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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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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泽的话多少有些夸张,其实客栈中并不至于到处都是竹叶,只是客堂的墙根和二楼走廊的墙角偶尔可见几片,最多的是在赵勤和他夫人所住客房的门前,足有十余片。

虽然数量并不算多,可客栈在昨晚刚刚被打扫得一干二净,连片碎叶都没有,故而这些竹叶可谓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再加上客栈中有骨灰并无端失踪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整件事便在众人的猜忌与不安中显得愈发诡异了。

当然,刘厨娘的推波助澜才是最关键的,打扫客栈的衙役在刚刚发现竹叶时,她便颤着声音大叫说那是六月的雪,是冤魂来喊冤的。

在安川找赵勤在书房说话时,许长恒急忙去了后厨。

刘厨娘将自己关在了厨房里,只让吴映雪在外面等着,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但细听来似乎是在砍柴。

“当时我娘做了汤,说是特意为赵侍郎做的,只要送给他之后便要和我一起回衙门,也不枉费来这一趟。随后,她让我留下来收拾行装,她自己去送汤。可没想到她刚到客堂便遇到了这种事,她很是激动,逢人就说这是有鬼喊冤,后来还在赵侍郎的书房与他大吵了一架,回来心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不出来。”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吴映雪担心地对她道,“我从来没见过我娘如此模样,她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冤鬼?”

“那竹叶子并不算什么大事,”她解释道,“有人在客栈的一些角落洒了糖霜,然后又在一些竹叶上面涂抹了些糖浆,便引来了蚂蚁将竹叶四处搬运,并非什么牛鬼蛇神,始作俑者定然就在客栈。”

“这么快便查清楚了吗?”恍悟之后,吴映雪反而愈发紧张了,“这么说来,我娘她……其实昨晚何姐来过,但方叔没有让她进来,我娘也不愿见她,我只好出去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当时便让我劝我娘不要轻举妄动,还说她姐姐的事情她自己会查清楚,让我娘莫要自作主张地掺和进来,其他的再不肯和我说了。你说,那竹叶的事会不会和我娘有关系?”

“单从竹叶这件事情上看,装神弄鬼而已,即便是刘姨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为难道,“如今何筠的骨灰不见了,若是这件事和刘姨扯上什么关系的话会比较麻烦,毕竟这可是有违律法的。”

发现竹叶后不久,赵勤便发现原本收在柜子中的骨灰箱不见了,而他此时既惊又怒,险些晕厥,清醒后大有将客栈翻天覆地也要寻回失物的气势。

而且赵夫人也因此受了惊吓,喝了言郎中开的安神汤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可能于他们赵家而言,这件事甚至比元娘受伤还要紧得多。更何况,依着本朝律例,盗窃他人骨灰也是要入刑的。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可我娘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拿,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真的不该怀疑到她的身上,”吴映雪慌忙解释道,“再说,我们都要走了,她拿那些骨灰做什么?”

“正是因着所有人都看到刘姨是空着手从书房出来的,捕头才有理由护着你们。”她叹了口气,道,“可是,今日进出过他书房的人除了言郎中外便只有刘姨,而且在刘姨进去后,赵侍郎听说外面发现了竹叶便出去查看,那时刘姨并没有紧随他出来,而是独自在里面待了片刻后才离开的,所以,我希望刘姨能如实告诉我她当时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

“我娘说过了,她不过在里面一时发了呆,这才出来晚了些。”吴映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信她?”

“怎会不信,我只是想帮你们,”她轻轻摇头,“相信我。”

吴映雪只迟疑了瞬间:“我信你,但我娘她现在不肯见人,怎么办?”

“刘姨大病初愈,还是不要逼迫她了。”她犹豫地道,“希望咱们的人能尽快在客栈里找到骨灰的下落。不过,虽然骨灰箱是莫名失踪的,但听说那箱子并不小,今日又无人出入过客栈,故而骨灰箱应该还在客栈。”

吴映雪试着问道:“那骨灰箱有多大?会不会在我娘去之前便已经不见了?”

“听赵侍郎的意思,他原本想要直接移棺回来的,但赵夫人并不同意,后来劝服他将尸骨火化后又处理了一番,故而里面虽然并没有大块的骨头,但也不至于太小,最大的尸骨大约有这么大,根本不可能藏在身上悄无声息地带走。”将双手比划出和肩膀差不多的宽度,她如实道,“赵侍郎说他清晨去书房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骨灰,并没有异常,而且我也留意了一下书房,没有被搜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偷走骨灰的人很可能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吴映雪脸色一变,她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赵家人外,很可能只有刘厨娘和何姐知道骨灰在哪里,也就是说,只有她们最有嫌疑。

她虽不忍心,但还是补充道:“至于言郎中,在刘姨离开后不久,他按时去给赵侍郎做针灸,并无异常。虽说他的医箱的确可以放得下那骨灰箱,可当时赵侍郎躺在床塌上,言郎中半跪在床边,直到完成后才起来离开,没有靠近过那柜子分毫,根本没有偷骨灰的机会,而且我们也查了他的房间,一无所获。”

吴映雪默默听着,突然明白了什么,讶然道:“可这不对呀,我娘虽然知道骨灰在哪儿,可她真的没有拿任何东西出来。”

许长恒不置是否,又问她道:“那自从回来后,刘姨都做过什么?”

吴映雪细细道:“我娘回来后直接进了后厨,不让我进去,也不知在准备些什么,大约一刻钟后她让我找你打听一下外面的竹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便出去了,可是我没有见到你,又担心我娘,便先回来了。”

见她沉吟不语,吴映雪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先行解释道:“虽然我那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最多不过一刻钟,而且院子外还有人守着,我娘根本没有机会再出去……”

她摇摇头道:“我不是怀疑刘姨那时出去了。”

吴映雪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既不是我娘,言郎中又没有机会,那骨灰是怎么消失的?是长了翅膀,还是……”

“自然是因为有鬼了!”

她还末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有人匆忙跑了过来,与他那慌乱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他充满了惊慌的声音。

是陈中泽。

“骨灰找到了,老大让你过去一趟。”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是见了鬼一般,“长恒,这次咱们当真是遇到鬼了!”

骨灰是在一墙之隔的东杂院发现的,因着那里是他们暂时歇脚的地方,陈中泽最后离开时还上了锁,又有人在四周不停巡逻,因此是最后才搜查的地方,毕竟巡逻的衙役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那里,而且他们去那里的时候,那道木门仍被锁着,亦没有被人撬开的痕迹。

没有人怀疑骨灰会被藏在那里,只是不得不例行公事地去一趟而已。

但让人意外的是,当他们打开门时,一眼便看出了里面的异常,因为一个与骨灰箱尺寸和形状差不多的东西就出现他们的眼前,只是那东西被一件类似淡黄色外衫的东西包裹着,在没有解开前并不能确定里面究竟是不是骨灰箱。

更诡异的是,那东西四周还散落着数十枚细长翠绿的竹叶。

正因如此,即便还未打开,所有人也都觉得里面定是他们所找的骨灰盒无疑了。

她和陈中泽到的时候,东杂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而赵侍郎也在其中。

“是她的……”

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了赵侍郎轻颤的声音。

“她?谁?”陈中泽也听到了,悄声问她道,“他的那个亡妻?看来咱们果然找到了,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吃力地踮起脚尖想看看里面,但前面的人太多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眸光微转,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旁边客房的后墙,还有上面的气窗上。

所有的气窗都紧闭着,似是连光都透不出来。

在人群最里面的安川转过了头,目光越过众人,看见了她,也看到了她留意到的那些高高的气窗。

缓缓地将视线转了过来,他看了沈志远一眼,随即,沈志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吩咐其他人各自去忙。

院子里的人很快便散得差不多了,她和陈中泽也终于有机会靠近那个箱子了。

走得近了,她才看到那件将骨灰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其实并不是淡黄色而应该是白色的,只是因着时间久了,面料才有些泛黄。

她不由想起了缠在烛台上的那方染了血的帕子,也是与这件衣裳一样久经岁月。

在赵侍郎静默又压抑的注视下,得了安川授意的沈志远小心地避开周围的竹叶,在那东西前站定,蹲下身打开了那用衣裳袖子打成的结。

一个长长方方、雕工精细的金丝楠木盒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曾见过骨灰盒的画像,就是这个。

赵侍郎神情复杂,眸底暗潮涌动,默默地对安川点了点头。

果然找到了。

可是,为何原本应该在他书房妥善安置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呢?

是什么人能避开那么多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将这么醒目的盒子带到了这里?那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还有,这些竹叶和那件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赵伯父说,是她的?”示意沈志远将骨灰箱拿了过来,安川却只从他的手中抽出了那件裹在外面的衣裳,问赵勤道,“您的意思是,这件旧衣是何伯母的?”

不远处,陈中泽一脸茫然,忍不住低声问她道:“不是说骨灰吗?”

她正低头观察散落在四周的竹叶,压低声音向他解释道:“方才赵侍郎说话时,里面的箱子并未露出来,故而当时他所指的并非是骨灰箱,而是外面的衣裳。”

安川也发现了,才会这么问他。

果然,双手轻颤着,赵勤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衣裳,一寸寸、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半晌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衣袖的竹叶刺绣上,声音颤抖道:“是她的,是她的……”

虽已然看出了其中有此可能,但在听到他这么说时她还是吃了一惊,不由向他们看了过去。

安川神色未动,再次求证:“赵伯父为何如此肯定?”

赵勤眸子微红,指尖挲着其中的一片竹叶,嗓子沙哑着:“这个地方,曾经被挂破过,上面的花纹是我换了一块色泽相近的面料后亲手绣上去的。”

安川凝神看去,果然见他所说的边角的确与其他的颜色用料皆有所差异。

当然,最明显的是上面的刺绣,不仅位置偏了几分,针脚也粗糙些,的确与其他的相差甚远。

“这是她刚嫁给我时,我陪她去买的第一件衣裳,我断然不会记错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赵勤的目光缓缓又惊愕地移到了金楠木骨灰箱上,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可是,为何……为何会在这里?”

眸光微顿,安川看了一眼骨灰箱,对他道:“事情总能查清楚,赵伯父可要先查验一番?”

赵勤双眼微红,默默点了点头。

沈志远打开了箱子上的锁扣,里面露出了一个鼓起来的黑色布袋子,就在他伸手要解开袋子时,赵勤忽地避开了目光,声音难掩悲伤道:“罢了,不必再看了……”

言罢,他将那件泛黄的旧衣裳紧紧地捂在了胸前,脸上尽是沧桑,想要转身回去。

但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安川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他:“赵伯父当心。”

可赵勤却并未去扶他的手,双手仍紧握着那件早已破旧不堪的衣裳,将其小心地护着,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跌倒。

好在安川主动扶住了他的胳膊,没有再松手,只回头看了一眼沈志远,示意他拿着骨灰盒跟上。

看着他们缓慢离去的背影,陈中泽忍不住凑到了她身旁,神密兮兮地喋喋不休道:“你瞧见赵侍郎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那衣裳定然是他那亡妻的!你说说,骨灰不翼而飞,从前面突然跑到这里便罢了,如今竟还多了件死人的衣裳,还有这些莫名出现的竹叶,这还不是冤魂索命吗?!我以前可是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巫术,可以召唤冤魂并让其附着在生前的旧物上,然后那冤魂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咱们阳间为非做歹了!”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枚竹叶,仔细地盯着背面:“索谁的命?”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是赵侍郎的了!”

“可是如今客栈里只有元娘一个人受伤,没有人丢了性命,也许,他的目的并非人命。”她似是自言自语了两句,又将手中的竹叶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而后递到他的面前,问道,“你看,这里的叶子是不是和前面的不太一样?”

他马上向后一躲:“你别,这些说不定便上面还附着冤魂呢!”

她无奈,突然有个主意,双眼陡然一亮,连语气听着都诡异了几分:“是吗?怪不得闻起来这么甜,我倒想尝尝这冤魂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陈中泽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只见她忽地伸出舌头,竟当真舔了舔手中的竹叶。

一愣之后,他慌张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边跑边叫:“不好啦,许长恒被鬼附身啦,他舔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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