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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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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听着殿内的低语之声,卫贵妃低沉的怒意,吴司饰带有慌乱却又强行镇定的答语,裴贞婉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想要停手避避风头呢,只怕不能如你们愿了。

这般缓步悠闲地一路走向卧房,看着蓬莱殿东殿进出忙碌的宫人们,裴贞婉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许久许久。那些宫人们的手脚甚是麻利的,四皇子所用的摇床用帷帐,只消刻钟便可搭好。细心的宫女们将寝殿周边的花草叶子,一一用抹布沾了水擦拭,以防有任何蚊虫遗留。窗棱上的纱幔已是叠了几叠,既隔绝外部风沙蚊蝇,又不阻碍日光的映照。

裴贞婉心下些许轻快,四皇子在这里,总归能过上一段好日子。

也许对她们母子,是福,也是祸。若当真是祸,她也只有拼了自己的全部,来保她们日后无虞。

待轻轻推了门回房,万岫云自是躲在房中的。她在四皇子出生后,趁着陈帝欢心,也是有过一次得了幸的。只是陛下依旧未有旨意,内侍省的汤药亦是一刻不缓地送了过来,可怜她洛都富商万家嫡女,便成了这蓬莱殿中不清不白的侍寝宫婢。

许是应了民间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婢。这东收后汉,南征蜀地的陈国帝王,在内闱竟是这么一个花心玩乐之人。

也难怪了他轻易采信曹罡当年的战报。

这边想着,那边的万岫云好似被突然推门而入的她惊到,不由慌乱向身后藏着什么东西,裴贞婉大眼望去,似是一本书。

本来在房内看书,原不是什么奇事,好端端的突然要藏,反倒引人好奇。

万岫云面色红润,双手背在身后,一丝慌乱地道:“姐姐这么快从宫外回了。”

裴贞婉走上前,不由侧头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不想我回来似的。”

“不不,不是,”万岫云惊到两只手都从身后抽了出来,连连摆道,“我怎么会不想你回,就是想着进出总会要些时间。”

裴贞婉静静看着少女神色闪烁,一反常态是样子,人若想要掩饰着什么,定会又做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裴贞婉摇了摇头,身子一探,瞥了一眼她身后散乱的书。

不对,依稀扫到的书页上,并非密麻的文字,而是什么图。

裴贞婉心下一沉,走了两步伏身欲捡起那本书,万岫云却几乎用了周身力气死死按住,几乎自己的身子也要完全贴在榻边。

这一瞬,已实实地验证了裴贞婉的猜虑。

那尚不构成一本书,薄薄的更似册子,散开的纸面上,赫然绘着春宫图!

“不用盖着了,我已看见。”

万岫云捂着的手不由僵住了,头便几乎要埋到脖子里,那种被人看穿之后的羞耻感,让她自觉此刻仿佛一丝不挂的坐在室内。

天下名门淑女,有哪个会闲暇着看春宫图这种,这种腌臜玩意儿!

裴贞婉不由叹了气,她在玉锦阁的那几年,自然也是见过这些东西的。玉锦阁虽为舞伎场所,并非实质意义上的花街柳市。但是会有些舞女并不介意,便在闺房之中,与那些达官贵人歌舞升平,颠凤倒鸾。

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这类东西,在勾栏间却是个寻常玩物。

只是饶是裴贞婉见多识广,此刻也是有些震惊尴尬的。好好的万家嫡女,怎得寻了这样一个东西,无人之时躲在房中看,抛却了自小所学的教养,难道只为了在陈帝那里更近一步么。

裴贞婉不由摇了摇头,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啊。

轻轻伸手将那本东西抽了出来,万岫云按在上面的手已是虚软无力。

“好好的,怎得弄了这个来,宫里若是被察觉,你是要被逐出去的。”

万岫云一丝悲恼羞愤,咬着下唇忍着眼眶中屈辱的泪水,一番纠结,终是恨恨道:“我没有办法,只能一试。”

“剑走偏锋,难保不会伤己,你尚未到绝境,也不必这般急于求成。”裴贞婉只觉得一丝惋惜。

“我并非急于求成,我只是……宫里的女人那般多,多的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之人,我,不过是陛下一时新奇的玩物罢了。”万岫云眸中含着泪,面容却是逐渐坚毅起来,“我不能这般被动,我必须要成为宫里绝无仅有的那一个,才能有后话。我自然知道这是自降身份,可我如今的身份,在宫里本也不算什么。”

裴贞婉蓦然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她所处的环境自然称不得上顺遂,她所求的结果也不能称之为妄念,可越是这般看似合情合理的诉求,越发会令人生起执念。执念,便是愈发不择手段,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岫云,我无法劝你什么,只是深宫难为,你既投了进来,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好自为之。”

万岫云似是听懂了些,又似是没有想明白,只沉着面容,很是努力的思索着,少顷,喃喃道:“我知道,贵妃娘娘已将我弃之一旁,我于她用处已不大。这天下,我不帮我自己,还有谁呢?”

裴贞婉静静听着,手指摩挲着画册封面上微微磨起的纸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原本佛教教导世人修德养生的箴言,到了民间就变成了人不为了自己的私欲,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这般话语。

“姐姐,你那么足智多谋,你能帮我么,帮我得到陛下的封诏,哪怕让我从此做一个再无恩宠,偏居一隅,清冷到死的宫嫔,只要能成为主子,让他们再也不敢轻视我娘,我就满足了。”

裴贞婉的脸上浮上了一丝悲悯,她看着万岫云眸中期许侥幸的光芒,淡淡回道:“你不会甘愿如此的。”

带着希冀的头慢慢低了下来,沉寂了一会儿,突然一声自嘲:“果然只有我自己。”

万岫云提了一口气,勉力笑了,伸手将那本春宫画册拿了过来,走到一侧的铜盆处,取了火石,静静点了:“姐姐放心,这东西宫里禁绝,我烧了便是。”

橙色的火苗燃起,跳跃着将画册卷了进去,铜盆上空的长架、花瓶与少女沉默决绝的面容,在火光的映射下,扭曲漂浮着,让人觉得好似另一空间。直到那火光逐渐羸弱,平缓,到最后变成星星点点,被烧卷的纸屑在盆中缓缓飘起,又缓缓似羽毛一般落回盆中,最后一丝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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