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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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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慕换上葛麻衣服,袒露右边臂膀,走到武备库后山,砍了一捆荆条,附在身上,荆条的细刺刺得寒慕臂膀渗出星星点点的血。寒慕全然不顾,跪到杞宫前。天还是全然的墨色,街面上并无行人,直至天擦亮,给宫内送菜蔬的农人敲开了右侧的小门,宫人看到寒慕,颇为吃惊,连忙通传给王上。

杞王已至耄耋之年,睡眠不多,早早地起了,正百无聊赖。听得宫人描述,登时兴味大起,传唤寒慕。

寒慕负着荆条,至杞王寝殿内跪下。

杞王斜视着寒慕说:“寒副将为何如此?”

寒慕说:“臣来请罪?”

“请何罪?”杞王问。

寒慕拱手:“恕末将不能娶陈女。”

杞王说:“娶陈女好啊,寒副将,你本就一奴隶,救了屈骜,屈将军费劲心思,不惜和孤争辩也要毁了你的丹书,得以上战场凭军功成了副将。今娶了陈女,你就是陈王室中人,也算平步青云。”

寒慕说:“末将只希望凭借一刀一枪护我杞国。”

杞王说:“寒副将是有心上人了吧?”

寒慕默然。

“说吧,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姒夫子斜倚着身子,盯着寒慕。

寒慕直视杞王眼睛,说:“屈安歌。”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她,那姑娘美,美得太子妃当初并未亲见,但听得官媒回报,就心生忌惮,不过美人也总要出嫁啊,美人独守空房,才是暴殄天物了。那安姬对你可有心?”

“非我不嫁!”

“屈骜和姜隰知道此事吗?”

寒慕点点头。

“他俩是不同意将女儿许给你了?”

寒慕说:“将军希望我娶陈女以保杞国平安。”

“屈骜和姜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陈女妫息又不是陈王的嫡亲女儿,先前嫁与卫国公子,两年无子,夫死守寡,其父妫完都不肯去卫国接回。据说此女力大懂武,娶她能保什么平安,恐怕你自己都平安不了?”

寒慕眼中光芒聚拢,神色轻松起来。

“不过派你去刺探军情倒也未尝不可啊,现各大国互派细作。”

寒慕说:“末将不愿,末将只想真刀真枪,沙场相见。”

“不愿,哼,我看你是见色起意,美人在侧,半步都动弹不得。”杞王怒道。

“末将定会守护安姬终生。”

“别拿如此誓言诓我,美人老了也是美人。孤且问你,你和安姬谁先吐露的情义?”

“末将。”

“你撒谎,是安姬。我见安姬看你,欢呼雀跃,少女之心全然在你身上。男色也误人啊!”杞王感叹。

“还请王上成全。”寒慕叩拜。

“你想孤不让你去迎娶陈女,还是想让孤说服将军把女儿嫁给你。”杞王伸长脖子问。

“都想。”寒慕回答。

“想得美!我能说服屈骜,我就不会毁了你的丹书,你寒族只有你,只有你从奴到主。”

“那王上是同意我拒娶陈女了?”

“我有条件。”杞王说。

“什么条件?”

“重新造册,重立丹书,你继续做你的奴隶吧。”

“王上是不想末将娶安姬了?末将重新为奴,怎堪与贵族女子匹配,夫人就是挫骨切肉,也不会把女儿嫁与奴隶。”寒慕凄然说。

“对哦,那将军可愿把那十顷的良田送与王室啊?我自会留三亩与你盖屋修宅。”

寒慕毫不思索回答:“可以。”

卸下荆条,寒慕走出王宫,哀在兵器库路口等待,得知结果,大惊:“将军如无土地,如何养活我们寒族众奴,奴这一辈人都凭手艺,可下辈呢,尤其是女孩子。”

寒慕说:“只有保住我的军籍,日后开田拓土,总能生活。”

哀低声说:“少将军一早就到了武备库,寒副将快去吧。”

寒慕见到应执,应执满脸怒气:“我越想越气,你和安姬怎么就……啥时候的事啊?”

寒慕反倒不好意思,低头笑着。

“我真是不明白,我认为安姬只是小孩子,你俩有没有……唉,到底有没有……”应执在寒慕面前极速地踱着步子。

“没有。”寒慕坦然。

“手也没牵过?”

“没有。”寒慕回答。

“那就好。”应执舒了口气,“那丫头想一出是一出,也许明天她就不喜欢你了。”

“少将军也想我娶陈女?”

“我倒没有,尽管宋、淮夷虎视眈眈,但我就不怕打仗,无仗可打才真是无聊。只是我不想我们如此,我不想和高机成婚,也不想你或者妹妹成婚,我还想如以往,练武的练武,做酒的做酒。唉,不知不觉,人事都变化了。”应执一屁股坐到榻前感叹说。

“如果安姬没有变心,执意嫁你,你也执意娶她,那我就不反对。”应执大度地补充说,“你何时修建家宅啊,总不能一直在武备库,和匠人一起。”

“今日。”寒慕回答。

安歌一早就起来了,几案坚硬,甚是不舒服,祠堂的一豆灯火依旧亮着。她内急,于是敲着门,喊:“废婆,废婆,我要解手。”

门开了,废婆和醇醴站在门口,门外依旧漆黑,问二人是何时辰,醇醴回答寅时。在两人看押之下,安歌又回到宗祠。

夫人很是挂心安歌,但又恐将军不喜,又恨女儿放肆,赌气不去看。

午时,内宰传话,大意:念寒副将和安姬两情相悦,遂不让副将归陈。副将为彰不渝之情义,已将名下良田交与王室。

内宰走后,夫人大骂:“自己收了田地,却嫁他人之女,是何道理?”

将军说:“夫人不知,若无田地,那寒慕如何养活族人,杞王还是忌惮寒族。”

夫人问将军:“如果安歌执意嫁给寒慕,那该如何?”

将军说:“先等等吧!看看关她几天会怎样?”

夫人说:“也是,秋季马上就到了,陈国嫁女不成,必恼羞成怒;宋国经此水患,也定扰边,应执和寒慕都出征,咱们也找找可心的赘婿。”

将军说:“我心里自是极喜欢寒慕的,但是实不想这孩子为难,他拒不做赘婿,我会怒;他最终答应做赘婿,我又会愧。”

夫人说:“对寒慕,我们有何愧于他的,他原本一个奴隶,都不配与敌人厮杀,安姬如此钟情于他,他做将军府的赘婿又能怎样?我这就去问寒慕,如果他同意,我们即就把女儿许给她。”说着,夫人作势外出。

将军一把拉住夫人:“我看安歌主动投怀,寒慕对安姬是顺势而为还是贪恋美色,抑或有真心,我们不得而知,再缓一缓,看一看吧。”

“那安姬仍在宗庙里,断绝了粮水。”

“两日是不妨事的。”

暑气上来,知了在门外不停叫,可宗祠不热,每年夏季酷热时分,安歌都愿意躲在宗庙之内,这次是被拘在这里。她一会在回忆着酒师教的酿酒方法,一会想着做的酒曲要等七日查看,一会想着寒慕。恍惚间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有人从门下递来食物,安歌推测这次是酴醾。

吃过饭,觉得口渴,心里不断骂:“这些人如此愚蠢,送饭不送水。”于是在门内高喊要小解,可是屋门外只有废那张豪无喜怒的脸。

高机觉得别扭,因为夫君和她只有夫妻之实,但似乎并无夫妻之情分。夫君每日晚归早出,她想着讨好夫君,可又不知从何处下手。自己打扮得花啊,柳啊的,但夫君看也不看;也曾为夫君裁剪了衣裳,夫君也无谢语。高机觉得别扭,觉得压抑,可一想自己能逃吗?别说不能,也不想啊。她想靠近应执,只是闻到那气息就够了,更何况这里锦衣玉食。昨日小姑被关进宗庙,她觉得有必要去劝解,可是又如何开口呢。将军高高在上,盛怒之下,无法忤逆。况她又认为将军是有意把安歌许配给寒慕的,不然成年外男怎可留住府中?思索一会,她就明白了,将军是在试探他二人的真心,于是就默然不语。这却把夫人气坏了,女儿已经一天一宿没有进食,她多希望新妇能劝慰一下将军,虽可能遭来指责,可将军总会多少做让步。夫人在废前抱怨:“高机这个媳妇真是毫无眼色,看着小姑受苦,却半句求情的话也不敢说。”

废婆只是唯唯,并没有反驳。

夜半时分,只听酴醾在门外轻声说:“姑娘,姑娘,今日是奴值守,废婆去睡了。”

安歌欣喜,说:“我的酒曲没人动吧?”

酴醾说:“都啥时候了,还问酒曲。没人动,曲房还用泥封着呢。姑娘,你饿吗?”

“又渴又饿。”

酴醾听此,眼泪不禁留下来了,说:“奴没有钥匙,没办法送水。”

这时一个黑影从宗祠房顶跃下,酴醾刚想喊,来人及时捂住她的嘴,她瞪大惊恐眼睛,发现是寒慕,寒慕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看着寒慕把一行军用的水袋放在门下递送进去,安歌一见那水袋,直接惊呼:“寒慕,你来了。”

寒慕轻声说:“如果不想让别人发现,你就小声点。快点喝水,里面没有多少水,你喝完我再去灌来。”

门内的安歌喝完水,委屈得直哭,说:“以后我们怎么相见呢?”

寒慕温柔地说:“别哭,会相见的,你要是想见,我便日日来见。你看今天我不就来了嘛?”

安歌问:“那你现在住在何处?是武备库吗?”

寒慕说:“暂居武备库,但我已经修宅了,就在上次我们看昌乐河流的那片山丘下。”

安歌说:“太好了,我喜欢那,有翠竹,有良田,还能爬山丘喝酒看河。”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是谁。”随即挥剑袭来。寒慕轻轻躲过,转头说一句再见,随即跃上树枝,攀上房脊,倏忽不见。

锥岩狠狠瞪了一下酴醾,转身欲走。安歌在宗庙内喊:“如果今日之事让将军知晓,我明日必绝食而死。”

酴醾急得直跺脚,连忙纠正:“姑娘,你现在就无粮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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