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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馋涏欲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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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只听得前院人语嘈杂,嗡嗡一片就往这边来,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秋容笑中带刺道:“该走了,你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在人声到达耳边之时,秋容翻过高墙消失在眼前,长慎上前两步道:“是否要去追,她可能知道世子的下落。”

沈徽清摇了摇头,暗暗道:“不用了,她在宫里,为谁做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了孩子在谁的手里。”

长慎道了句是,便要去前院查看吵闹的源头,刚走到拱门处,便与拿着锄头带头的人迎面相撞,见着他,便三下五除二的叫人将他按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连拉带打的拖到了后头。

长谨见状,便要上前理论,却被沈徽清拦下道:“叫他们来看看,到底想说什么。”

长谨不服,却无奈只能等着。看着来势汹汹的人群,沈徽清将疏君拦在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疏君也十分乖觉,没有他的话一动也不敢动。

疏君拉住沈徽清放在身后的双手,整个犹如一根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爆发。

感受到她的不安,沈徽清看着冲进来拿着工具的头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闯入本王的府邸,当真是无法无天吗,你们就不怕本王一气之下将你们全都关进大牢。”

为首的人苦着脸道:“辰王,我们敬佩您,尊重您,但是你身后的妖女不能留,因为她,这接连下的大雨将庄稼都糟蹋的不成人样,更何况还是我们自己平时的生活起居也都不能完全自理,您自己去看看街边饿死的乞丐,还有……”

“还有什么!”沈徽清红着眼,看着眼前一群他当初誓死守护的百姓,为了一些谣言就来威逼,不禁自嘲道:“本王当初誓死保护荣昌,第一要义是护家国安危,而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我誓死要守护的人,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非要将她推上众矢之的吗,这些哪一点是她的错,你们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犹豫,打着油纸伞乌压压的站了一片,此刻都安静下来,为首的人四下张望,上前道:“王爷,她出生时不仅下了几日雪,也是像这样的大雨下的不停啊,若不是她,这些异象还能有谁能做?我们也是为了大家的妻儿。”

沈徽清的心犹如被一根蜡烛孤独的灼烧着,煎熬难耐:“你们想要守护自己的妻儿,我不是吗,我们刚刚失去唯一的孩子,而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将她拉出去祭奠,做祭品,你们是在将我逼上绝路,将你们自己的安危逼上绝路。都是有妻儿的人,若是在你征战在外时,妻子遭受众人的非议冷眼,失了心智,孩子也被夺去,换做是你们,难道也愿意就这样甘心的做一个衣冠禽兽吗。”

沈徽清转身将已经颤巍巍的疏君拥入怀中,胸口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可见是真被气的不轻。

众人被说的面上早已有了动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得身后一记女声呵斥一声道:“难道你们忘记了她可是吸血的怪物,买通了逍遥馆的人,说是用来浇花,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拿给她自己喝的,你们快看,辰王手腕上的伤和王疏君的嘴角,是不是妖女。”

众人开始沸腾起来,刚刚被浇灭的怒火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拿着锄头和镰刀就要上去抓人。

为首的人看着沈徽清手腕上的伤口,还存着希翼道:“王爷,您快说,这不是真的,用你这么多年的名声发誓,只要您说不是,我们立刻转身就走。”

就算是叫他下地狱,他也会说不是真的。可是话刚到嘴边,便被刚才起哄的人说道:“就算辰王说不是,难道就真的不是吗,舍了她一个人救了我们所有人,快去抓住她。”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王府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人,又有什么还手的余地呢。

但是这群人还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完全是看在沈徽清的面子上,等到骁勇候府和各路一起征战的将军赶来时,只见几人被群众相围,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辰王府的大门。

鲁老走上前两步,却被一旁的官兵拦住了去路,无论他如何破口大骂,那边也没人有放人的意思,显然这里发生的事,昭帝都是默许的。连他的命都不管不顾的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救他呢。

沈徽清护着疏君,不让外界的因素去影响,紧紧的抱住她的肩膀。春兰心兰则为二人打着伞,长谨搀扶着被打瘸了腿的长慎,六人就这样跟着一同来到了祭祀的场地。

在人群的簇拥辱骂下,疏君一抬头,那熟悉的祭台长柱便出现在面前。她停下脚步,打心底的畏惧,那冰冷而又难受的感觉。

祭祀的人正是当初的祭酒康世保,他深知这些流程,他当然明白这些是什么。

心中的惊恐和畏惧涌上心头,她死死的抓住沈徽清胸前的衣物,这也是这些天说的唯一一句话:“不要让我上去,我不要上去。”

沈徽清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台下顿时围满了人,大街上早已水泄不通,人满为患。仿佛一别如雨,料想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几乎用尽的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让他来代替她受这个苦。

许是感应到怀中的人正在被拉扯,他微微松开了一丝手,便弄丢了她。

康晓萍着了魔似的将她拉开,正当他要追上的时候,玄云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连拖带爬扔上高台,仍由别人粗暴的将她捆在祭柱上。

他推开玄云的身躯,想要冲上前,可一直被玄云纠缠,一次又一次的阻挡他的去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静静的站在原地,怒目而视:“她算是你的恩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让我过去。”

玄云有些为难道:“王爷,我知道殿下对我的恩情,可是这是陛下的命令。”

沈徽清轻呵两声,问道:“是吗?当真是他下的旨意?”

玄云点了点头。

沈徽清冷笑道:“祈安也在他手里是吗?”

玄云往身后望了望,那座高高的楼阁上的雅间,嗯了一声:“是,还请您别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快离开这里吧。”

沈徽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愣愣的呆在原地,任由大雨如耳光一般拍打着他俊朗无比的脸颊:“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她,哪怕是死。”

他推开玄云挡在身前的躯体,这一次他很轻松就推开了他,没了阻挡的他,终于可以抛弃所有,义无反顾的留在她的身边,不再因为各种世俗的眼光带着儿时的遗憾,终于能在一起了。

听着她的哀嚎,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在煎熬。

祭祀开始,在大鼎中燃烧的纸钱香火刚被点燃就熄灭,在这样的大雨下,想要点燃,属实会难上加难。康世保一个示意,官兵纷纷举起伞在大鼎上方形成一个屏障,遮住了如瀑布般的大雨,这才顺利点燃。

与此同时,江离也接到消息,不顾众人的阻拦冲上台对着康世保就是一脚,将他踢下了高台道:“谁允许你们这样对待她的,这不是她的错,这都是你们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上天所欺骗,你们能得到什么,杀了她,能得到什么?”

官兵们上前想要控制,却怎么也打不过一个失了理智的人,楚可轩看着他在台上发疯,只好陪着他在台上胡闹,大骂四方。

楚率举这时也懒得去管他,反而死死的盯着在人群最后的王既明身上。

那个平时最宝贝他的女儿的人,这个时候还不行动吗。

康世保被江离踢下高台,顿时就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摔断了腿,他只好将手中的拂尘交给神色担忧的康晓萍:“这是你一直最期待的,只要跟她合作,助她长生不老时,你我就带着灵珠重返云月雷府,这是最好的机会,紫凰不在她的身边,如今她对我们没有威胁。”

康晓萍郑重的点了点头,便让侍卫将康世保带到安全的地方,而她随即示意丫鬟祈安抱过来。

听着孩童哇哇的叫声,众人也被拉回了思绪,就连哭泣不停的疏君也止住了哭声,怔怔的望着孩子的方向。

她喃喃道:“我的孩子,快替我松开,那是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夹带着哭腔,沈徽清手上亦是不停,可是越着急越解不开。

康晓萍得意的俯瞰手忙脚乱的二人道:“当初我说过的,等你生下孩子,我会亲自来取你的命。”

说着便拍了拍手掌,祭台走上来一人,手中拿着两根长长的细针,面色不善,一掌拍倒了正在替疏君松绑的沈徽清。

秋容接过她怀里的祈安,在四下议论声中将这两根细针插入了祈安的双眼,将他丢在了熊熊烈火之中。旋即便是疏君与沈徽清撕心裂肺的惊叫声,紧接着是江离想要冲上前去抢夺,却被楚可轩紧紧的束缚着,他一直被愉禛提醒着,一定不能叫他坏事,可是看着这副样子,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愉禛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眼中冒着蓝色的微光,缓缓停在早已泣不成声的疏君面前,一只手在她脑袋上微微停留片刻,只是一阵模糊中,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心如刀绞,哼哼哭了出来。

耳边还有他的忠告声:“只是一下下就不会那么疼了,我从辰王府找到了你的紫儿,她被封在了紫凰当中,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就疼一下就好了。”

沈徽清踉跄的站起身,看着被刺瞎了双眼之后十分安静的祈安,心如刀割。骤然停下的大雨,让他抬起头望着即将湛蓝的天色,鼻尖一酸,瘫软在地,紧握疏君的另一只手。

他是一个废人,空有一身功夫,却谁也救不了。

在看到成效之后,众人便嚷嚷着要疏君的命:“要她活在这个世上难保不会有下次,将她一起祭天。”

有一人带头,四下慢慢的就有人附和,愉禛抽出插在祈安双眼上的细针走到她面前,在秋容和康晓萍兴奋的目光下,将细针一根一根的插入她眉间和鼻梁处的朱砂痣上,口中念叨着:“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也是为了救你的命。”

沈徽清被秋容一记重掌之后,便昏昏倒地,此刻就算站起身,却没有丝毫的力气能够去应付愉禛强有力的手段。

听着耳边带着哭腔的哀嚎声,他的心几乎碎了一地,怎么捡都捡不起来,只能倒在她的脚边,看着她被一点一点的折磨。

疏君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身上传来的痛苦,可是这点皮肉之苦,又怎么能抵挡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当成祭品祭天。

康晓萍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嘴边的笑容微微一滞,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还想要她活过来吗?”

说着,便要上前去摘插在她身上的两根银针,手刚伸到一半,便被愉禛一掌推开:“我只想要她的魂魄不散,我只有这点要求,你们也别太过分。”

康晓萍冷哼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过不过分,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会不得安宁,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她还有活着的一线生机。”

二人刚说完话,便在高台上打了起来,众人看着这个闹剧,属实不敢置信,在哄闹之中,佳宁郡主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一把抽出没有丝毫防备的玄云的长剑,径直走向高台,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举起长剑刺向毫无缚鸡之力的疏君。

本以为就会这样丧命于此,她也认命的闭上双眼,这个世间,除了宿熙,就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留念的了。

身上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被银针刺的发烫的脸颊有一阵冰凉传来,舒缓着她身上所有的不适。她缓缓睁开双眼,只听得一声哐啷声,佳宁郡主丢下手中的长剑,瘫坐在地上:“我不是想要杀你的,皇叔。”

沈徽清挡在她的面前,硬生生替她受了那一剑,佳宁郡主被玄云架住,拖下了祭台。

疏君还未来得急说话,沈徽清便将双手搭在了她的下颚上,捂住了她的嘴,用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次温柔的话语道:“就疼一会儿,我不会要他们伤害你,对不起,是我保护不了你们,这一次,也要委屈你了。”

疏君有些动容,鼻尖酸楚,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静心的,温润的,她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你……”

嘴里的话说不出口,早已泪流满面,随即便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骨头断裂之声,台上的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将目光停留在台上早已没了呼吸的疏君身上。

待江离反应过来时,沈徽清早已长剑一挥,在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半边祭台,殷红的鲜血喷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在了疏君的尸身上。而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侧躺在她的身边,最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紧闭的双眼上。

当初那名动荣昌的婚约,盛大如新帝登基般的婚礼,如今都用鲜血来偿还,夫妻双双殒命,就连孩子连生还的机会都不曾有。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紧接着是佳宁郡主厉声的尖叫声和懊恼声交替。而秋容也被这声尖叫拉回了思绪,她连舅舅都下的去手,何况还是这个从未有过情谊的表亲。

她摊开左手,掌心处冒着绿盈盈的光辉,碎成豆粒大小的木灵珠出现在她的掌心,在她念动咒语之后,木灵珠徒然嵌入她的头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她的肉体,不出片刻,木灵珠泛着发白的躯体回到她的手中。

见此情形,坐在阁楼里的二人咻的一声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手中的木灵珠。

“灵珠去哪里了?”康晓萍也不与愉禛纠缠,快步来到秋容身边,质问道。

这也是楼阁内两人想要说的话,昭帝与贤妃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秋容收回木灵珠,正色道:“灵珠从来没有在她的这副躯体当中,你要我从哪里去取,不过,这副躯体蕴含的能量也足够了用了。”

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她要这个碎了的木灵珠做什么,她要的是完整的一颗灵珠,或许,灵珠从未离开过云月雷府。

康晓萍冷哼一声,丢下拂尘匆匆离去。

得到结果的一众也各自散去,只有刚才为首的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身体已经凉透了的沈徽清,眸中多了一份不忍。

沈敬看着地上的一具白骨和尸体,不可置信的盯着远处的楼阁,半晌,才在沈筠潇的声音中拉回思绪,缓缓的走向高台,吃力的抱起沈徽清的尸体,与沈筠潇一同将其放在马背上,冰凉的液体浸湿了马鬃毛,一滴一滴顺着大街染红了道路,一片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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