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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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荑宫差不多在这些殿宇的正中一座,从南天门过去,要走好一段路,不过可以遇到的人也是多。
两人走过,冲着芜荑行礼的仙娥仙君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就是对蔺白议论纷纷。
他们的声音再小,怎么能瞒得过芜荑,她装作没听见,依旧仪态万千,婉婉有仪地走,脸上带着浅笑。
还可以,是她想要的结果。
两人大张旗鼓的高调,等见到芜荑宫宫门的时候,归云早就听到传言出来等了。
芜荑蔺白行至宫门阶下,归云眼神落到蔺白脸上的一刹,倏地一愣,几息后,迅速回过神来,低下头,屈膝行礼,行动举止,宛若尺量,端庄有度。
归云按照身份地位上也对蔺白行了礼,蔺白因为她的资历修为,便躬身还了一下。
芜荑等两人客套完,带着两人进去。
布置格局与无穹顶无有不同,几月不在,一踏进来,还是有内心熨帖的归家感。
满宫仙娥早就晓得今天芜荑回来,片刻前又知道已经到了,便聚在了院子里,整齐站好。
一见他们身影出现,整齐划一道:“见过大人仙君。”
芜荑笑着摆手,“都去忙吧。”
“是。”
仙娥散去后,归云恭敬道:“午饭按大人吩咐准备好了,大人和仙君可是现在过去?”
芜荑早就觉着腹中空空,“现在就去吧。”
归云和蔺白并肩站着,分居芜荑两侧,去用饭的偏厅的路上,她目视前方,眼睛余光却不动声色打量着芜荑二人。
见两人的第一眼,归云便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是单方面的恭敬,中间隔着身份和眼界的鸿沟。
现在则亲密许多,虽然尊敬之感尚在,两人中间的亲昵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芜荑大人爱食的鲜花蜜糖,黏黏糊糊的,密不透风的网似的。
归云惊讶于二人关系发展的迅速,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替大人得偿所愿而高兴。
他们吃午饭时,归云请命煮玉雪香,“大人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用闲暇时间精进了茶艺,大人尝尝?”
“好啊。”芜荑欣然点头,“你煮茶手艺本就精妙,现下连你自己都说精进了,可见进步不小,我们倒是回来的巧了。”
归云素来持重谦逊,能如此直言,说明是真的好了许多许多,值得她自己这样迫不及待地向其他人宣说。
短短几个月,芜荑已经习惯了桌上摆着两个人分量左右的饭食,传令回来时也特意嘱咐了,因此眼前桌上和以前比,减了一半不止,兼顾两人喜好,再加了点新样式。
蔺白用夹菜的长玉箸,习惯性的随手给她夹菜,归云煮茶时瞧见了,躲避的低垂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就不该在偏厅。
煮好的第一杯,归云盛了端给芜荑,再盛出来的才是给蔺白。
芜荑吃的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端着茶仔细嗅品。
她吃好不久,蔺白也跟着放下。
蔺白已经喝习惯了玉雪香,不代表他能品味出个什么来,只能当个净口用的茶水,牛嚼牡丹似的下了肚。
归云瞧着两人茶也都喝完了,启唇开始说话,提起祚息大人昨日送来当庆贺的一坛子酒。
“来的仙童说是祚息大人昨日出关,按例送来庆贺的。”
修炼者闭关时间长,动辄百年,算是一个坎儿了,过了更上一层楼,不过难免倒退或是悄无声息的灰飞烟灭的下场,因此成功出关时亲朋会送礼相贺。
说来也奇,这位祚息大人偏反其道而行之,闭关结束后反而自己送贺礼给其他几位大人和少数相交尚可的朋友。
美其名曰为:自己身为尊神,每次修为提升都是万民之福,他们有幸事,难道不值得送礼给他们庆贺一番?不过鉴于人太多,只得象征性地给几位亲近的略微表示一下。
看来这次的‘表示’,是一坛子酒。
芜荑指尖扣了扣桌面,“什么酒?”
归云答道:“是拨云见雾,说是祚息大人亲手酿的。”
“拨云见雾。”芜荑呢喃重复一遍,看向蔺白,“这是个好东西,不若今晚就喝了罢。”
知道蔺白从来不会拒绝或是其他,不等他出声,芜荑就直接做了决定,吩咐归云今晚厨房就做和它相称的菜色。
归云称是,又道:“今晚奕星仙君会在布星台展示新创的星辰相,大人若是有兴趣,可以在晚饭后去看看。”
奕星仙君是专司夜间布星的仙君,所创星象图一绝,新相展示时,前去观仰的人数众多。
为了避免干看着的单调,奕星仙君索性会摆宴席在那边,酒酣赏美景,快哉矣!
芜荑去凑过几回热闹,不过自然不会出现在宴席上,顶多找个视野极佳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想着蔺白大抵只在书上瞧过或其他人嘴里听过,便打算带他去凑热闹。
芜荑颇有兴致提议:“正好祚息的酒是拨云见雾,于今晚也是应景,不然去凑凑热闹?”
她满脸写着快答应,蔺白也不扫兴,“既然其他人有宴席作乐,大人也带上酒吧,再挑几样吃的拿着。”
两人说定,芜荑冲归云道:“那厨房的晚饭就不做了,另做几样零嘴我带着吧。”
归云笑着点点头,说起别的:“这几日的奏帖没往无穹顶送,还在大人书房桌上,大人若是现在想看,去看便是。”
“好。”
归云行礼离开后,芜荑站起来,慵懒松垮地伸个懒腰,走到已经支开窗,花瓣裹挟着阳光穿其而进的阑槛钩窗边,坐下趴伏着。
她招呼蔺白过来,蔺白走过去后,目光落在她因为动作衣领下滑,露出的一截透白滑腻的脖颈上。
今日的有一根簪的簪首上缀着根流苏,赤金链,衔接处是米粒大小的不规则翠绿碎玉块儿,若是直立而站,流苏是会坠在空中,随着动作轻摆晃动。
眼下金玉则是一路蜿蜒,搭在了她的脖颈上。
像是东珠上描金点玉,于阳光中点点朦胧光。
蔺白伸手,将搭在颈项,顺着耳朵弧度掉至脸颊的链子,轻轻拨到脑后,落在背上。
芜荑只感觉轻羽拂过似的痒,由脸颊划过,她扭头,微湿明亮的杏眸正对上他的。
蔺白的眸很锐利,带着官场小战厮杀后的果决幽深。
到底是年轻些,没有那些浸淫半生后的浑浊精明。
眼下像是跌落了一泓泉,带着碎了一湖的星子,深沉而软软包容。
芜荑眼睛半阖,带着失神恍惚,眼尾沁出困倦湿润来。
她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不用说什么话,只是那样看一眼,就满足得不得了。
蔺白像哄临睡的小孩儿,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轻声音接近气声道:“大人若是困了,先去睡会儿吧。”
“唔。”困意袭来的格外快,芜荑来不及回他,只下意识喉咙里溢出一声,便意识消散,沉沉睡去。
她眼睛已经合上,呼吸悠长均匀有些沉,是已经睡着了。
蔺白眉头蹙起,直起身来,不解她为何入睡如此快。
但照她的姿势,这么睡一觉,醒来身上僵痛大抵不能动。
蔺白复弯下腰去,学着以前在家里时见过长辈们抱熟睡小孩儿的样子,一边小声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动作轻柔将人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
归云正巧,从卧房那一侧的拐角处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阳光下反射五色的奏帖。
见着两人姿势后,大吃一惊。
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一脸担忧,张嘴欲问芜荑怎么了。
蔺白及时拦住她,短促地“嘘”一声,示意她安静。
归云会意,放松不少,站在主殿门口等着蔺白抱着芜荑过来,又随着他一起进去,在殿内厅上等着。
绕过屏风和素纱隔断,蔺白将芜荑小心翼翼放平在床上,脱掉鞋子,拉过锦被来盖上。
蔺白绕出屏风,见归云似有事说,便问:“怎么了?”
归云瞥了眼卧房道:“妖族妖王方才来了,亲自送了这本奏帖来。”
说着,掌心翻上,将握在手里的奏帖给蔺白看。
“亲自送的?”蔺白拿过来,两拇指刚搭在开合处,瞬间又停下动作。
奏帖一般是仙鹤去取,能亲自送来的,应该不是那些流水账,重要性可见一斑。
以他如今的眼界和认知,是处理不了的。
而且,芜荑虽然说奏帖他批阅,觉着重要的再给她,但现在这个的重要性显而易见的高出许多,应该芜荑亲看比较妥当。
蔺白注视着手里的奏帖,透过屏风望了眼卧房方向。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去找芜荑来看。
但同时,芜荑这样瞬间入睡,脉搏气息又都是正常的情况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应该也是出了什么事的。
归云以前是较亲近侍候芜荑的,蔺白描述了一下经过,问她:“大人以前有这样过吗?”
归云仔细回想,摇头斩钉截铁道:“从来没有。”
蔺白:“那妖王神色如何?”
“除了憔悴些,并无异常。”
蔺白唇紧抿,眉头紧皱着,手指扣住奏帖开合处,打开,尽量看清每一个字。
“尊大人芜荑在上,臣妖族姬白受命于神,掌妖族数万年。期间,视妖族万民如姬氏同族,教化以仁德,统率以明义,自觉夙兴夜寐,不敢稍有懈怠差池,如此才得万年安稳。
然,妖族近日忽反者众,言辞激烈不堪入耳;作为蛮横不善,煽动我妖族民心动荡,更有甚者,污蔑我儿姬簌是上古凶魔后裔,意图以包庇图反罪名,灭我姬氏族人。
姬白性命及妖王之位可弃,唯族人与吾儿性命重若虚渺山。无奈时日来,反者清查不尽,惑言随风而起,甚嚣尘上,无处可溯,姬白无能,恳请大人裁决,除暗处异心者,佑我妖族安宁。”
满篇笔迹,一开始尚且苍劲整洁,越到后面,越发潦草起来,有的笔画处墨迹甚至糊成一团,足见妖王心性飘忽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