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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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初，受疫情的影响，举国上下都隔离在家过年，金迟暮浑身都提不起精神来，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热闹主义者，尤其这样特有的盛大节日。
夜幕在时针秒针的催促下，缓慢而不舍的落下来，看着电视机里春晚开始前循环播放的预热广告，她懒洋洋的朝着厨房喊了声：“赵大爷，你好了没啊？”
无人应答，金迟暮疑惑半秒钟，恋恋不舍从柔软的沙发里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厨房里去。
厨房里除了食材准备齐全，就是没有人影，金迟暮也不急，只是有点饿了，看着流理台上琳琅满目的食材，轻轻吞咽了一下，看着那块现成的熟制鸡胸肉，逐渐眼神清明。
至于她为什么一点不着急她家赵大爷的去向，完全是因为现在疫情隔离，别说出城了，小区都出不去，没有紧急理由，保安大爷和她家赵大爷一战，必定是以保安大爷获胜收尾的。
八点的钟声如期而至，火红的画面逐渐侵占电视机每一个角落，不得不说，红色的感染力的确是其他颜色无法比拟的。
“叮咚~”
“叮咚~”
门铃在节目开场白中混杂着响了两声，金迟暮一脸胜券在握的从沙发上起来，拍着手走过去。
“大爷回来了——”
“新年快乐亲爱的！”
“新年快乐金漂亮！”
涌然出现在眼前的超出预想的面孔，金迟暮是有被惊讶到的，毕竟她想不到原本一直在国外的朋友会出现在眼前。
赵潜就站在一群人的旁边，只露出一张脸，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只是嘴角是上扬着的，勾着点难得明显的愉悦。
金迟暮喜欢惊喜，但想要她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反应也是不太可能的，比如现在。
大概只花费了她一分钟的时间消化完了这突然出现的惊喜后，她自带着多少年不曾消失过的领导力气场，得体的侧过身：“都测过核酸了吧，欢迎欢迎，请进吧。”
一众人愣了片刻，纷纷点头，“客气了客气了姐，是我们打扰了。”
赵潜看着这一群人，哭笑不得，看来这是多少年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形成肌肉记忆了，还当金迟暮是大姐大呢。
酒至半酣，大伙儿也渐入佳境，人上了年纪，总是会不自觉回忆年少时的自己，仿佛那样就能证明自己最好的模样仍旧叱咤在年少时的主场。
“说起来，我们家金迟暮那时候身后追着的男生可是前赴后继的啊，不是吹的。”
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起了金迟暮的风流往事，大家伙儿下意识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赵潜身上。
然而赵潜丝毫不受影响，推着一盘水果放到桌上，“饭后吃点水果，酒倒是少喝点。”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大家的八卦魂儿没得到满足，叹了口气。
有人不甘心，追问：“说起来，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潜哥到底是怎么追到我们金漂亮的啊？”
赵潜一瞬失神，随后笑而不语。
倒是金迟暮，轻咳一声，刚想拿桌上的杯子，将那仅剩的酒喝完，还没触碰到杯子，就被人一把拿开了。
取而代之递过来的，是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赵潜话不多，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金迟暮都能知道他的意思，就像现在，他是在无声的提醒她之前答应他的承诺，要少喝酒。
朋友们起哄声彼时此起彼伏，金迟暮明明都是步入三字打头的人了，还是会在这样氛围下产生心悸的感觉，一如往日。
///
在春晚的难忘今宵中，己亥猪年正式成为过去时，金迟暮和赵潜也真正跨入三十大关。
朋友们似乎都累了，纷纷回到了给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准备休息。
看着他们的背影，金迟暮难得生出感慨的心思来，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难免在这特别的日子里，想起过去的自己。
“你三十岁了，赵潜。”
“彼此彼此。”
片刻后，两人无声一笑。
金迟暮突然出声，“你说，如果他们发现其实是我先追的你，会有什么反应？”
正拉窗帘的赵潜回头，眉眼微挑，“你追我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好不容易冉冉升起的那点怀念往昔的气氛瞬间被赵潜一句不解风情的自恋打的支离破碎。
金迟暮笑骂轻啐：“自恋！”
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也逐渐淡忘了声音，直到赵潜在初春获奖的摄影作品出现在地推和大荧幕之上，引起了轰动。
一张模糊的教室窗户模样，所有的人都清晰，只有正中间那个最大的人样模糊出界，倒像原本不属于那个画面的入侵者一般，视觉冲击极强。
照片命名——荆棘。
金迟暮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刚刚结束一场滑板比赛，抱着滑板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朋友的电话。
电话那边根本就没给金迟暮开口说话的机会，上来就是：“你家大爷当众给你表白了吧这是！”
表白？
赵潜吗？
金迟暮不太相信，除了当时求婚的时候，后来是再难看到他那幅模样了。
心里的否认刚刚判决，手机就收到了朋友发给她的一张照片。
金迟暮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隐约从脑海里抽丝剥茧找出那段不太确定的记忆。
///
高一的第二学期伊始，金迟暮张扬热烈，一举拿下学校红榜的榜首，取代了一直稳坐榜首的男生，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随之而来的也是莫须有的风言风语，就连她跟隔壁班一个异性课代表询问一下作业，也会因此而引申出一串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恋爱史。
传的最离谱的就是金迟暮当时根本就没见过的一个男生，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还是后来传到她自己耳朵里，说她和人恋爱又把人甩了，对方男生为她天天以泪洗面。
后来那男生出来澄清，就一句话：“我感冒了，感冒流点眼泪很稀奇吗？”
对此，金迟暮也很无语，更加对学校制造八卦的人心生敬佩，完全有去当编剧的潜质。
因为开学的表彰大会，金迟暮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夺人眼球的颜值，跻身学校风云人物的行列，虽然金迟暮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也不懂这种没有意义的排行存在的价值。
原本以为会从此鸡飞狗跳的高二生活意外地平静，平静到金迟暮有一种有人专门为她保驾护航的错觉。
金迟暮人尽皆知，而那时候的赵潜，在她的隔壁班，平平无奇。大概是那种，不用丢进人堆里刻意隐藏也不会被人注意的类型。
用一句话形容，大抵是——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长的是出众，但性子阴翳，独来独往，没有谁会愿意去靠近一个喜欢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的。
那是赵潜第一次见到金迟暮，在秋季运动会上，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一条纯黑色的运动发带前飘着几根碎发。
阳光堪堪擦着她的耳侧拓在塑胶跑道上，风中飘起的碎发缠裹着阳光起舞。
——天使降临
那是赵潜那一瞬间脑海中的词汇，很老土，也很out。
但在那个当下，他的想法是那样直白的。
她看起来很爱笑，笑起来爽朗，英气十足，却也褪不去只属于她的美，美的那样有攻击性。
赵潜知道，她将是一把锋利的剑，被刺中，就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看人也很准，因此为了让自己没有丧生的机会，从那之后始终避免自己与那个张扬的金迟暮碰上面。
直到高三，他休学了。
在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的时候正值高三学生难得的出操大课间，那时候只有高三的学生不需要去做操了，而这个时间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忙里偷闲的最好时机。
“金迟暮！你就仗着你漂亮吧你！”
“恃美行凶你！”
赵潜一瞬间滞住了脚步，眼眸有一瞬间被光打散了聚焦的感觉，眼前重影几秒后才缓缓恢复。
不知道是下了怎样的决心，他还是转过了头。
身旁的窗户中间是那个笑靥明媚的少女，她狡黠的晃着一根手指，似乎是在否定对她的指控。
那天天气阴沉，但他好像看到了光。
慌乱中隐藏着贪婪，他混杂在走廊里步履匆匆的人群中，按下了手机快门。
金迟暮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出了神，抬起头视线一瞬间陌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门口，隔着小区门，可以看到对面的商场大荧幕。
男人分明也三十岁了，却还像是她第一次在修车厂碰到的那样，少年风韵，痞气中藏不住他赤忱的心，扛着轮胎冷然而吝啬的给她一个眼神转身就离开。
“荆棘，是我从最初就告诫自己要躲开的危险，但显然，我失败了。于是后来，荆棘缠裹住自己的刺，而我也承认，最初的逃避，只是因为她太耀眼，而非危险。”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躲，我会抢先你一步，给你拥抱，给你吻。”
“从此不要再流浪，我们凑合过吧。”
金迟暮一字一句看着大荧幕，和男人说的只字不差。
金迟暮很少哭，但常常感动，她没有哭，只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音乐声很短暂，那边就接了起来。
“这张拍的可还行？”
“手机拍的？”
“不然？”
“就……一般般啦。”
“那能入你眼了么？”
“能，一直能入。”
从初次见面就已经入了她的眼眸，不论是在学校，还是修车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