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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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吃吃喝喝,又边说话,直到吃过午膳,才走出了酒楼。
各班衙役都要上街巡逻,没有案件要查时,捕班衙役也是如此。
所以,散局后,除了安子睿外,其他人并未直接回县衙,而是各自要去管辖的城坊巡逻。
因着许长恒是新人,还未来得及为她排班,但她还是提出要与大家一同过去。
陈中泽勾上了她的肩膀,问她:“那你打算跟着谁一起上街?”
她想了想,将目光投向大街的潘柏身上,恭敬地问他道:“我胆子小,又不会武艺,不知潘大哥是否介意带着我一道过去?”
潘柏稍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又转开了目光,抬脚往前走去,语气冷然:“介意。”
见他全然不给许长恒面子,方全连忙安慰她道:“潘贤侄就是这个脾性,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毫不迂回,许贤侄莫要介怀,不过他一向一个人习惯了,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你跟着他怕是学不到一星半点,跟着旁人倒更好些。”
“就是,我来衙门这么久,总共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你何苦要看他脸色?”陈中泽试图劝她改变心意,“由我负责的东城东的东四城门,安全得很,长恒,你便随我走吧。”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给她建议,其实却并不容她拒绝,因为在说话的时候,他便已经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拖走了。
事实上,她此时最为排斥的便是他,因为此人太不守规矩,习惯了对人动手动脚,简直毫无避讳。
好在他很快便松开了她,但并非因为她提出了抗议或是他没了兴致,而是他几乎一路都没闲过手,一会儿买了冰糖葫芦请她吃,一会儿又瞧上了哪支珠钗揣进了怀里,一会儿又拉着她尝了尝刚出炉的包子,根本无暇再去拉扯她。
她也总算明白,为何安子睿会夸他人脉广消息多了,因为他走哪儿都会与人聊几句,好似整个南和县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若是有,只要他瞧上一眼,也会马上没有了。
但同时,她也明白王肃为什么会说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花花公子了,因为他走哪儿就把银子扔在哪儿,而且一旦遇上被他瞧上的珠宝钗环,他几乎毫不犹豫便出手了,丝毫不会考虑价钱的问题。
两个人一路折腾,好不容易才到了东四门。
陈中泽颇为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在离城门口不远处摆摊的一个书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哟,长恒,你瞧,这里还有个熟人呢。”
他所说的熟人,便是经常在县衙后门口摆摊卖字画的那个书生唐自华了。
她听旁人说过,唐自华原本家世不错,年纪轻轻便以才华出众而闻名于南和县,而且他的志向一直都是入朝为官。后来,他跟着朋友去了一趟花茶坊,对宋汐一见倾心,而宋汐也对他动了真情,并答应若他肯为她赎身,她便与他回家。
可后来,唐家不知为何得罪了云家,被其在暗中打压,没过多久便家道中落,而唐自华也便沦落在街头以卖字画为生,更无力去替宋汐赎身了。
人人都说,云家之所以对唐家赶尽杀绝,是因为云家二爷看上了宋汐,因着与唐自华争风吃醋,便断了唐家的前途。
不过,更有人传,云家打压唐家是为了他家的一个祖传的宝贝而已,毕竟云家二爷身有残疾不好女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又怎会为了一女子而用此手段。
无论外面传言如何,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便是唐自华如今孤苦一人,再无往日风光。
而如今,他之所以经常在衙门附近摆摊,据说只是为了看宋汐一眼,但不知为何,宋汐虽然已经离开了花茶坊,却并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这件事也成为了宋汐被人认为拜高踩低的一个证据。
不过,也有人说唐自华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而且像他这种单恋宋汐的人并不少见,单单是衙门就有好几个,比如她刚刚认识的陈中泽。
此时,陈中泽笑眯眯地便走了过去,在书生的摊子前停了下来,不怀好意道:“哟,这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唐自华唐公子吗?怎么好端端地又将摊子摆在了城门口?难道是这里的摊位费更便宜吗?”
因着他摆摊的街口离南监并不远,故而她见过几次唐自华的摊子。虽然她并不懂字画,但她觉得他的画的确不错,看着颇有意境,若是有钱,她也愿买一副来挂在床头。
唐自华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从腰间取下了荷包,打算从里面拿出一些碎银子出来,但陈中泽却利落地从他的手里抢过了荷包,放在手里掂了掂,道:“没想到还挺沉,看来唐公子的字画值不少钱,生意还算兴隆。”
脸上浮现几分羞恼,唐自华腾地站了起来,忍着怒气道:“官爷这是何意,难道还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吗?”
“你也叫我官爷,我怎会知法犯法呢?”陈中泽没有抬眼看他,而是直接将抢到的荷包递到了自己的眼前,并伸了手进去,“只是,我摸着里面似是有什么簪子一般,本公子最好此物,故而借来瞧一瞧。”
本以为他只是要与书生打个照面的许长恒本在不远处等他,此时却见他似是在戏弄那书生,不太放心,便走了过去。
恰逢陈中泽从荷包里面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在太阳底下闪着熠熠的紫色的光,险些刺到了她的眼睛。
她还没走过去,摊子后的唐自华却已经闪了出来,一声不响地扑向了陈中泽。
似是不防他有胆子来抢回东西,陈中泽一个不留神,那荷包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拿回荷包的唐自华从荷包的袋子口往里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受损,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坐回了摊位之后。
并未成功将东西拿出来的陈中泽十分气恼,竟欲拔剑出鞘,还好被赶来的许长恒给拦下了:“陈大哥,切莫动气。”
见唐自华已然不搭理自己,只顾埋头画画,勉强按捺住心头怒火的陈中泽也未再动手,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将摊子摆在这里,是为了等我的汐儿,不过,哪怕你的画再好,汐儿她也不会看在眼里的,何苦如此执着。”
听到“我的汐儿”四个字,唐自华的手明显顿了顿,但仍是没有抬头,而且很快便又继续旁若无人地作画了。
陈中泽显然不是第一次在他这里碰壁,也未再多言,抬脚往别处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许长恒这才明白,这两个男人方才是为了宋汐而争风吃醋。
她以前的确听说过衙门里的许多衙役都对宋汐心存好感,也知道其中便有捕班的风流公子陈中泽,而且,她还听说他为了向宋汐示爱,曾做过不少被人嘲笑至今的糊涂事。
可从其他人的传言中,她能听出来,他们都不认为他对宋汐的感情是认真的,而是只图一时新鲜而已。
但此时,她倒觉得陈中泽怕是对宋汐并不是毫无真心实意,因为他对唐自华的敌意实在太大了。
不过,他转眼间便又找回了好心情,开始忙着聊天花钱。
正如他所说,东四门的确安全得很,连个吵架红脸的人都没有。好在,因着陈中泽这一路上太过活跃,她并不觉得无趣,跟着他反而找到了许多有趣的事。
在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城东门附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刚刚回城的宋汐。
那时,一位老翁拉着一车的木炭进城,她正帮忙推车。
陈中泽远远地便瞧见了她,脸上一喜,几乎是飞奔着过去的。
她下意识往唐自华刚才的摊子看去,却见那里空空如也,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他竟已经走了。
也许是因着同情他对宋汐的深情,她突然间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他再多留些时辰,便能如愿遇见宋汐了。
虽然陈中泽足够热情,但宋汐对他的态度却颇为冷淡,见他也过来帮忙推车,还站在自己的后面,她便松开了手,与那老翁道了别,沿着城墙根的方向顾自走了。
陈中泽也连忙放弃了助人为乐的念头,赶紧追了过去,十分亲密地喊着她的名字:“汐儿,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等等我啊。”
但宋汐却并不愿搭理他,低着头避着他往前走,忍得一众人都瞧过去看热闹。
陈中泽一会儿在她前面挡着,一会儿又在她后面追着,乐此不疲地缠着她,全然无视其他人的围观议论。
许长恒叹了一声,心想若是他当真喜欢宋汐的话,如此旁若无人的纠缠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会让她对他愈加嫌恶。
她想了想,趁着他们尚未走远时,扬声唤陈中泽:“陈大哥,你去哪儿啊?”
听到她的声音,本来眼睛只盯着宋汐的陈中泽停下了脚步,伸出左手拉住了宋汐的胳膊,从怀中掏出方才在街上买的一大把珠钗首饰来递给了她:“汐儿,送你的。”
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只是瞧着脚下的路,宋汐任他抓住自己的胳膊,并没有反抗,但也没有抬眼看他一下,更不可能去瞧他手中的那些珠钗。
陈中泽微微弯了腰,干脆将东西递到了她的眼前,歪着脑袋瞧着她的脸,温柔道:“汐儿,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对你日日思念,每想你一次,我便去买一支珠钗,这只是今日的,我屋子里可还多的是,都快堆成小山了。若你不收,回头我便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你房间去,到时候,若是被人说了闲话,你可莫要怪我。”
宋汐终是抬起了头,神色淡若清水,声音清冷而平静:“你若送,我便扔。”
他似是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不仅不恼,反而十分欢喜她终于看了自己一眼,笑道:“你若扔,我再送便是。”
似乎对他的无赖毫无办法,宋汐只好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你开口,我当然照做。”陈中泽的一双桃花眼已经弯成了月牙,松开了她的胳膊,柔声道,“汐儿,路上小心,咱们衙门见。”
等他的手一松开,宋汐便立刻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对着她的背影说的。
等他如同吃了蜜糖一般连蹦带跳地小跑了回来,许长恒见他心情大好,忍不住问道:“宋姑娘可是与你说话了?”
“何止是说话,”陈中泽喜滋滋地回味无穷道,“她还与我相约在衙门相见。”
又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襄王。
她自然不信,余光瞥见陈中泽乌黑的右手,又见他的袖口上还挂着一小块木炭,知道那是他刚才顺着宋汐帮老翁推车时蹭到的,便伸手帮他拿了下来准备扔掉。
但陈中泽却一把拦住了她,又重新将那小块木炭拿了回来,并小心地放进了荷包里:“这木炭可扔不得,乃是稀世珍宝,世间仅此一块。”
他是想说,这块木炭在他与宋汐两个人一起推过的车里待过,是以珍贵得很,而且还想留作纪念。
许长恒明白他的意思,抿嘴笑道:“也不至于仅此一块,刚才老翁推的一车不都是。”
她本是说了句玩笑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中泽觉得她的话甚为有理,突然将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朝着那老翁刚才离开的方向快速追了上去:“你先遛着啊,我买炭去!”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陈中泽已经跑得没有人影了。
手里攥着那个荷包,她掂量了一下,里面至少还有四五两银子,算是他们衙役大半年的俸禄了,可他就这么随手便扔给了自己,果然够随性又有钱。
不过,他都将荷包扔给自己了,又拿什么买炭呢?
她本想将荷包给他再送过去,但转念一想,这县城到处都是与他熟悉的人,以他的人脉,借个买炭的钱只怕绰绰有余,便断了念头,转身继续巡逻了。
快走到东四门门头的时候,她远远地瞧见一群人聚在大街中间,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在往那边靠拢,还议论纷纷。
“哟,怎么这么热闹,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没瞧见云家的马车停在那里吗,刚才是云家的二夫人下来了。”
“对,好像是云家的二夫人丢了一个簪子,已经抓到了那个小偷了呢。”
“什么小偷,我认得那姑娘,她是衙门的那个女仵作,怎会偷东西?”
“仵作本就是贱民,女仵作更是低贱,难道你不知道她原本是花茶坊的姑娘吗?听说在花茶坊时还害死过人,莫说偷东西,杀人她都敢,一个水性杨花的恶毒妇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你们都不知道,以前那个女仵作还没从良的时候,云家的二爷便是她的恩客,只要他去花茶坊,便定然是要光顾她的,而且还经常召她往云府去,在她身上花的钱都能堆成一座金山银山了,想来这云家二夫人是借机来朝她撒气了。”
“不会吧,不是说云家二爷站都不能站,更不能人事吗……”
“这话你也敢说,小声些,不要命了吗?”
“不过,我听说这二夫人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常常有那些茶坊的男人进出她自己的私宅呢,难道还能与一个青楼□□争风吃醋吗?”
“怎么说人家都是云家明媒正娶的正房,还是京城一品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不管自己做什么,总是不愿在一个贱民面前丢了颜面的,依我看,这次定然是她故意找那个女仵作的麻烦。”
“管他是谁找谁的麻烦,反正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咱们啊,只管瞧热闹便是。”
“这倒是,云家本来就与衙门不对付,如今衙门的女仵作偷了云家二夫人的簪子,可算是有好戏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