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玉碎难全（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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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溪回来得突然，我的心里也没有任何的准备，所以看到他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呆呆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的心里亦是百感交集，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不过不管怎样，他没有就这样突然消失不见，好好地回来了。
“钟离兄这是去哪里了，大半日都没个消息。”
在我发愣的这段时间里，李益先搭了腔。
“山间雪厚难行，这地方我也只来过一次，便先去探了探路，谁知回来的时候绕远了，耽搁了些时辰。”钟离溪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他看起来心情似是不错，眼中也带了些玩味，“好在还是赶回来了。”
“那下次出门多少也告诉你家丫鬟一声，她这大半日都恍恍惚惚没点精神。”李益听罢笑了笑，手中的笔杆指向了我，“弄得我们这一屋子人都跟着担心，做什么都静不下来。”
“要是丫头不担心，我倒要伤心了。”
钟离溪说着走向了我，他抬起了右手，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带走了我脸上不知何时滑下的泪珠。
“所有的一切我已经让管家布置妥当，我们只要穿得暖和些就可以上路了。”钟离溪抬起了头对着我身后的两人说道，“这个时候上山，应该能在天黑前到山顶。”
“这要赏的是夜雪？”李益放下了手中的笔，来了兴趣。
钟离溪点了点头：“这兴许是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
话说到这里，李益和霍小玉离开了房间做准备，偌大的书房里就剩下了我和钟离溪两个人。
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我抬眼看着他，刚张开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就被打断了。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的话，现在还是去加件衣裳准备出发吧。”
钟离溪知道我要说什么，所以先开口堵住了我的嘴。
我站在原地没动，咬住了下唇：“你生气么？”
“不会。”钟离溪笑容依旧，“永远不会。”
我一下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我明白钟离溪的意思，他这样回答，是告诉我：
就算他听到了昨晚我说出了那些不信任他的话语，我和他今后相处的方式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只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也忘记了很多人都是会用笑容来伪装自己的。
钟离溪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会生气，但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这也是我阔别万年再遇后，第一次伤了他，还愚钝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
那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积累起的伤心痛苦，是无论将我千刀万剐多少回都无法抵消掉的，是我永世无法偿还的债……
◇
这赏山间的夜雪倒很是讲究。
山顶雪厚、风寒、极冷，不能一大早就待在上面等天黑。
山间夜路难行，自然也不能天黑在上山，只能掐准了时候在天黑前赶到山顶，就这样的话路不会太难走更不用傻傻地站在高处吹一整天的冷风。
只是这太阳偏在这个时候躲进了云层，让晚风吹得更加张狂了，带着不知从何处卷起的沙粒砸到了我们的脸颊上。
虽说不上疼，但也怪不舒服的。
钟离溪拉着我走在最前方，他选的并不是平坦的路，地上的积雪也只剩薄薄一层，一脚踩下去能清晰看见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碎石。
李益和霍小玉走在我们的后面。
因为霍小玉的身子不是太好，他们走得并不快，为了不和我们落下太多的距离，钟离溪经常走了一段，停下来等着他们。
霍小玉走得很喘，步伐也越来越慢，李益看着眼里也满是担心，甚至提出了带着霍小玉下山，可是霍小玉自己不同意，说是一定要瞧一瞧这能入得了钟离公子眼里的美景是怎样的。
为了照顾霍小玉，我们再一次放慢了速度，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攀到了山顶，这天也黑了好一会了，好在今夜星空明亮，就算不点火把，也能瞧清楚前方的道路。
唯一没有在预料之中大概就是这夜雪迟迟未降了……
钟离溪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李益抱住霍小玉让她在自己的肩头先睡上一会，等下雪了再把她唤醒。
霍小玉也的确疲惫，才闭上眼睛就睡熟了。
我们这一路都是走上来的，我并未觉得寒冷，只站在高处仰着头瞧着这璀璨的星空。
“下雪在人间不是常有的事吗？在哪看不都是一样，何必费这么大劲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我伸出双手打了个哈欠，“更何况，说不准今夜还不降雪呢。”
“就算人间常有，天界也常有吗？”钟离溪问。
我们站的地方离霍小玉和李益有好些距离，加上这呼啸的北风，话传不到他们的位置，便没了什么顾忌。
“雪神要是敢在天界降雪不是皮痒就是活腻了，按照天帝的性子不赏他一顿雷刑也要关个几百年禁闭。要是正巧遇到天帝心情不好，这剃了仙骨丢到人界也是没跑的了。”我耸了耸肩，“更何况天界又没有节气之说，万年里也就那一个样子，还算惬意。但我也是后来才住在天上，成执笔官前随着师父四处游走，所以这雪看的也不少，几百年下来也觉得腻了。”
“哦……原来是这样。”
钟离溪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你呢？”我扭过头看着钟离溪，“你这至少……也活了几百个年头了，这雪还没看腻？还是这人间的雪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六界之中能看到雪的地方不是只有人界吗？”钟离溪微仰着头，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可不巧我不爱出门，所以就算加上这一场，我此生看过的雪也未必满了十场。”
就在钟离溪说话的时候，这点点的白星便缓缓悠悠从空中降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心，飘在了这片土地上。
“果然好看。”
钟离溪低语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比以往都要轻松。
听着钟离溪的赞叹我再一次仰起了头，雪比之前大了些，因不像雨点儿那样急促，又映照着星光，一眼看上就好像天河上的星星掉下来了一般。
我们处的位置又是此处最高点，低头往下望，还能看见这白绒往山脚坠去的模样，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得意感。
瞧着我兴奋的模样，一旁的钟离溪笑了笑：“你不是说看腻了吗？”
我一阵心虚，我起了嘴反驳：“这山间的夜雪我又不曾看过。”
钟离溪的眸子里也浸满了笑意：“正巧，我也是第一次见。”
我蹙了蹙眉，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便转过了身子想去霍小玉所在的地方：“他们所在的地方背风，又有巨石挡着不一定知道下雪了。我去提醒他们，霍小玉似乎还蛮想看这场雪的。”
我才迈出了一步，我的胳膊就被钟离溪拽了住
“这场雪霍小玉怕是……看不成了。”
钟离溪这话让我愣了一下，我扭过头看着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钟离溪微微抬起嘴角：“那里现在没有霍小玉，所以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去打扰。”
那里怎么可能没有霍小玉？
她只不过觉得累小睡了一会而已，这么点时辰她又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大雪伴着璀璨星辰落下原来是这一副光景……”
我正想着，不远处的石后便传来了霍小玉的声音。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我用不解的眼神盯着钟离溪。
他只是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继续听下去。
“的确，良辰美景美人在怀。”
“十……十郎不觉得冷吗？”
这一声“十郎”霍小玉叫得多少有些犹豫，不像平日里那样自然。
这一瞬我倒是明白了钟离溪的意思，吃惊微微地张开了嘴觉得不可思议……
那真是猫妖吗？
可她不是说不会干涉霍小玉和李益的吗？
很少强行占据霍小玉身子的她，为什么偏偏要在今晚出来？
明明霍小玉之前还说很期待和李益一起看这场山雪来着……
现在的猫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占据了霍小玉身子的？
是因为之前李益没有认出和她相遇的场景，心生怨念不愿在遵守自己之前的誓言？
还是就像钟离溪之前说的那样，猫妖之前告诉我的那些言辞都是骗我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把李益让给霍小玉？
或者……霍小玉爬山体力透支，她不想让李益失望，才暂时……
“丫头你在发什么呆？这样的景色天上人间能瞧见几回？”趁着我发呆之际，钟离溪拉过了我的手腕，柔声道，“这雪断断续续会下到明日早上，明日又是大晴天，伴着晨光的雪花又会别有一番风味，我看……”
我拂开了钟离溪的手，皱着眉咬着唇，完全没了赏雪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对猫妖占据霍小玉身子的疑问。
那是乱成一团的线球，寻不见线头，越整理越乱，却又不能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我便下定了决心：“我必须去看看。”
或者说，我必须去找猫妖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