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轻于柳絮重于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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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像是笑够一般止声,忙不迭地擦拭眼眶的水珠。
五官虽用金边面具遮挡去一部分,可也不掩他的秀色,淡唇如绯,色泽均匀。
离他不远处,月猗和傅泠崖并肩而立,一袭儒蓝与墨红交缠,卷袖,飘曳出几缕相随相知的情愫。
少顷,他将眸光投向月猗,仿若实质,一寸又一寸地扫过她暴露在外的肌肤。
见状,傅泠崖清泠的眸色骤沉,上前遮去月猗的身形,不留一丝缝隙。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
下一刻,面具揭开,露出一张似俊似丽的面庞,只不过,半边脸光滑如玉,另外的半边脸,却墨线勾壑,隐约绘出烧焦的图案,凄厉骇人。
他弯下腰,朝月猗淡淡一礼,态度不复似先前的倨傲,“在下韩玉,见过令主。”
月猗收剑背于身后,眸色依旧冷然,却也浅浅颔首而示。
他弯唇,将面具重新带回脸上,“韩玉乃是人族,郦国官员,禁军指挥使,并非令主口中所说的妖族之人。”
话里话外,言说她刚才之举,有几分失礼的地方。
月猗轻轻眯眸,抛出一个更加犀利的问题,“那请韩指挥使可否说一说,你的妖力,从何而来?”
韩玉顿怔。
旋即,他浅浅摇首,竖指横于唇间,不置可否。
一丝凌厉自她眸底划过,转瞬即逝。
“令主,请。”
下一瞬,仅见韩玉侧身,朝前方递出指尖,长巷幽远,微风习习。
月猗的心底,却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只要她迈开这一步,多年前的种种事情,皆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她深吸口气,轻轻握住傅泠崖的手掌,好似要借这一握,给自己一些勇气。
傅泠崖则转过身,将月猗轻柔地拥入怀中,淡唇一吻而离,“月猗,我在。”
可月猗却一把扯下傅泠崖,欺身上前,一口吻住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仿若交颈。
傅泠崖微微怔愣,晶莹的耳垂,也染上一抹薄红。
甫见一向清隽若霜,面冠如玉的涿玉君如此呆样,月猗顿觉有趣,看来,这样的事,以后可以多做几次。
她轻咬一下他的下唇,渐渐分开,却不防傅泠崖再次将她圈入怀中,动作温柔且小心,甚至带着一丝试探,仿佛怕吓到她。
“月猗。”
他突然低低而唤,那道声音,就仿佛是山林间诱人性命的鬼魅。
她不禁听得身躯一软,抬眸去望他。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看于她,眸色清幽,瓷白的耳尖上晕有一抹嫣红,说不出的旖旎勾人。
“等此间事了,你随我回去町兰水榭,成婚可否?”
听言。
月猗浅浅露齿,再度吻上他,一个好字徐徐消合在两人的唇缝之间。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或许,她还感谢一下某些人。
走过回廊,转角处,视野便瞬间开阔。
庭院中,栽有一株临水而长的绿梅,姿态苍劲,孤植于临水之边,树梢间繁花丽色,华态娇姿,宛如胭脂万缕,占尽春风。
不远处,一方雅亭遥遥而立,透出几分写意。
“令主,请。”
韩玉朝前递出左手,做出请势,态度淡然而恭敬。
月猗步伐不停,缓缓走上雅亭。
雅亭之中,茶香袅袅,一道玄衣之人正坐其位,衣摆随风翩卷,隐约勾绘出丝丝龙纹。
“是你。”
月猗止步于亭外,眸露震惊,甚至还掺有几丝诧异。
话落,玄衣之人转过身,面向月猗,淡淡地道出自己的身份,“商砚,郦国之帝。”
他侧身,让出能容人走过的距离,“令主,请坐。”
桌面上,赫然摆有一副茶具,青竹刻叶,汤红明亮,茶香幽幽,绵软而悠长,仿佛和岸边若有若无的梅花相互辉映,却又彼此泾渭分明。
众人落座,泾河分明。
商砚抬手,朝月猗示意,“小小薄宴,不成敬意,还请令主见谅。”
月猗回首,轻轻勾唇,“陛下既请我们二人前来赴宴,目地已明,就不必再推三阻四,啰里啰嗦。”
言下之意,就是有话直说,干脆利落。
商砚却慢慢抬手,气定神闲地饮茶,“京都之府,虽说不同于锦城和天山,却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烟火,令主不防抽空去看一看,走一走。”
“商砚。”月猗冷冷而喝。
闻言。
他淡淡摇首,“令主此番的心性,倒有些操之过急。”
“商砚。”
可还未等月猗有何反应,就见傅泠崖骤然沉下脸色,眉目清冷,唇线紧抿,手中的揽月,似在蠢蠢欲动。
随即,一股令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的死寂渐渐无声地蔓延。
许久过后,商砚低叹一声,终是收起试探的心思,“朕请令主前来楚亭,只为一件事。”
“何事?”月猗将手置于腹处,坐姿慵懒冷淡,神色莫名不辩。
商砚撩起眼睫,径直看向月猗,眸底,隐隐翻涌出冷戾危险之气,“我要楚妗,失去所有,失去一切。”
语气极为淡漠,掺有七分的肃杀与冷酷。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冷光划过,一柄冰凉的长剑直指于商砚颈间,锐利到轻轻一划,便能割开他的皮肉,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
韩玉霎惊,连忙飞进亭内,悍然抽剑直对月猗。
傅泠崖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她的身畔,揽月出鞘,缕缕蓝霜遍布其上。
气氛,倏然紧绷。
可商砚却像是并不曾感受到颈前的杀气,面色淡然,依旧如故,“这笔交易,令主打算如何处理?”
月猗执剑,向进一分,“若我说不呢?”
“陈府引路,丘北雪林之行,前尘旧往等等,皆有朕在其后筹谋,令主总不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
商砚瞥眸,眼中暗色流转,似是嘲讽,又似是冷漠。
月猗并未回答,收剑而立,姿容卓冷,“这是我们天山的家事,不必劳烦陛下费心。”
言罢,她便起身拂袖而去,背影匆怒,傲骨犹松。
另一边,水亭之中,一袭玄衣,背影清瘦,却竟无一丝王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傲然,显得格外沉寂苍凉。
青色的山峦,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中,远江如链,蜿蜒流过。
身后,则是人间一国之都,繁华永康,喧哗热闹。
停立在树梢间,月猗却突然踟蹰,不知是否该走出去。
身畔烟火如星,心底,却空无生寂。
前半生,她潜修灵力,闯过天山层层试境,生生忍受锁灵缚感的痛苦,只求维护六界苍生之安,她所爱所想之人,皆活在海清河晏的盛世,岁月无忧。
但,某些人,似乎并不值得她付出一切,那,便不能怪她出尔反尔,将盘古令主的身份往后挪一挪。
须臾后,她把目光幽幽投向远方,慢慢抚去肩上的水汽,眸底,尽是一片莫名的情绪,如同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