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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云疆药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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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崖边坐了一夜,回忆从前查到的信息,她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都理顺了。

灵珠,所有的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都是为了这个东西。

她低首摸了摸眉心与鼻梁处两颗对称的朱砂痣,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东西有那样好吗。想起以前雷云逼得她几乎活不下去的时候,雷晓总能劝谏他,让他手下留情,可是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身上的灵珠,为了家族的利益。

现在想想,都是职责所在,她再恨又有什么用,她的忠心只是为云月雷府罢,既然都是为了灵珠,如今的她早已今非昔比,不会再任人宰割。

雷云逼她,只不过是要她早些解脱而已。自嘲一笑,拿起紫凰,对着剑柄处的轻轻一吹,那条缠在剑柄上赤红色的蛇抖了抖脑袋,对着她吐了吐信子,猛然跳在她的脖子上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虚影在后颈的脊椎上。

至于林氏的事,她也渐渐有了眉目。

沈徽清曾说听见江离在圆慧大师房中与一个女子谈话,那女子落下一枚鱼环形玉佩教在她手里,最后虽然玉佩不见了,但却让她怀疑到了何氏的身上。

加上白姨娘临死前说的话,一切都清楚了。

林氏的死与何氏托不了干系,这是毋庸置疑。而与江离谈话的神秘女子极有可能是何氏身边的人。当初圆慧大师拿走她身边的紫凰放在普天青龙寺,又用药物滴瞎她的双眼,每年给她一枚忘却一切的丹药,只是不想让她更快的想起一切来,如今她年岁见长,对一切都充满怀疑,更不可能将药物送到她身边。

雷云也是圆慧大师招来的,他既然知道紫凰,知道雷云,为的也是灵珠,可是灵珠的载体一直是她,他们想要灵珠,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能一步一步的牵着她走,往他们所希望的那个方向走。利用她身上的力量,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灵珠的力量一直被封印着,手链取下之后,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深蓝冥黑的天空中星河弥漫,氤氲暗淡,夜色迷离得如一层薄薄的轻纱,叫人摸不着也看不透。

耳边是杜鹃啼叫的悲悯,声声滴血,是在可怜她又要遭受的一切吗。

江离对她的时好时坏她明白了,雷云狠声逼她,她也明白了。有那么一点恍惚,他们两人那样相似,那样倔强,宁愿伤害她,也不愿意告诉她。

月色弥漫,洒下光辉,却照不亮眼前的道路。宓瑶提着灯笼,满脸愁容的朝她走来:“疏君,心兰刚刚回来,说辰王病重,怕是无力回天了。”

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一阵颤抖,入秋的风那样冷,仿佛身在冰雪纷飞的寒冬,她希望这是梦,希望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她还想念儿时他带她悄悄离府,去那片竹林捉竹鼠,去划船,去听曲儿,去买糖葫芦给她吃,带她放风筝。

她为什么喜欢茉莉,是因为他每年生辰都会给她送一束茉莉,可她每年生辰一过便记不得他了。她只记得这个味道,难怪他想跟她在一起,像是多年未见一样。

一双凤眸缓缓的合上,云里有雨,夜空有星,泪水打湿了艳丽的脸庞,不知是雨还是泪。手里的灯火都暗暗的无精打采,格外得疏冷凄静,几分忧郁几分孤单。

她只想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万家灯火兴,一袭红衣踏马而归,细水流长,整个人被云雾吞回。

廊上的灯笼晕晕沉沉,四周黑压压一片,一间房屋灯火如昼,天上雷声轰隆,霎时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隐隐约约能听到孩童的哭泣声,送走了沐卿,沈徽清似乎是太累了,倒在床上微微喘着气,身边的宁王倒趴在床上,怏怏戚戚的哭着,寒风吹的窗户噼啪作响,长谨长慎连忙去合上。

许是天色太晚,长谨从里屋出来之后,见沈徽清身心疲惫,脸上已露出倦意,他微微叹息,对宁王道:“宁王爷,别哭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宫吧,王爷这边,有我们照顾。”

一语未了,宁王稚气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陪着皇叔,我哪里也不去。”说着又兀自哭了起来。

褚王看长谨为难的神色,又见沈徽清雪白无色的面容,立刻喝道:“别闹,皇叔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先让内官送你回去。”

宁王向来畏惧他,听他发话,便不敢再胡闹,只能乖乖随着长慎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看众人。饶是再不舍,停下脚步又想回头,立马没褚王沉着的脸色吓跑了。

送走宁王,长慎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雾气绕到梁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褚王看着沈徽清,愕然严肃起来:“皇叔,这药别在撒了,您这边闹脾气,想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徽清咳嗽两声,嘴角缓缓流出血滴来,被他用娟子轻轻拭去:“我怎么样都行,我知道我已经命不久矣,交代你的事你记住就行,日后你照顾好他们,切记,一定要护着她,我没别的遗愿,只想我不在了,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挨疼了。”

褚王心疼的看着他,就算是久经沙场的铁血男儿,哪怕受伤也不曾流过一滴泪,如今在他面前反而失声痛哭起来:“你面对自己,心从来没有软过,反而是别人,你处处维护,如今,你要我怎么说,你交代的事,我一直记得。”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徽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能听到脚步声,关门声,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的咳嗽声。

突然额上一阵冰凉,熟悉的气味铺面而来,骤然睁开双眼,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只见她面颊素白,唇若施朱,凤眸里盈盈布满一层泪霜,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上,让他反而心疼起来:“别哭,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样我怎么敢一个人走,没见到你之前,我不想留下遗憾。”

听得这话,疏君的泪掉的更加厉害了:“我才走多久,你就这般没心没肺的糟蹋自己,难道要让我以后在你的将军冢见你吗,你还有心吗。”

“我的心都给你了。”

都这个时候了,见他还嘴贫,她是又气又难受,脱下淋湿的披风还有外衫,钻到床上抱着他精瘦的身体,更咽道:“云渺渺,路迢迢,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回来寻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没了王府的一墙之隔,我更不会让阴阳将我们分开。”

沈徽清的双眸闪过惊诧,转而柔声道:“我怀疑你以前是故意的,装作不认识我,装作不记得我,好让我一个人伤心是吗?”

听他哀怨的话,疏君又一次忍不住泪水:“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

沈徽清捧起她的脸颊,满眼柔情,却带着深深的忧伤:“是我该说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

疏君苦笑,呼吸犹含浅浅柔香,语气十分坚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放心,这一生,我不会让任何人离开我。”

沈徽清摸着她凝脂如玉的肌肤,笑容温暖:“你又不是神仙,别为我白费力气……”

话音未落,身边之人早已丰唇而上,堵住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感受到她滚烫的肌肤,他再也抑制不住思念,将他狠狠的抱在怀里,热烈的回应她的爱意。

蓝纱红帷垂地无声,疼痛感只有一瞬间,他的吻酥酥麻麻,一时间云光浮现,眼神迷离,红账内身影重叠,犹如水波般起伏不停,良久后,沉云散开,又慢慢的陷入了沉寂。

看着怀里熟睡的可人儿,心里暖阳一团,想着自己脆弱不堪的身子,一时无力的倒在一旁,感受青丝如水般的触感,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等到睁开眼睛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枕边还有一抹淡淡的茉莉香。仿佛是梦一般,他有些失落,黯然的坐起身子,也没叫人,只是艰难的起身之后,简单穿戴好,打开房门,便见长谨脸上止不住的笑容跑来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王爷,快出发吧。”

长谨搀着他的手臂往前院走去,沈徽清微微咳嗽道:“如今这副样子,出门做什么。”

听着他带着责备的语气,长谨什么话也没说。只等到了门口,才见得已经备了马车,心中更是不解,正想开口训斥,只听车厢内传来一声轻呼:“上来吧,在摩擦就把你丢去喂鱼。”

靛蓝色的车帘被一双芊芊细手掀开,一张明媚晶莹的脸出现在他眼底,见他怔忪在原地,偏生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由的放慢的语调:“听闻云州美酒甘甜醇醉,生灵满山,是个养病的好去处,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不管你手上有什么重要的公务,现在就给我上来,若是你还想要你的命的话。”

威胁之意不掩于皮下,沈徽清不敢耽搁,踩着踏板跳上了马车,车行辘辘,不出半个时辰便出了东郊。

望绿竹林,郁郁苍苍,直冲云霄,马车行径的途上,溅起一路枯叶,仿佛与时间赛跑一般,努力的去追赶。

沈徽清侧躺在软塌上,头枕在疏君的腿上,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嗅,轻咳道:“此去云州,路途遥远,不知去了还能否回来。”

疏君低首望着他黯然苍白的神色,朱唇轻启:“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无论如何,你不能就这样走。”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眼里闪过一丝泪痕,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嗅入鼻中的是淡淡的茉莉香:“我好恨为何老天爷要这样对我,我已不求与其他,只想能一生守候在你身旁就好,若今日不可,来生还能相见吗?”

“我不知道,”疏君抚摸着他的脸颊,望着车窗外纷纷扬扬的芦苇花,随风而动,一生漂泊。她的眼里浸染了一层薄薄的泪花:“若是还有来生肯定是好的,可是今生就是我的来生啊,所以,你答应我的,我们不仅相见,等回京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闻言,身边的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身体慢慢的颤抖着,仿佛寒风中的白梅,良久,才卸下枝头的白雪,悠悠道:“好。”

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但午后总是格外暖一些。在路上行了大概半月的样子,马上便进入云州的地界,为了照顾沈徽清的状况,不得不行一日歇一日。

大约在十月底的时候,众人才行至云疆。当真如宓瑶说的那样,山色葱茏,烟水渺茫,重重叠叠的孤山耸立在江水中央。船桨拍打江面的哗哗声响起,沈徽清欲要去船外瞧瞧,可是如今他连下床都困难,一动身子仿佛有千万根利箭刺入心脏般,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每每咳嗽都的吐出一口血才甘心。

看他难受的样子疏君亦是心里难受,等他睡熟之后,便坐在小船边,绿树红花相映,四周多有古寺,都笼罩在着蒙眬烟雨中。

长谨撑着雨伞替她打伞,面露苦色,问道:“殿下,真有办法吗?”

疏君垂首望着水中的倒映,久久不语,雾气散开,可她心里的雾却难以去除。末了,方叹道:“云疆药谷地处要势,山中生灵密布,药材万千,药谷也难得有人进去,好在宓瑶是顾老谷主的弟子,只希望这一次来不会白费力气。”

小船行至云峰之间,水流渐渐平缓,嘻嘻哗哗的水声回荡在耳边。长谨心里多有担心,急切的问:“宫中御医说,得寻到那钥石磨成粉末,放在初开的菡萏花蕊中,用细绳将蕊间缝合,放置雪莲汤里熬煮两日,待熬煮成后,取出粉末放凉,再将插入了铁片处的伤口划开一道口子,将粉末敷上,那些已经碎成渣的铁片,便会被钥石吸收。只要将铁片取出,王爷的性命自然无碍。可碎片差在王爷的心口处,若是贸然取出,便会失血过多而亡啊。”

钥石乃吸收了天地精华而经过千年演化而来,要想寻此物,难于上青天。

疏君怎么不知这其中的道理,就算没有钥石,她相信药谷的人会治好他的,只希望如此。

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她的心已经悬起来了,若是能找到云月雷府的旧址,想要救他还难吗,钥石要多少有多少,如今要想寻一块已经不亦,何况是云月雷府。

迷离月色笼罩着寒江白沙,夜晚船舶停泊在玉山脚下,微风轻拂,顿感微微寒意。在她回京之后,宓瑶为了不出差错,早早的在玉山脚下等候,如今见到停泊的船只,已知是何人。长谨长慎将行囊拿下船,便见春兰心兰搀着宓瑶往这边走来,两个月不见,宓瑶也已经显怀,可目前,他们的心思全在沈徽清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太多。

疏君扶着沈徽清下船,宓瑶连忙过来帮忙:“药谷从来不会要外人进去,可当我将实情告知师母的时候,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想来,是师傅的缘故。”

春兰拿来海棠红般的披风放在她的肩上,闻言,疏君觉得甚是奇怪,问道:“顾老爷子从未跟我提过,当初害的他丢了性命,如今,还要来麻烦他,当真是惭愧。”

宓瑶牵起她的手,示意长谨长慎帮忙搀扶沈徽清,低声道:“些许有一些辰王的缘故,你可知我师母姓甚名谁?”

疏君强撑着已经冻僵的脚,艰难的走着,十分不解的问道:“欧阳姓,名欣,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姨母,是我娘的亲姐姐。”沈徽清努力跟上几人的脚步,听见二人的谈话,忙接道:“当年我娘为了救我爹,战陨了,遗体被姨母带走了,十几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了。”

他露出释然的微笑,也知云疆药谷没有钥石,如果能在临时前见一见母亲还有姨母,身边又有她在,自然是死而无憾了。

疏君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带着笑容的面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深谷中的风呼啸着,嘁鸣久久不绝,倒映在水面上的星辰也随着微波摇动,她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若是活不下去也是难以理解了。”

不知怎的,沈徽清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怨愤。见她转头继续前行,心口处又开始疼起来,便不敢多话,连忙跟了上去。

月光如冰雪般洁白,大地明亮透彻,万里之外的景物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暗思闲梦,何处才是安生地,纵态迷情,唯有落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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