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之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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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 抽不掉。
再抽，还是抽不掉。
富冈纯夏悄悄抿紧了嘴唇，对方的掌心还带着余温, 有点烫人。
“花。”她有些委屈的又动了动手，似乎在朝对方控诉。
“花。”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幸村跟着学了一句后，才慢慢放开。
逃离控制, 富冈纯夏火速把爪子握拳收回。
嘤！手都出汗啦。
幸村开门见山：“为什么不接电话？”
富冈纯夏身子一僵，脑袋往下缩了缩, 只留下半个脑袋在窗前，不语。
好不容易逮住人的幸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不接电话？”
富冈纯夏又悄悄缩了缩脑袋。
幸村：……
深吸一口气, 他的笑容有些花枝招展：“又想掉下去？”
富冈纯夏：……
尴尬的前车之鉴慢慢又浮现在眼前，于是某人果断单手向上一撑——屁股墩儿稳稳的坐在了小台子上，不过那身子却是背对着屋内。
“进来, 脚掉在外面你是不怕别人大晚上看不到上面悬着个人是吧？”
富冈纯夏：……
她迟疑的往下瞟了瞟, 医院走廊里偶尔还是会有人影在走动，街道上时不时也会有车辆路过, 挣扎片刻后, 她默默抬起双腿, 把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窗台上。
幸村：“……，进来。”
“不要。”
“进来。”
“不要。”异常固执。
幸村放弃了, 果然还是之前那个病房好。
富冈纯夏抱着双腿, 侧着脸看着他：“那花就是给你的。”
黑夜，悬挂在上空的月半牙, 又把自己柔和又清澈的光辉洒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光华灿烂的银月与点点星光的街头, 相互交织。
朦朦胧胧间, 有束光亮打在了少女露出的半侧身旁, 同时也照射在屋里那个少年心尖。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千言万语，或许只有这句最能体现。
“你不好。”
幸村瞳孔一晃，他眨了眨眼，语气莫名有些轻得飘然：“你怎么知道我不好？”
“你不开心。”银白的月色此时开始慢慢滑过女生脸颊，最终落在了幸村脸上。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束光有些刺眼，亮得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我手术成功了。”
“但他们比赛输了。”无一丝犹豫，富冈纯夏说出了这几日自己看到他的场景：“你复健的样子很惨。”
“哈哈……哈哈哈哈哈……”幸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被人揭穿伤疤的难堪，“有那么惨吗？”
“惨。”富冈纯夏认真的点了头，她早上出门，幸村已经在训练室大汗淋漓了，到晚上回来时，这家伙身子一直在打哆嗦了，结果还不肯走！
她亲眼看见对方宛如幼子一般，让自己的身体一步步重启。
最初，只能两手撑着拐杖慢慢站立，开始走路后，也只能扶住支撑才行，到后来，离开支撑物，便是不停摔倒，不停爬起，再不停的继续前行。
皇天不负有心人，无数的汗水和努力，终于换来了硕大的成果，他的身体逐渐康复，一切都在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着，不过，富冈纯夏可不这么觉得。
“你过来看我了。”
“嗯。”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看到你。”
“……，早，晚。”
“哈，那不就是每天吗？”幸村眼角染上笑意，“我岂不是天天在你面前花式表演丑样。”
“不丑。”富冈纯夏摇了摇头，“美人鱼。”
“嗯？！”幸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美人鱼？！”
“你说的啊。”她解释道。
“什么时候我说过……像美人鱼了？”
富冈纯夏疑惑看着他：“你不是之前说过美人鱼吗？”
这么一提是让幸村想起，在之前夜里他给她讲过童话故事的情形，但也仅限于讲过而已，他道：“啊，但…有联系吗？”
这下轮到富冈纯夏为难了，她歪着头努力想了想，然后说道：“传说在海底居住着这样一群人类，他们长着漂亮的鱼尾，柔软的头发……”
幸村：这是打算从头到尾给他讲一遍？
这种响传世界的童话故事对于幸村而言，都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遍了，连故事最原版的剧情他都知道。
不过……他慢慢把头轻靠在了窗边墙壁上，和那双亮堂堂的眼睛上下近距离对视着，对方或许是因为讲故事的原因，表情有点小兴奋。
幸村不想打断她突如其来的兴致，安静的坐在那里，认真听着她的讲述。
“小人鱼终于等到她十五岁生日……”
“她碰到了王子……”
富冈纯夏讲故事其实并不怎么生动，她的语调很平淡，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毫无波动，诉说起来相当一板一眼，不过幸村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因为那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憨呆。
“她救下了王子……”
“她想变成人类，于是去求助了魔女……”
“她走起路来像刀割一般疼……”
听到这儿，幸村眼底浮现出了丝丝笑意。
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呆子硬是要给他讲美人鱼的故事了，因为在她心目中，或许自己与公主相似点在于——“走路来很疼。”
这个认知让他真的又气又想笑，不过还是等到对方全部讲完后，才开口说道：“就是因为走路这点，你说我像美人鱼？”
富冈纯夏摇头：“不是啊。”
“嗯？那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不要命。”
幸村一愣：“什么？”
富冈纯夏撇嘴扭过了头，不想直视对方，突然间，她发现干净的被条上粘了块泥土，那不就是自己刚才递花时不小心落下的吗？于是她伸出手正想把它拿开，结果下一秒自己便又被对方握住了。
富冈纯夏：？！
是时候要说明白了！女生的手不可以随便乱碰！
她瞪了眼这只苍白的手背，打算和它的主人好好理论一番时，谁知这话刚到嘴边，就被人生生推回了肚子。
“我怎么就不要命了。”
富冈纯夏一顿，慢慢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手术完才几天就想出院的人，不要命，是什么？”
“呵呵，那又如何。”说到自己，幸村自嘲的笑道，“那又如何。”
“你怎么……又能懂呢……”
这句好似一道惊雷，震醒了深海中常年沉睡的火山。
富冈纯夏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她一字一句回道：“我只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可我活过来了。”
“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为什么又要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那是复健！”
“谁复健像你这般不要命！”
“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四周万籁俱寂。
富冈纯夏的瞳孔骤然放大，霎那间，一幕幕走马灯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浮现……
得意洋洋的食人鬼，用着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高傲姿态，满嘴血肉的朝她炫耀着嘴中美味，而他的周围，全是一堆堆死不瞑目的残肢断臂，那是她晚来一步的悲剧。
鬼这种怪物，除了日光和紫藤花是他们的天敌，其他方面，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敌，巨大的实力差距，可以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剥夺众多人类的性命，不管对方怎么苦苦哀求、奋力挣扎，对于食人鬼而言，不过就是一顿餐前娱乐。
因为生命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
所以，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人！
富冈纯夏反手捏住了对方手腕，语气冰冷的说道：“你的选择确实与我无关，不过在我看来，真是荒唐可笑。”
“啪……”
两只原本亲密的双手被人用力的甩开，富冈纯夏起身准备离开。
“你以为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身后响起悠悠男声，她刚抬起的右脚，空中一滞。
“快一年了，你知道吗？这个病已经折磨我快一年了，医生说，这次手术成功率很低，手术失败的后果他也无法预料，或许是直接死在手术台，或许落得个终生残废，我怎么办？我只能赌，而且我只能赌它成功！”
“呵呵，看，最后我赢了。”
“手术既然已经成功，那为什么不能赶快出院我简直受够了这里的气味！我不仅想立刻马上现在就出院，而且我还想参加的比赛，我要赢！”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吼完这番话的幸村，此刻浑身上下都发着微颤，不过，他还是不屈不饶的坐直了身子，拾起刚才富冈纯夏未能扔掉的泥土，轻轻往空中一抛，把它精准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两人的身子，此时相背而立，谁也没有回头。
当一个一意孤行之人遇到个固执己见之人，那结局注定是水火不容。
不过，好在二人并非那般绝对，兜兜转转好大一圈儿，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只是彼此间的观点没能互相表明，所以才落得个如此大的误解。
同时转身——
“我……”
“我……”
出乎意外的异口同声。
双方视线闪电般的相触后，又兵荒马乱的仓皇错开。
时隔半分钟——
“你……”
“你……”
这次又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见此，幸村后退了一步，他试探性问道：“你先说？”
“你说。”语气间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赌气口吻。
不过，这却是让幸村松了好大一口气。
性子上来了，说明就不会跑掉，刚才那一甩手，差点有种……有种他们这辈子都可不能相见的感觉。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幸村害怕了，所以，才不顾一切的说了那么多疯狂的心里话。
悄悄的，他收紧了掌心，放柔了自己眉目，眼里带着丝淡淡的忧郁，看着窗前缩成小小一团的富冈纯夏，他歉意说道：“抱歉，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是我太激动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为她道来原由：“之前，因为我的病，导致我们队里出了很多问题，最后也因此断送了前辈们十几年的心血，你知道吗？在今年之前，立海大一直保持着关东大赛十五连胜的记录，结果，到了十六年，竟然败在了我的手上，十五年啊……那是多少前辈们的心血。”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了声长气，像是在懊悔、自责。
“所以，在得知手术成功后，我才会那么想恢复身体，如果我还因为这个病一厥不起，那么接下来的比赛，我又是缺席的那个人，大家在一起奋斗了三年的努力啊，最后一刻，如果又是因为我而葬送了比赛的话，我……我……”
“我实在接受不了。”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片雪白的棉花，飘飘然然的荡在空中。
他幸运的从鬼手下逃脱，又完好的活着走下了手术台，两度鬼门关，好不容易拼回条性命，结果关东之败，又是致命一击。
身体和精神的上双重折磨，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疯了一般的拼命训练，为了的就是尽快重新站回球场，拿回应属于他们的荣耀！
现在的幸村无比渴望胜利，他想赢，只想赢！无法取得胜利的对决，简直毫无意义。
她说的没错，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