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报私仇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小径斜阳!
我们基本在那里呆了一周,然后就又被调回了五楼的车间。
对于这个消息其实我们是有所耳闻的。之前听老员工说我们签合同的时候就没有像社招员工那样指明是某某岗位,所以直接就是哪里缺人就往哪里搬,不排除到时候可能还要去某个车间。
我心里觉得一阵难受,这意味着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排列以后又要去适应别的岗位。
我们走的前一天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就是疯婆子没来了,应该不是请假,因为当天并没有提前安排好人手,而且可以看到阿豪在不停地打电话。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工位,坐的地方也没变,当我看到那些小汽车的时候,一阵亲切涌上心头。
我的对面还那个胡子男和眼镜女,我居然也觉得他们亲切起来,虽然和他们依旧没说什么话。
他们两人速度依旧很快,我觉得有些疲乏,不再去想再跟他们比较,只是依旧不敢落后太多,时不时拼命地催动自己。
唯一的变化的就是阿豪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说是被调上去监督那些新人了,新人在做我们之前做的那些活。我们这边则由二组的组长来监管。
二组的组长就是之前满哥提到的那个阿伦,他在二组的时候搞的是什么精神胜利法,据说他之前是在富士康那边做过组长。
他来了以后我们就开始怀念起阿豪来。
阿伦像是一个聒噪的蝉一般,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走到哪个工位之后,不管你做的多还是少,他就会对你进行精神胜利法的喊叫,类似于“快,再快,动起来!”这些话语。当然如果你本身做的很慢,他还会给你进行一大通教育,而如果这时候有上级,例如车间长来巡逻,他的喊叫就会更加卖力,有时候还会骂我们“猪脑”、“小儿麻痹”,语气讥讽,我们听了都一肚子火。
因为他必须保证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激励,所以他所管辖的所有员工全部不能戴耳机,不管你藏得多隐蔽都没用,因为他每次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跑到每个员工的耳边去看是否戴了耳机,如果觉得可疑他还会上手直接摸。
她检查眼镜女耳机的时候便是脸脸几乎和她贴到了一起,然后鼻子动了动,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耳机鼻子要动。尽管他应该是看到了,却依然用自己短粗的小手从眼镜女后颈往脸颊上摸了上去。
眼睛女触电式地躲开了,满脸厌恶,但是在看向阿伦后又挤出了一丝笑容,阿伦则满脸嬉笑,满意地看着眼镜女把耳机摘下来。
在他管理我们的第一天我们那一排所有人都摘下耳机,以至于大家都对他咬牙切齿。
就在我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就一直照常过下去的时候,调回来的几天后却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下午我还是在照常组装小汽车,天气逐渐升温,冬天变得不太像冬天了,空气湿润了起来,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欲睡。
胡子男和眼镜女不知道是不是童年故事都聊完了,两个人罕见地安静了一会儿。二点十多分的时候,照常巡视完了第二组的阿伦走过来我们第一组。往常他都会来到我们旁边给我们做激励演讲,但是这次只是像一条老狗一样嗅嗅就往后面走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阿伦又开始在后排激励式演讲了,至少我们当时是这样觉得,但是这次没有发挥出昂扬向上的感情,像是刻意被压低了声音。
然后没过多久,
就传来很巨大的的一声“砰”的声音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我***!”
我被惊呆了,想着是谁敢在车间这样放肆。然后阿辉抓住我的手臂晃了晃,“是满哥。”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和阿辉急忙站起来,一边看着后边的情况一边穿过一个个人朝后面走去。大家都站起来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在位子旁向后看,并不敢往后面走去。
等到我们到了后边的时候,可以看到满哥披着的头套都掉了,脸上通红,被两个人硬拉着,其中一个是阿良,另一个老哥也有些强壮,但两人隐隐有些拉不动的意思。阿伦则躺在地上,捂着脸在那里哭嚎着,满脸泪水。
他发出了比平时骂我们更大的音量,整个厂房都听得到。
接着第四组的组长就来了。他脸色铁青,之前也就见过他一两次,身材比阿豪还要强壮。他来了之后也不把阿伦扶起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周围指着地上的阿伦,当场质问是谁打的。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就是一边被拉着的满哥。
阿伦的哭喊声似乎更大了,双脚不停地挣踹着,只不过他腿比较短,谁都没被他踢到。
满哥这时候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阿良和另一个人还是紧紧抓住了他。满哥主动说是自己干的。四组组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叫满哥跟他走了,还叫两个人把地上的阿伦扶起来跟他一起走。
整个车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组长,我们只能马上回到了座位,但有些人刚回到座位就悄悄戴上了耳机,相视一笑。
满哥牺牲了自己,给我们所有人换回了自由。
然而我的心一整个下午也在忐忑不安,顾不得去听胡子男和眼镜女的讲话。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看到满哥,结果却没有。老大说他一个人在操场喝酒。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去陪陪他比较好。
于是我们也打算去操场。去到楼下阿明买了好几罐啤酒,我不会喝酒,买了一罐菠萝啤。
宿舍在工厂的最前端,操场是在工厂的几乎最末端。我们一路上穿过了好几个亮着灯光的车间大楼。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直到看到了一片荒地,上面堆满了垃圾。我们绕过了那个垃圾场,就到了操场。
不得不说这边的操场还是蛮大的,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场地,粗略看了一下里面有四个羽毛球场和四五个篮球场,已经挤满了人。铁丝网隔壁就是一个很大的足球场,头尾两边各有一崭新的球门,地上全铺上了假草,周围还有一圈橡胶跑道。
“这他妈,工厂做的像学校。”
“这比学校还好,我们之前的学校操场都是沙地来的,哪里有草皮。”
“这里面就不用找了吧。”
“不用找?你是不是看人太多太麻烦不想进去了。”
“我操,谁他妈心情不好会往人堆里面挤啊。”
于是我们几个就停在了门口犹豫着,这时候阿明说了句,“还是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就走了进去,大冬天的但是打球的基本都只穿了一件,穿了短袖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这几天升温,穿个两件也就够了。
里边除了打球的基本就是在四周台阶上坐着的,很多情侣也在这里。
我们粗略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满哥。
“本来也没有打算他在这里,去足球场那边看下吧。”
足球场大晚上的没人在踢球了,倒是有一两组人在打羽毛球,显得更加空旷。工厂为了省电也没有开灯,但是附近的路灯和灯火通明的车间还是给操场上带来了一些光亮。零星有几个人在跑步,操场上看到了他们手机发出来的光。
当我走上操场的时候只感觉有针在扎我的鞋底,我们往中间走去,终于看到了坐在草坪上满哥。大冬天的居然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膀子,旁边还有一罐饮料瓶,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罐子已经倒掉了。
“满哥,一个人在喝酒啊。”
满哥回过头来,脸和上身都红红的。
“一起喝吧。”
我们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阿良还直接把鞋拖下来了,整个人就躺在草坪上。当我拿起菠萝啤的时候,满哥鄙视地看了我一眼,眼睛红通通的,我只能无奈地笑笑。
“没星星了。”
“是啊。”
“我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星星,还可以数来数去。”
“地面的灯光太亮了,就看不到了,要哪种光,二选一吧。”
“唉。”
我看着天空,漆黑一片,但是又灰蒙蒙的,没看到月亮,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有几片白白的云,感觉看了好久动也不动,仿佛横亘在那里了。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阿良把眼睛拿下来了,眯上了眼睛。
“要是有花生米就好了。”
“有个毛,刚才没见到你们一个人说要买。”
“那也没经验啊。”
“放屁吧你就没经验,不想花钱就说“
我忽然觉得,听阿明和老大吵一吵也挺有意思的。
满哥用双手掩了一下脸,好似在回想什么事情,然后用力搓了两下后就放下双手。
“妈的,满哥,那个死几把到底找你什么事。”阿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满哥摇了摇头,“估计是吃错药了。”
早上阿伦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言不发地走到满哥附近,很随意地讲了周边那些人几句,就开始对满哥开炮。说这几天观察满哥很久了,早就猜到了他可能是个两面派,看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就假装认真,自己一走开就跟别人说话聊天,拖慢了一整组人的进度。
满哥装作是听不见,周围几个人也没鸟他,其中有人坚持了好几天戴耳机上班,每天都要被警告才摘下来。-满哥还是一边做一边跟周围的人不时搭句话。
阿伦忍受不了被忽视,于是伸手搭在老大的肩上,想把他整个身子扭过来,这下子可算是点燃了爆竹的引信。
“然后阿满你就暴走了是吧。”老大笑笑。
“哎,那一瞬间就暴走了,也不知道为啥。”满哥笑嘻嘻地说道。
“是这样的,你是没去过那些大厂,那里人骂人骂的更狠,可以说就是在侮辱你,你去过那里的话就会适应了。”
“不是话的问题,其他人都不讲,就直接走过来对着我讲,明明就是在看我不顺眼。”
“你这几天经常跟阿媚聊天吧,前两天我看到阿伦送她水果了。”阿良说道。
“不是吧。”满哥差点爬起来。
“就是,下班以后叫住了她,聊了一会儿,拿出一袋子水果来,还问她加了微信。”
“他妈的,我说难怪。”满哥听了以后反倒像是有点骄傲,又躺了下去。
“公报私仇吧这叫。”我淡淡说道。
“社会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老大说道。
“到时候我要是把阿媚追到手,他不知道会怎么急的跳脚呢。”满哥自言自语道。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只想要把手里的啤酒喝完然后回去。渐渐的有一些灯被关掉了,远方打球的人就像是一个一个跳动的影子,仿佛在一闪一闪,感觉灰蒙蒙的黑乎乎的天要把一切都压缩,压缩成一条线,或一个点。
后续处理结果出来,满哥被停工三天,由于坚持不肯道歉,被扣掉一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