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自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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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的爆炸。
漂亮的房子和熟悉的街道都不见了,石砖横飞,地板掀起,炫目的火光吞噬一切。
妹妹埋在男孩怀里,颤抖着哭泣。他手里抓着把小剑,努力让自己抬头看世界崩塌。
微笑的修女和严肃的主教在哪?守护神啊,你有没有看见,苦难在折磨您庇护的子民?您是正义的化身,是光明,是善的主。您铸造伟大的神国,点亮天上的星芒,看顾王国的未来。我是您忠诚的仆人,祈求您的垂怜,祈盼您拯救……
爷爷,领主大人在哪儿,父亲,叔叔,追随领主的诸位骑士都在哪儿?你们发誓守卫家园,你们说过不会叫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家族,与百姓同在,云丛团结永在……
又一面墙倒塌,又一根木梁烧毁,曾经支撑天空的悉数倒下,横亘在孩子面前。
“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不能呆在这儿了,咱们想办法出去。”
男孩摇晃着身子,拉起妹妹前进。
又一声巨响,男孩看见撕裂的人影飞上天,像希斯莉亚的布偶,毛茸茸的肚皮和粗糙触感的布缝接在一起,线突然崩开,漫天的碎屑。
昨日还在欢笑,心脏还在跳动的人啊,他们的面孔浮现,眉眼弯弯,为生活发愁,为未来努力。人拥有厚度和温度,是实实在在、真实活着的呀,为何如此脆弱?
他想要低头,想要和希瑞一样缩在谁怀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想要欺骗自己,那不过是衣服、布匹还是家具零件。可是不行,他是云丛的男人,克劳菲尔德的贵族,未来的骑士,立誓辅佐叔叔和他的长子的人,他得承担这份责任。
他告诉自己,家里的大人们去雄都有重要的事,父亲忙于接洽和招待最近来访的客人们,家族的勇士们都随他的爷爷,族长大人一起离开。
他们没有违背誓言,他们迫不得已。
而天上的神灵啊,他又怎能揣摩主的意图?
他掰开缀着火星的木板,拿起了水泡的手拉着希瑞翻过柜子。
唯独、唯独——
法师的敌人,魔法的监视者,宣称给一切染魔者套上枷锁的人,你们在哪里?搜魔人,你们在哪?邪恶的魔鬼爬上了人间,亵渎正义与善良的土地,你们在哪?
……
“你们知道真相。”芬恩鼻子发酸。
“什么?”
“兄弟,别多想了,他已经安全了。”
“那骑马的家伙可能有点粗鲁,不过那可是染魔哎,谁的态度都只能那样……对吧?”
……
芬恩品尝着记忆,是苦涩的滋味。
沉默。
“搜魔人根本治不好病。这么说你满意了?”泰勒阴沉地说,“你们内陆人应该也听说过才是,抓了谁要么死了要么一辈子在牢里。我听说黑帮好些老大和打手都染了魔,屁事没有能打的很。可搜魔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他强硬地推开别人阻拦的手臂。
“他们就是见了血的野兽,听说过鲨鱼吗?他们就是陆上的鲨,邪恶、嗜血,咬着肉不放,没人逃得走。不管是混迹十几年的杀手和老大,还是路过的傻瓜蛋子。他们拿铁链绑,链子不够拿绳子。一票人全被抓了,再没出现过。那儿的治安好了十倍!剩下的老大们消停了很久,跟着他们都没生意了。”
“没听见吗?他死定了!不会再站在你面前了!”泰勒兀得抬高声音,冲阻拦他的士兵喊,
“人家不需要你们这群死基佬的安慰,人家是贵族!贵族!懂吗?自己马上就得丢饭碗,还关心这辈子也见不上的小崽子的死活?你配吗?嗯?你呢?”
他伸着脑袋,怼到士兵们脸上。“你们是垃圾,渣粹!你们也不理解他的脑子,人家也不在乎你假惺惺的屁话!”
“你说的……对。他知道真相。”士兵们很沮丧,“他有权知道。”
“不是你的错,芬恩。这孩子……只能靠自己。”艾尔认真地说:“我从老家逃到长城西边听说过。他们就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天使遗漏的祸患。他们抓的都是没病的人,拿去剥皮抽筋煮汤喝。搜魔人还喂他们毒药,说是入味用的佐料。我的一个朋友……从那儿逃出来。然后毒药发作了。他炸成了片儿。”
艾尔面无表情,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我听有些……被治好后流放了,被允许有自己的生活……像法律说的那样。”
芬恩低着头。
他悄悄地说话,故意不叫人听见似的。又说得很快,生怕被谁打断,或者反驳。
士兵们看着队长,从出生起就被污染的黑色心肠有点动摇,他们慌乱地回应。
“也许……有吧。”
“不知道,我听说……好像有人活着回去了?让我想想……北边……麦特里奇还是詹代尔……绿齿峰好像有个法师聚集地?”
“其实说不定有好药……要么大人物被病传染了怎么办……”
泰勒一反常态,刚刚的凶劲儿丢了。“多恩……维斯卡锡亚的老爷好像要搜魔人……不是,要法师他们,他有支军队……我听说的嗷,他好像从搜魔人那儿要染魔杂……要巫师来着……黑帮的老大都传,他有好大几支军队,连蛮子和杀人犯都收……也许,也许治好的巫师也要?”
“再不济也能做个桨手和苦役——我不好说哪个更惨,至少染魔的灾祸能帮他们杀人——多活两天比什么都强,对吧?”
……
巴托靠过来。
“兄弟,你不是还得找洛克吗?营地安危……算狗屁!那群杀人犯,他们有可能真的来,对吧?我巴不得洛克手下一个人都没有,丢了官站街乞讨!可是洛克不会有事,他和那群家伙是好朋友。他只会再招一批人,拿两倍的钱!受伤的只有我们!”
“没关系,芬恩,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大有地方可去,你找洛克吧……哪天你把那狗东西踹走,我们来投奔你,成不?你会知道那傻卵的面孔的,好人芬恩。我不信你能容忍他那混蛋玩意儿,他可是跟你说的正义啊荣耀啊完全不粘边儿的。你少练会儿剑,多留个心眼。到时候就拿你那剑给他屁眼儿捅穿!”
“染魔的都是这样的……真要心疼他们,那可太多了。搜魔人会处理的,真要治不好,也就是他的命,怨不得谁的。”
“哪怕你想帮他,又怎么帮呢?找个教士,朝天使祈祷?还是听乡里头的土方子,给他捅几个眼?倒不如直接叫他去死。要我说,找你家里的老爹都……”士兵止住了嘴。
泰勒瞥他一眼,抱着胳膊。
“快别跟他说话了,越安慰还越来劲了。有这时间倒不如喝点酒还是找几个女人爽一下,一下就忘了这堆破事了。要么我说,他就是矫情。还给家里头写信呢,知道不?开头就是亲爱的什么什么,不知道上过多少……”
芬恩动了一下,握手成拳。
泰勒吓得一激灵,跑了老远,“哎你可别急啊,兄弟给你出谋划策呢。那字儿密密麻麻看的就烦,我不稀罕知道不。真以为谁都像你这大公子出身豪门啥都……”
皮耶拉给他一拳头。“就你还识字?”
芬恩站起身,他的眼里闪烁奇异的光芒。
“怎……怎么了?”
“你想通了?不管那崽子了?”
“其实酒馆那事儿也别管啦,咱们睡觉留心点得了……”
芬恩缓缓拔出长剑。
“哎兄弟你别吓我啊,失心疯啦?别砍我啊砍泰勒去,他平时骂你骂的最狠,你上厕所他说要我们抓住你踩你头当然最后也没成功,你喜欢喝平泽产的参点青柠还有什么叶子来着的麦酒所以要我们找这个酒在加点尿也是他说的当然我们哪找的着啊谁知道你哪来的我们走私都走不着,还有他说要找你弱点说你喜欢的颜色应该是黄色和紫色因为你看那俩总时间比其它颜色都长,还有你衣服款式大小……”
芬恩瞧他一眼,冷冷地笑了一下。
“哎别胡说我不知道!”
芬恩平举“云锋”。他喜欢看他的剑,好像家人陪伴在身边。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贵族。”
大家面面相觑。
“我一直以为你们不知道呢。地主家什么的,只是排斥新人和外人的垃圾话。”芬恩轻轻地说,“我当初告诉父亲,不想靠家族身份和地位,想靠我自己的努力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我要凭我的剑打败所有敌人,守卫我们的王国,我想与所有普通人站在一起,与所有同胞站在一起奋斗。”
他歪了歪头,换个角度端详长剑。“我以为父亲会拒绝,但他让我好好想一想。他说,我是家族的继承人,是流淌高贵血脉的人。我未来会成为家族的掌舵人,肩负责任,应该知道选择的重量。”
“他说,将自己看作贵族,是为了传承家族那份历史和荣誉,是为了铭记祖先的奋斗和牺牲。将自己看作普通人,看作德玛西亚民众的一份子,更是一种高贵的品质,是平和与谦逊。”
“前者让我走得更高,后者让我走得更远。”
“他说会为我安排好起点,随后全凭自己。你们不提,我一直以为自己来的是个正规军团呢,说真的,德玛西亚的军队就这样,我好失望来着。”
“我愧对父亲的教诲。也许,我偶尔需要前者的助力。”
“重新认识一下,芬恩·克劳菲尔德,云丛伯爵的继承人。我会去找爵士,也会去找那个搜魔人。我会告诉他我是谁,那个孩子——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士兵们都吓了一跳,“云丛!”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英雄的故乡!”“剑术的圣地!”“大家族!”“我们也是猜测,一直以为是哪个骑士还是从爵呢!”
泰勒嘀咕,“你父亲和你一样?不对劲,不对劲。那还真是一家子没啥脑子……”
……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
洛克爵士从马车缓步下来,他照常穿一身军服,腰间挎着剑。
芬恩不禁怀疑士兵们是否在说谎,凭一己之见污蔑爵士。他们像路边的野狗,见谁都骂。
“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
爵士审视的眼神把他穿了个通透,一如既往地绷着脸,分不出喜怒。“我刚去过营地。你为什么不在?”
芬恩感到不可思议,来回比划:“大人,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而且,他们没有告诉您吗?我向您的副官报告了昨晚的事。现在那男孩可能不幸染魔,我们需要保证搜魔人真的帮他……”
“站直了!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是,长官。”
“别提那些废话。我想知道,为什么擅自跑出来?”爵士大人的表情带有他一贯的严肃,叫人提不起勇气,不自觉的声音放低。
“大人,今天我们值守‘边沟’大门啊。那孩子和他的母亲就是来哨所自……报告。”
爵士冷冷地说:“现在他走了。”
芬恩满心焦急和疑惑,爵士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军营那边又是怎么说的?昨晚副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最快时间汇报啊?就算他也找不见爵士,现在总见过了吧?
“大人,我刚刚和您说过了,搜魔人可能不会治他!我听说他们不会给所有人用一样的药!给平民的药都治不了病!”
“长官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以为你懂规矩。”
爵士盯着芬恩的眼睛,好像希望他自己说出来太阳发光的道理似的。
一个仆从弯腰走过来,“大人,老爷催您。”
老爷?
芬恩一惊,“长官,也许我讲得不够清楚,但现在情况非常焦急!”
爵士不说话。
芬恩瞟一眼马车。布匹画着花纹,漆料很新,应该是经常保养。其它两个仆从拴着缰绳喂马。三匹马!他想起那个做贼老头的言辞。
他压低声音:“我得单独和您说。”
“鬼鬼祟祟。”
仆从插嘴,“我家大人和爵士是兄弟,哪容得你来这儿嘴贱?”
“大人,这村子的人谋划抢劫兵营!我和战友从他们的追杀逃出来,还看见军团的装备埋在土里!他们是杀人犯!“
洛克沉默了一会,芬恩以为他在思考,却仍是那副语气。“战友?你们处的不错啊。”
“长官!我们发现了线索,就找您的副官报告后一路追查下去的。我们亲眼看见战斗过的痕迹!还有新鲜的血迹!”芬恩撒谎。
“边沟?这鬼地方?”洛克嗤笑。
“泰勒他们说,那群家伙不过是镇长的手下!我们有危险,您……也有危险!”
“手下?谁?”
“就是……有个赌场。那些老大想抢劫。”
“赌场?一群地痞流氓敢动军队?你是不是跟他们磕了药?”男人冷哼,“我以为你出身名门,多少知道些廉耻,能带队伍里那群狗屎干点正事,起码像个人。”
“不想你倒好,把你那乡野土家的坏习惯带到我这儿,坏了我的队伍。至少那群废物再垃圾,也不给我惹事。”
“家族的荣誉不是你能侮辱的!”芬恩愤怒又不解,“而且不是我惹的!他们已经被盯上了,我是去救他们的!”
“好啊,好啊。擅离军营,挑衅事端,又捏造谎言、顶撞长官。”洛克爵士抱着胳膊看他,“那你是来找我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