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边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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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拿这玩意拴着那小东西。”
瓦尼斯轻勒缰绳，叫马放慢脚步。他手里拽着一串锁链，末端拖到地上弹起又落下。
马尔森诺微笑，“快到了？”
瓦尼斯瞟钉子一眼。“你不是生在这儿的吗？我们要你干嘛的？”
钉子伸长脖子，回看过去。“我没出过村子，长官。”
瓦尼斯皱眉，“别叫我长官。我跟你没关系。”
男孩嘿嘿地笑：“安德说过要你管我。”
“这下搜魔人里有两个麻烦了。一个大疯子，一个小混蛋。还都得我管。”
瓦尼斯叹气。“马尔森诺，看好他，小心他动用魔法或者跑了。你该拿棍子教训他，而不是叫他挑战我的耐心。”
“科索洛夫是你亲手给的，你知道它效果有多强。”
搜魔人提起一口气。
马尔森诺耸耸肩，“好吧，你说的对。”
他递给男孩锁链，钉子低下头，自己把它一圈圈缠绕在身上。他整的很松垮，像是贵妇人的项链——也许更粗一点。然后在手臂和腰间缠紧。
马尔森诺说过，他们怀疑有一个魔法器官，或者是正常的器官病变造成染魔。所以得多加注意。
“我们在夜里进村子，然后找个酒馆。把面具摘了。”
“为什么非得这么遮掩？一个偏僻的村子哪有人管这个。他们连咱们的制服也认不出来吧？”
“这种封闭小地方对外来者很敏感。而且我听安德的意思是，这村子还有他的目标。我可不想参合他的谋划，等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发挥作用，查到是谁就立刻走。我已经被那混蛋拖累太多次，可不想再被卷入那些狗屁斗争。说实话，他最好赶紧被哪个王爷拿下，在这操蛋东西底下做事一天都不安稳。”
“嗯……所以这也是不找当地领主的原因？我们不能找他给安排个房间？”
“这鬼地方可不是雄都，有搜魔人本部和军团撑腰。”瓦尼斯夹紧腿，身体前倾，让马加速。“少问问题。再警告你，别和那小东西一样恶心我。”
“他总这么严肃，是吧？”马尔森诺笑笑，加速追上同僚。
……
瓦尼斯放慢步伐。
到村子门口了。钉子想起来，这就是瓦尼斯带他走的地方。他有点期待又有些害怕。
瓦尼斯凑近哨所，那是个简陋的小屋子，空荡荡的，只有风声。
“没人。”他招呼马尔森诺跟上。
“这么说，你运气很好。洛克的兵都是惯犯，偷懒才是常态。我去那天刚好大兵都在，你妈还拿他们威胁我要钱，呵。”他讽刺地笑。
男孩有点失望，他嘀咕，“也许今天不是他们值班。”
瓦尼斯上下打量钉子，兴趣缺缺。“你和马尔森诺，啧，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人更好。倒是遂那混蛋的愿。”
他们逛遍半个村子才在西边找到一家酒馆。那里一排屋子倒是比居住的矮房子整齐。瓦尼斯喊了半天才有伙计来。
“开一间房，要两个人的。再上些菜，温一壶酒。还有马，要铺最好的干草，喂最好的料。”
他拽住伙计，“听见没？这两批马可比十个你都贵！”
伙计挣脱不开，只好说，“两位从哪儿来？”
瓦尼斯眯住眼。他四下看看，火把的微茫下，阴影里土地翻开，砖头凌乱，到处都是焦黑。
他想起安德装着人模狗样套那蠢小子的话——赌场旁边发生过战斗，
死了国王家的。
——埋骨地他很熟悉，皇室的尸体可不常见。
他掀开斗篷，抽出一把匕首。
“认得吗？瓶子帮的。到你们这儿玩一晚上。”
阴影里走来几个人。伙计急忙喊，“篮子老大！这小子说他是瓶子帮的！”
一个手臂缠着布条的男人走过来。
“几位来我的地盘，自然是要遮罩帮忙的。最近伙计们有点发神经，事也做不好，哈哈。我还得亲自来认人。”
瓦尼斯听明白他的意思，反手掀开马尔森诺的斗篷。
篮子老大皱着眉头打量他俩，“这小子看着怎么一股文生气？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也是你们帮的？”
瓦尼斯斜笑，“他打起架可发狠，你们也没兴趣见见，是吧？”
老大扭扭脖子，“那可不好说。”
他又转头看男孩。“还有个小畜生。这是干嘛的？羊货？看着也不够漂亮，能卖几个钱？”
“我们自己用。”
“好，好。”老大嘿嘿笑。“品味跟铲子挺像。”
他拍拍瓦尼斯肩膀，“我喜欢你！”
“是瓶子帮的兄弟！都散了吧。”他嘹亮地一喊。
瓦尼斯注意到至少有四五个脚步声，还有铁器清脆的碰撞。他微微侧头，却摆不开针刺的感觉。阴影里还有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他再熟悉不过。
这种小人物不该如此谨慎——除非他藏着秘密。
搜魔人半敞开的斗篷下藏着的手握住一把短刀。
瓦尼斯又瞟一眼男孩。这种地方打起来可管不了累赘。他沉默了一下，又将刀归鞘。
“篮子老大！”他喊。
“我见‘酒场’的门上没有铜板，最近在装修？”
老大这才缓缓转身，他眼里闪烁危险的光芒。“最近呢，有个不长眼的小贼偷走了。这些个废物一点用没有。我们几个老大饥渴的很呐。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抓到了。”他握紧拳头，“我会把那小贼的吊亲手剁下来切成碎肉！”
黑暗中的目光消失了。
“那可麻烦了。我最近手痒的很，想到‘酒场’玩几笔呢……”
“尽管去玩！”老大哈哈大笑。“里边可屁事没有，我找个美女陪你坐庄！哦，也许你更喜欢自己的小男孩……”
伙计见状，方才说道，“老大，没房间了。”
“找个醉鬼撵出去！要我瓶子帮的兄弟受罪？不识眼色……要么拿你自己屁股腾开！”
伙计吓了一跳，一手背后遮掩，努力前伸不至于更挺翘。连连称是又偷偷看瓦尼斯。
“基佬！”他悄悄骂。
他俩勾肩搭背，就去了隔壁的大房子。
钉子跟着马尔森诺上楼，进酒馆的屋子看见柜子、炉火还有各样家具。
原来木板做的床不是大城市专有的。
男孩看着搜魔人摘下纽扣和栓绳，把绑在腰间的长棍放在一旁。又从包裹里取出许多小袋子，一一解开，里面有各种奇怪的东西。
灰黑的草叶、细密的粉末、油乎乎的东西、还有揉成一团的长条。男孩希望那些不是蚂蚁、肥肉，蜥蜴的脚和尾巴。
他犹豫着开口，“长官，瓦尼斯不和我们一起吗？”
“你先休息吧……我得准备一下药剂，情况似乎不乐观，做好准备……”
马尔森诺把几样东西混在一起，然后拿木杵捣成浆糊。闻言抬头，“你说什么？”
男孩移开目光，忐忑不安地低头，“瓦尼斯大人和那个人一块过去了，我以前没见过他，但听说过篮子老大。他们说是个很有钱但很凶残的人，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
马尔森诺才明白男孩的顾虑，他笑笑，“没事，我们就是干这个的。一群不入流的混混没有威胁，瓦尼斯会喝个烂醉回来的。你瞧，他有‘瓶子帮’的证明，那可不是伪造的——而且，我这不是给他们准备了‘惊喜’吗？”
男孩这才不再压抑好奇，“那是毒药？”
搜魔人哑然失笑，“不，你想的可真糟糕。这是搜魔人的‘秘方’。我们靠这个制服巫师，而眼下，几个凡人可比不过魔鬼，对吧？”
“安心睡吧，你病还没好，经不起折腾。瓦尼斯和我会处理好的。”
“到边沟，回到家感觉怎么样？”
他出口就觉不妥，这孩子从不主动说什么，心里想的却很多。
而从发烧时的梦话得知，他在村子过得可不怎么好，更别说再没机会回亲生父母身边了，是他们卖了他。以正义的名义。虽然确实如此，可……
“嗯！很高兴！”
“我准备好见朋友们了！还要告诉我妈，我要加入军队啦！还有汤姆叔叔和斯坦福奶奶……”
马尔森诺有些意外。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男孩眼皮耷拉。于是安心下来调制药剂，看着稚嫩的睡颜逐渐放松。
……
瓦尼斯天亮才回来。
他携一身酒气，摇晃着身体进屋。
他看男孩睡得正香，骂了一句。
马尔森诺坐在床上，他听见声音就醒了。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不能再好了。”瓦尼斯吐口唾沫，“老子在这应付那群垃圾，这畜生倒舒服得很！”
马尔森诺将配制好的药剂递给他，“发生什么了？他们昨晚上就警觉得过分，拿出‘瓶子帮’的信物都还在盯梢，那老大还要试探。我都以为自己来军营了！”
瓦尼斯将药剂塞到暗兜，又接过同僚递过来的水袋灌了几口，脸上红润消散几分。“这鬼地方一般可没军队。安德套那傻逼贵族的话，说驻扎在这儿的是洛克的兵——你大概不清楚，那就是一群该呆在牢里一辈子，该千刀万剐的罪犯！和正经军队可不一样，别拿你待过的队伍比。”
“听说过。”马尔森诺不关心这个。“钉子……”
瓦尼斯像是受惊的猫似的瞪圆眼睛，啪地一拍桌子，“别提这混球了！就因为他，我们摊上一堆麻烦！”
“一个傻子骑士着了魔似的死要见尸；一群垃圾跟有宝贝似的守着那破烂遗物、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具发臭的尸体等着！听说还要抢军营？这种产出污垢的臭水沟只能出来那畜生一样的小鬼！迟早要反噬，连疯子安德都不敢留！”
他酒劲上涌，涨红了脸，探过身子去拽熟睡的男孩。
马尔森诺微微蹙眉，他侧身看同僚，没有动弹。
“怎么？看我干嘛？你还要护着他？他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是个合格的军人，只会是灾星！别以为满世界都和第四团一样的好人！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战友是怎么死的？”
男孩躲避着捶打，这小鬼在装睡！
“我想我记得很清楚。”
瓦尼斯一愣。他下意识松开手，“抱歉，我不是有意……”
马尔森诺摇摇头。“钉子很像我曾经的战友，沙文、斯特凡……尤其是托比西亚的卡拉。一样……聪明，富有活力。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很羡慕，我很高兴能站在他们身边。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不再有相同的悲剧发生在这样的人身上。”
瓦尼斯抿住嘴，他愤恨的眼神死死盯着男孩，怨气聚集在拳头上无处发泄，只能狠狠打在墙上。
年轻的搜魔人继续说，“他没在酒馆见到你说的‘发光的人’，-也没有恢复分辨染魔者的诅咒。安德说三四天药效就会衰退，你怎么看？”
瓦尼斯拿鼻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想今天带他去逛逛镇子，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钉子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染魔。也许会有帮助。”
男孩闻言，轻轻抬起头，激动的眼神出卖了他。
搜魔人瞥他一眼，把衣服和包裹丢下，然后坐在床上，“记得带上狗链子。”
“你还没说呢，这儿的黑帮在防备什么？是你们说的那个……”
瓦尼斯摇摇头，“不知道。听他们的意思，应该就是那个骑士来这儿闹了一顿。几个老大，哈，被那贵族小子吓坏了。他们一伙人，黑帮、酒保、庄家，算上混混和打手能有三四十个人，打不过洛克的八个兵！还叫人家把地盘烧了，真是……废物。”
“他们说洛克的大兵欠了钱还偷东西，这我倒是挺信的——洛克就是这种人。不过那个贵族小子说的那具顶着皇家脑袋的尸体……我试探了几句，不像知情的样子。也许那什么克劳菲尔德，嘴上说的好听，就是在诓骗。”
“哎，你说，是不是洛克设的局？我越来越觉得，嗯……那可好玩了。我挺乐意见安德吃瘪的——只要血别溅我身上。”
“所以，建议你老实呆着，能找着那个藏着的染魔者最好，可别动作太大、惹火烧身，反正药效还早呢——让这小畜生的灾疾和安德的野望一起死在烂水沟里吧。”
瓦尼斯躺倒在床上，翻了个身，很快鼾声就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