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阴谋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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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攀和萧霓各拎起一个食盒跨进大门,穿过前厅、天井,一个佣人站在膳厅门口迎接,进到膳厅,李知廷夫妇、杨丹彤正坐在餐桌旁用膳,虽然是年夜饭,桌上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样菜,萧霓朝李知廷浅施一礼,甜甜地笑道:“家父总是教育萧霓,说大帅一心为国,虽身居高位却数十年箪瓢陋巷、采椽不斫,今日得见,萧霓真是感动。”
李知廷摆了摆手,叹息道:“我大杭朝自立国以来,便强敌环伺,战火连绵不绝,朝廷、百姓都不富足,如今国家正遭受劫难,扬州更是危在旦夕,本帅实在是食不甘味、寝不遑安呐!”
萧霓接话,“有大帅坐镇,扬州必定无虞。今日是年三十,家父命萧霓送些吃食过来,请大帅和夫人品尝。”
李知廷微微颔首,微笑着致谢:“感谢萧将军的美意。”慈祥的李夫人说道:“这大晚上天寒地冻的,萧姑娘和郭将军辛苦了。”两个佣人走过来刚准备接过食盒,郭攀和萧霓同时打开食盒盖子,抽出匕首闪电般刺出去,两个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突然的变故把李夫人吓得大叫起来:“你…你们干什么?”萧霓没有说话,锋利的匕首已经狠狠地刺了过去,久经沙场的李知廷反应很快,他抓起桌上的盘子准备砸向萧霓,但一直盯着他的郭攀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用匕首抵在他咽喉处,把他逼回座位上。
“放了夫人!”惊醒过来的杨丹彤大声喝止,面目狰狞的萧霓将匕首从李夫人身体里拔出来,转身向杨丹彤逼过来,“快跑,去找张岳!”李知廷的喊声提醒了赤手空拳的杨丹彤,她立即朝门外跑去,眼见就要跑出膳厅了,郭攀朝李知廷头上猛地砸了一拳,李知廷闷哼了一声倒在了桌上,然后他一挥手,匕首飞了出去,深深地扎进了杨丹彤的后背,她踉跄着跑了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天井里,萧霓走过去踢了一脚,她趴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郭攀抓着李知廷的衣领将他弄醒,李夫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在战场上拼杀了大半生的李知廷早已看淡个人生死,也见过了太多的阴谋和杀戮,他明白对方今日此举必定经过严密谋划,身为军人,他随时都准备为国捐躯,只是没想到却会是这种结局,他感到憋屈、窝囊、心痛、愤怒。他瞪着郭攀,怒斥道:“郭攀,我提拔你当了武税军的将领,今日这是为何?”
郭攀在威严的李知廷面前有些发怵,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帅,末将不想伤害你,只想…只想借你一样东西。”
“借我东西?是要借我项上人头吧!”李知廷喝问。
“不不不!”郭攀连连否认,“末将只是想要大帅的大将军印。”
“你要大将军印做什么?”李知廷问,但话刚一出口就明白了,“你们要调动城里的兵马,难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大帅就是大帅,一点就明白。不过我们不是造反,”萧霓手里握着匕首,“大杭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想看着这座城市毁灭,我们要救这座城和这城里的百姓。”
“你们要救这座城?怎么救?说来李某听听。”李知廷嘴角露出嘲弄的表情。
萧霓想了一下,抬头回答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家父已经和北夏国的华拖宰相达成合作意向,扬州脱离大杭自立,不再和北兵为敌。”
“你们要和北夏人议和?”李知廷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没想到萧刚竟然会在他眼皮底下干出这种事来,他本来还认为萧刚的家业都在扬州城里,城池若不在了,他的一切都没了,因而他就算为了自己也会死守扬州,没料到他会采取这种方式。
“大帅没想到吧?哈哈。”这回轮到萧霓嘲讽起李知廷来了,她得意地大笑起来。
李知廷毕竟大风大浪见多了,他马上就镇静了下来,笃定地说道:“你们和北夏人的议和不会成功。”
“你说什么?”萧霓和郭攀同时反问。
李知廷分析道:“北夏人是虎狼之辈,其志在夺取我整个大杭江山,华拖身为北夏大汗的亲弟弟,怎么可能会答应留下扬州这个钉子不拔掉?”
郭攀不服气,“我两次出城和华拖宰相商谈,他亲口允诺扬州自立,两方从此交好。”
李知廷看了一眼郭攀,叹息道:“李某和北夏人打了几十年交道,深知其诡计多端,华拖答应和萧刚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先稳住你们,他好率领大军渡江南下。待他北返之时,必定会再次攻打扬州,那个时候的扬州已经是大海之中的一片叶子,必定一攻即破,你们凭什么和人家抗衡?难道你们没有就听过‘假道伐虢’的故事吗?”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扬州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坚守,把华拖的大军拖在江北,时间长了北兵内部必定生变,彼时朝廷再集结大军反攻,扬州就会成为桥头堡,我大杭官军以此为基地北进,收复失地,就像当初岳元帅。”
李知廷一席话把郭攀说得无言以对,萧霓怕他被李知廷说动了,立即尖声叫道:“郭攀,别听他一派胡言。扬州是守不住的,等北兵打进来了,他们就会屠城,那时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她冲李知廷吼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们萧家的身世,告诉你,我们萧家可是梁朝皇家血脉,几百年前,梁朝武皇帝就是以扬州为立脚点起兵,建立了大梁朝,今天我们就是要光复大梁,到那时,我就是大梁的公主,郭攀就是大梁的驸马爷了。”她挥舞着匕首,因为激动而红光满面。
这话让李知廷吃惊不小,萧衍代齐他当然知道,如果萧霓所言不虚,那么萧刚今天的所为必然经过深思熟虑,他只是在等机会,而如今这种风雨飘摇的局势,正是他脱离大杭最好的契机。此刻,他心里暗暗自责,自己怎么就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太大意了。
萧霓的话把郭攀的劲头又调了起来,脑子里想象着将来自己驸马爷锦衣玉食的日子,他在想,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必定还在襄阳张家庄种地,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个周边村子里的姑娘,生下的孩子依然种地,一辈一辈周而复始,怎么可能娶到扬州首富的女儿、将来还要做皇帝的乘龙快婿、东床驸马?梦都不敢这么做!他认为目前的一切富贵是萧家给的,但根子上其实是北夏人给的,因为如果不是北夏攻打大杭,萧家还是萧家,而他什么都不是。而要光复大梁,更要北夏人的帮忙。因而,他对北夏人的仇恨已经不知不觉地消散了,甚至还有莫名的好感甚至是感激。自己的荣华富贵马上就要实现了,他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对李知廷说:“大帅,我知道你的志向在挽救大杭,然而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把大印交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
李知廷轻蔑地笑了笑,“郭攀,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李某受皇命镇守扬州,如今被你们挟持,家人被害,上不能保国家、下不能保家人,李某岂能为了苟活而助纣为虐?有死而已,你们动手吧!”说罢,无论郭攀、萧霓怎样威逼利诱,他都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郭攀愈发急躁起来却又无计可施,萧霓想了一下,对他说道:“你看紧他,我去找。”说着把手里的匕首丢给了郭攀,自己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时间在流逝,灯罩里火红的蜡烛偶尔发出哔啵的声音,虽然在室内,但冷风经过天井从敞开的膳厅大门灌进来,寒彻入骨。不时传来家具翻倒和萧霓咒骂的声音,心烦意乱的郭攀浑身发热,额头上还渗出冷汗,如果拿不到大印,城里的军队就无法调动,萧刚光复大梁的胜算就少了好几分,他明白此中厉害,他得尽快拿到大印,以此胁迫张岳他们束手,无奈李知廷软硬不吃。他朝大门口喊道:“进来两个人。”
两个家丁赶紧跑进来,郭攀朝他们吼道:“赶紧和二小姐去找大印,快点!”两人从未见过郭攀如此强势,非常惊讶,却也不敢怠慢,立即行动起来。
突然,后屋传来萧霓的尖叫:“找到了,找到大印了,哈哈哈!”边说边举着大印跑出来,郭攀心下狂喜,却不忘问道:“没错吧?”
“没错,你看!”萧霓把大印举到他眼前,郭攀仔细看起来,确实没错,真是大将军印。他不禁狂笑起来。
李知廷睁开眼睛,长叹一声,嘴里说道:“皇上,知廷无能,辜负了皇上重托,罪该万死!”话一说完,身体用力往前一倾,抵在他咽喉的匕首噗嗤一声刺进了他的脖子,嘴里、鼻孔里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魁伟的身体随即瘫软在椅子上。
郭攀和萧霓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们相互看了看,萧霓嘟囔道:“他自己死了更好,免得我们不好处置。赶紧走吧,爹还在等我们好消息呢!”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的,走吧!”郭攀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李知廷,转身赶紧跟了出去。
萧霓讲得绘声绘色,似乎是在讲述刚在戏院看过的一场精彩大戏,郭攀在旁边偶尔插句嘴,欣赏着看着夫人的表演。吴雨清却听得心惊肉跳,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原来去做这个事了,她指着萧霓,声音发颤地责问:“霓儿,你们是疯了吗?怎么能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母亲的话朝正在兴头上的萧霓泼了一瓢冷水,她怔了一下,强辩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家嘛!”
“鬼话!”一向温婉的吴雨清忍不住骂除了脏话,“你看看你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竟然去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朝廷的大员,天啊!”看着母亲发怒了,萧霓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不敢顶嘴了,郭攀则下意识地往萧霓身后躲。
“郭攀,你这个逆贼!”徐坤怒火中烧,他嚯地站起身,手指郭攀骂起来,原本苍白瘦削的脸颊因为极度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尊重的老帅和心爱的姑娘转眼就没了,他怎能不怒火中烧?孙大林几位将军也是又惊又怒,指着郭攀破口大骂。张岳对郭攀两口子的所作所为心下惊骇,但他马上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萧刚现在拿到了大印,肯定会要求包括武税军在内的全城守军按照他的谋划去做,而这必定是于大杭不利的。此时他才明白今天这宴席是真正的鸿门宴,自己如果不按照萧刚的意思行事,李知廷就是下场,该怎么办?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张思考着对策。
啪!突然,萧刚猛地一拍桌子,膳厅窗子边的帷幔后闪出几个人,站在张岳、徐坤几人后面,杀气腾腾。“爹,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萧云眼见张岳处境凶险,紧张地抓着母亲的胳膊,朝萧刚喊起来。吴雨清安慰着女儿,她已经明白丈夫要做什么,但是却无能为力,她铁青着脸,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萧刚没有理会吴雨清和萧云,他站起身,缓缓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大家了。萧某已经决定了脱离大杭自立,华拖元帅答应了不会再攻打扬州,如此,扬州城将能免除一场兵灾。萧某不才,却也愿意效法祖上梁朝武皇帝,带领全城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木赤再次恭贺道:“萧将军光复大梁的伟业就要实现了,可喜可贺!”
张岳彻底明白了萧刚拥兵自重、割据称王的打算,他盯着木赤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位木先生应该是华拖的人吧?”
他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木赤则微笑点点头。张岳继续说:“萧将军,你这是拿全城百姓为筹码,去实现你个人的理想。你身为武税军的统领,竟然和杀我同胞、毁我家园的敌人勾搭在一起,对得起死难的兄弟吗?”
家族几百年的宏愿即将在他手上实现的萧刚志得意满,他没有在意张岳的责难,摆了摆手说道:“不,张岳将军,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理想,今天我之所以请众位将军前来,就是看重诸位的才能,希望和诸位一起共图大业,共享荣华。”
吴雨清长叹一声,萧刚奇怪地问道:“夫人,我们的伟业就要实现了,夫人为何叹息?”
吴雨清愠怒地说:“没想到老爷一直在谋划这样的事,我却一点都不知情。”
萧刚也为刻意隐瞒着妻子有点过意不去,他有些难为情地说:“夫人,为夫不是故意要瞒着,而是怕夫人知道太多而担心。”
吴雨清没有理会萧刚的话,她看了一眼两个女儿,痛心地说道:“这不会是我们家光宗耀祖的时刻,相反是一场灾难,老爷!”
正在兴头上的萧刚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对吴雨清的话很是不满,“夫人,这件事我谋划了几十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夫人却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真是不该。”
吴雨清忧心如焚,她抓着丈夫的胳膊,急切地说:“老爷,北夏人是豺狼,整个大杭都挡不住北兵队,一个扬州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现在北夏人是答应你了,那不过是缓兵之计,如果他们过了江,临安必定不保,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杭都是他们的了,到时候他们再回过头来打扬州,一座孤城能有何作为?老爷,你可要想清楚啊!”
萧刚非常不满吴雨清的说教,他发怒了,“夫人所虑,萧某岂能不知?但自古凡成大事者,谁能没有任何风险?梁高祖武皇帝不就是以扬州为基地,成就的帝业吗?”
吴雨清痛心疾首,“老爷,这条路走不得,如今形势和高祖武皇帝那时候不一样,起事绝难成功,北夏人不会安什么好心,老爷千万别被蒙蔽了。我们家族和城里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就在老爷的一念之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老爷!”
吴雨清虽为女流,平日里也不会主动去干预萧刚军队和生意上的事,但实际上她时刻密切关注着关乎家族的重要事情,开始时,萧刚遇到了麻烦,也会和她说起,无非是疏解心中的烦闷,但她往往能站在局外人的视角上进行分析、提出中肯意见,这使得萧刚对她越来越尊重,很多事请都会和她商量。虽然如此,她却很懂得把握分寸,萧刚不说的事,她绝不主动提起。如此一来,萧刚对她越发尊重。现在,她如此声嘶力竭的反对,自从嫁入萧家以来还是第一次,萧刚心里也触动了,他站着没有说话,旁边的木赤心里暗暗赞叹吴雨清的见地,但他时刻记着自己的使命,于是他提醒萧刚:“萧将军,华拖宰相亲口承诺之事,将军尽可放心。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将军准备、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接着他又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李知廷大帅已经不在了,大杭朝已经没有了将军的立身之地,绝对不能犹豫,将军应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我北夏大军定会助将军一臂之力!”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郭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