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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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许长恒反应过来她身在何处何时听到有关兄长的消息时,何县令已经转了话题:“所以说,还是柳县令有福气,用的人都是像安捕头这般智勇无双的,不似本官这般是个没福的,整个衙门都没几个靠谱的手下……”
何县令一直喋喋不休,她的目光也仍然停留在盘子上,但是,她还是能察觉到身边有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
虽然并未抬头去瞧,可她也知道,是安川留意到了自己方才的异常。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将自己满腹的惊疑强行克制了下来,继续往盘子里夹菜。
可她原本就吃得漫不经心,之后更是味同嚼蜡。
之前在春萃堂做工时,她也曾住在五十里附近,甚至每次去见爹娘,偶尔也会从安川在那里买下的那座宅子前经过,可她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宅子竟然与兄长也有关系。
以前兄长每次破获一件重案时,都会写信告知于她,可是,她却并不记得他提过五十里的事情,难道,是他觉得那件案子并不值一提吗?
但是,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为公还是为私?他的死又与那个宅子发生的命案有关吗?
她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越是深思,便越觉得兄长的死定有隐情。
她想得入了神,根本忘了自己在何处又在做什么,直到手里的筷子被人抽去时,她也依旧浑然不知,继续伸手往盘子而去。
安川原本是因着连喊了她两声都未得到回应才顺手抽走她的筷子以示提醒的,但他没有想到,她的手里虽然没了筷子,可手却还在继续,似是想要用手抓菜。
微一蹙眉,他将手中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她的手背上。
但让他意外的,她竟似是没有知觉一般,继续向前伸手。
让她猛然醒神的,是忽地握住她手腕的一只手。
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离桌子上的一个盘子只有咫尺的距离而已。
若非那只手挡住了她,她的手便要抓到里面的菜汤了,因为那是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面的菜都已经被她给挑光了。
但是,自己的筷子呢?
疑惑间,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
顺着那只手离去的轨迹瞧去,她看到了安川那双深深的眸子,蓦地一怔之后,才彻底回了神。
定然是自己因走神而险些出丑,他才不得不出手的。
“没想到许捕快竟如此喜欢这道菜,要不然,本官命人再做一盘过来?”何县令眯了眼睛瞧了瞧她面前的那个唯剩菜汤的空盘子,“不过,那是个什么菜来着?”
见她无地自容地垂了头,安川缓缓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对何县令道:“不必麻烦了,我想他也该吃饱了,既然人已经来了,还是认尸要紧。”
原来是宋汐已经来了。
与她一道过来的,还有安子睿及在她预料之中的陈中泽。
安子睿随着安川去了旁处,在宋汐随着肃岭县的捕快去了仵作房后,一直跟在宋汐身后的陈中泽立刻拉住了她,问道:“宋睦当真死在这里了?”
她并未直接回答,只道:“还需宋姑娘认尸后才能确定,不过,也许陈兄也能帮上忙。”
“我?”陈中泽甚为惊讶,“我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送给宋睦一匹毛驴,尾巴里有一撮白毛?”见他点头,她如实道,“那匹毛驴如今可能就在这里。”
但若是宋汐能肯定飞云寺里的那具死尸的确是宋睦,便也没有让他去认毛驴的必要了。
陈中泽叹了一声,问她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这件事还与飞云寺的一个和尚有关。”
没想到消息竟传得这般迅速。
据何县令所说,飞云寺的小僧人无束已经交代了他见财起心的经过,与她之前推测的并无大差别。
那个突然失踪的香客身上并未携带包袱,在担心他会出现意外而去他的房间找他的时候,无束发现他的桌子上有一根人参,当时便起了私吞的心思。后来,见那香客久久不回来,无束误以为他在后山出了意外,便决定冒险将人参卖给春萃堂,以换钱给病重的母亲治病,可春萃堂的穆老郎中见他举止有异,认定他的人参来路不正,便起了贪心,空手套白狼地将东西给吞了。那根人参本是无束救治母亲唯一的希望,他自然不甘心,便在绝望与怒极之下去衙门报案,可在最后却终究还是心虚地逃走了。
不由对无束的母亲心生怜悯,她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的话音刚落,陈中泽便道:“那便算了,若是太长,回去再说。若是宋睦当真死了,一会儿汐儿出来,我还要安慰她呢。”
可是,从仵作房出来的宋汐却神色平静,脸上并无半点忧伤的模样,根本无需旁人来安慰。
见她这般,许长恒有一瞬间还以为她的推断错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宋汐的神情虽一如往昔地冷静,但她的眸子却微微红着。
并未发现宋汐刚刚流过眼泪的陈中泽见她表面上看来并不伤心,登时松了一口气,迎了过去后问她道:“汐儿,是不是一场误会?我早就说过,你兄长定然不会出事的。”
宋汐并未搭理他,而是转身问将她带进仵作房的衙役道:“这位官爷,不知我何时能将兄长的尸身带回去?”
虽然早有准备,但见果然如此,她心里还是不由一叹。
陈中泽不由一怔,这才明白过来里面的死尸的确便是宋睦。
“听说宋姑娘也是验尸高手,既然你也认可令兄是死于滥食人参,那这件案子定然很快便能结案,”许是看在安川的面子上,那衙役的态度很是和善,“最晚后日,宋姑娘便能将令兄的尸身领回去了。”
宋汐道了谢,便转身往县衙大门口而去。
陈中泽赶紧拉着她赶紧跟了上去,直到走到县衙大门口时,宋汐才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了身,有些迷茫地看着许长恒,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陈中泽也看向了她,亦问:“对啊,去哪儿?”
她迟疑了片刻,回答道:“之前我们住在客栈,不过,还是等安捕头的安排吧。”
宋汐没有再说话,只默然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天上挂着几颗星星,稀稀落落地,瞧着很是寒酸落寞。
虽然宋汐并未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瞧着眼前的大街,但她的悲伤却如这无声的夜色一般,悄无声息地便在周围蔓延开来,让人心生悲凉。
沉寂中,见陈中泽已然忍不住要开口,大抵是想劝她节哀顺变,许长恒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伸出手向一旁指了指。
顺着她的意思,陈中泽跟着她到了一旁,在他开口前,许长恒便压低了声音道:“宋睦的确偷了药铺的两根人参,但秦氏并不是他杀的。”
陈中泽甚为惊讶:“你们找到证据了?”
她点头,能证明宋睦并非杀人凶手的证人,便是在飞云寺与他相约的那位掮客。
据那位掮客说,那日他原本就是去南和县找做人参买卖的人的,但路上却突逢暴雨,无奈之下,只能赶紧找能避雨的地方,在路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并害其跌倒在地。就在他弯腰去扶那人时,余光扫见那人慌张地将一根人参从地上捡起来又收回了怀中,不由大喜过望,便以赔礼道歉之名拉着他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请他喝酒。
那个人被淋了一身雨,浑身湿透而且还瘸着一条腿,正是宋睦。
那时他应该是刚从那家药铺偷了人参后逃了出来,见有人请吃酒,便也不客气,接连饮了几杯后,听对方说他是帮人收贵重药材的,曾警惕了片刻,而且并不承认他手中有人参。
但那掮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是让决定将人参卖掉,所以两人便约定,后天在肃岭县的飞云寺会面。
“命案发生的破庙在城东,可丢人参的药铺与掮客请客的小酒馆都在城西,而且药铺的人也说了,他们丢东西的时候,是刚下雨没多久,依着时辰来算,宋睦不太可能在破庙杀人之后再去药铺,”许长恒对陈中泽解释道,“而且,他在醉酒后曾对那掮客说过,他之前险些要发一笔小财,只可惜人没追上,反而赔进去一只金扳指,倒霉得很,若是能卖了人参,便也没那般难过了。”
在春明馆时,宋睦将陈中泽送给他的金扳指藏在了秦英要换的那一身衣裳里,原以为是自己能敲诈她一笔银子,可没想到她离开时竟是被其他人给送出去的,而且还是坐着马车走的,他并没有追上,无奈之下只能先回他下榻的客栈。但在路上的时候,恰逢大雨,他不小心跌倒,被药铺的人救了进去,而后,他见财起意,忘恩负义地捞走了药铺的两根人参,然后在逃回客栈的半道上又遇到了那个掮客。
两人在小酒馆喝到了半夜,那掮客见他醉得厉害,便将他送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投宿,而他自己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酒醒后的宋睦回到了他原本下榻的客栈,趁人不备牵了陈中泽送给他的那匹毛驴去了肃岭县。到了飞云寺之后,宋睦误以为自己吃了人参后也可以延年益寿,便打算先吃一根后再去飞云寺的后山一趟,可他断然没有想到,他吃了整整一根后反而身子不适,而后更是在找水的时候跌入了水井之中,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样算来,他的确没有去破庙杀害秦英的机会,而且也从未有去破庙的计划。
不过,若他并未有去破庙的打算,那又为何要相约秦英与宋汐在破庙相见?还是说,正与她之前猜测的那般一样,与秦英相约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原来是这样。”只觉得匪夷所思,陈中泽皱眉道,“还真是一波三折,这么说来,咱们到手的杀人嫌犯又没了,这么多天又白忙活了。”
听他颇有些失望的语气,她只好提醒他道:“若是宋睦当真是杀人真凶,宋姑娘可就不得不离开衙门了。”
方才还有些沮丧的陈中泽猛然回神,喜形于色:“对对,这些天我跟着那个姓潘的太久了,竟也糊涂了,你在这里别动,本公子这就去告诉汐儿这个好消息。”
见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欢喜,她连忙又拦住了他:“怎么说宋姑娘都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她心里正难过着,陈大哥,你说话可悠着点。”
陈中泽连忙敛了笑意,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本公子心里明白着呢,就当自己哥哥没了,你别过来啊,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