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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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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整座山寺沉浸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如入仙境,美不胜收。可此时赶路的一干人等皆没有赏景的心思。前边是丰沛的座驾,中间是文舒、文宣和太后三人的马车,后边是一众官员,或坐车或骑马,再加上一干护送羽林兵,长长的一溜队伍,浩浩荡荡地朝京中缓缓驶去。

本来青云寺到京城不过两日光景,可因为这牛毛细雨已下了一个晚上,路面泥泞不堪,车马不利于行,再加上太后她老人家动不动说腿疼受不住要休息,文宣公主身子娇弱,禁不住这舟车劳顿,行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腰酸腿疼还恶心想吐,要停下歇息,让宫女们捶捶腿吃吃小食,偶尔路边有些野花野草什么的,太后和文宣殿下都要观赏一番,以慰舟车劳顿之苦。

跟在屁股后的众官员纷纷扶额,都两日了这路还没行到一半,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百里加骑,说好的十万火急生生被太后老人家和文宣公主熬成了春游赏景。早知是这番光景来时就该捎上几个如花美眷,踏着春风沐浴细雨悦佳人,好不逍遥快活。如今没了美人,也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和遍地春花,当吟诗作乐。

于是后边扎堆的那帮文官就热闹开了,动不动蹦出一两首赏春诗句,什么“天街小雨润如酥”什么“花时闷见连绵雨”,随即有一群人击掌喝彩说“吟得好”、“应景”之类的,阿衡在马车里听得牙齿都酸掉了。

一个武官粗着嗓门骂道:“应你他娘的景,咋咋呼呼酸不溜丢,麻溜着赶路是要紧事!”

那个被骂的文官满脸通红,想骂回去一两句,又深感委实与和自身文人气质不相符,于是鼓着腮帮子支吾:“你……你……”了半天,最后只得丢一句“有辱斯文!”

另一个武官笑道:“斯文是个啥东西,能当饭吃不?”

旁边的文官一个文官顶不住骂道:“莽夫莽夫!”

之后文武两方就开始热烈的开撕,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初兰看着自家公主殿下掀开车窗的帘子,两眼放光,手拖着腮帮耷拉在窗延上乐滋滋地看那帮朝臣们撕架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提醒到:“殿下,若是他们打起来如何是好?”

阿衡一脸天真无邪:“能怎么办,瓜子茶水伺候呗,本宫好久未曾看人掐群架了,这等斯文扫地的模样百年难得一遇,不可错过!”

初兰扶额,她终于知道近来官风日下的根源了,敢情是你公主殿下推波助澜的啊。

阿衡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一个声音道:“公主好雅兴!”

阿衡扭头就看到丰沛骑着马,英武俊朗的在自己马车旁,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阿衡有些意兴阑珊,扯着嘴角笑道:“一般一般,丰大人也有雅兴?”然后就把头缩回车里,还不忘把窗帘子拉下。

腹诽:这个丰沛真是无趣。

丰沛打马上前,对撕架的官众大声道:“各位大人,公主殿下说了,若是想吵架的,给你们休十天半个月的假在此吵架,若是不想吵的,马上启程赶路。”

此话一停,众官员立马麻溜归位,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本是热闹的队伍安静得出奇,个个心中捏了一把汗:休半个月的假,乌沙都给休没了,还是乖乖赶路吧,掐架之事来日方长。

阿衡看着平静异常的队伍,老大不高兴了,说:“看吧,他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妄自揣测本宫心意和假传本宫懿旨这点不讨喜。坏人都是本宫来做。”

初兰又诽腹:原来放任这帮官员掐架才是好人啊,公主你的三观呢?

无热闹可看,阿衡无聊得在车中转着茶杯玩,初兰拿出一沓奏折,堆在桌子上:“殿下,无事就看看这个,还有好多没批呢。”

阿衡无奈,懒懒的拿起奏折翻阅。

翻着翻着,突然“咦”了一声,问初兰:“如今京兆尹是谢允?”

初兰点点头:“这个谢允是谢家一个旁系子弟,明德二十三年进士,连中三甲,文章很是了得,因只不过是个谢家旁系,并未受重视,陛下随便指了个翰林院编修的缺给他,可这谢允长袖善舞,颇会经营,去年秋被太子除京兆尹。”

阿衡看着手中几个印有谢允文印的奏折,细长光洁的指节轻扣桌子,微微一笑:“确实长袖善舞,这么晦涩的折子,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本宫得找机会卖个人情给他。”

一整日,阿衡就是在批奏折中度过,渐渐的天色渐深,车内的光线也暗了。初兰将折子收好,上了茶水点心,道:“殿下,天色深了,明日再批吧,先用些茶点,听丰大人说前头是一个叫做诏安的小县城,今晚在城内歇下,入了城再用膳。”

茶点刚摆上,突然听得前方马夫重重的“吁”了一声,车身一顿,茶点如数掉了下去,发出哗啦的响声,杯盘碎了一地。

初兰掀开车帘子,不悦问:“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有拦车的。”

初兰挑下车,方看到公主车前贵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约莫六十来岁,花白头发,神情憔悴,他身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红着双眼,怯生生地看着初兰。

初兰还未曾开口,旁边一个较近的官员呵斥:“大胆刁明,竟敢阻拦文舒公主殿下御驾?”这老者确实是专门来阻拦阿衡的马车的,因为前边是丰沛,后边是太后和众官员,他偏偏半路杀出来不偏不倚地拦住阿衡的车架。

那老者也不理会那开口斥责的官员,而是携孩童在阿衡的马车前跪下磕头:“公主殿下,草民有冤屈!”

那老者一身儒生打扮,淡青色衣衫虽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和身旁的女童一起朝阿衡的马车磕头,手上还拽着一张折了两页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初兰皱眉道:“老丈,这是公主车架,你有冤情找县令去啊!”

老者面露痛苦之色,朝初兰拜了一拜说:“大人,我这案子已经由县令审过,可不了了之,草民又进盛都到京兆府递状子,还被打了一顿,后来听京城里说书先生说,公主殿下慈悲,体悯黎明百姓,且不畏权贵,此案若破非公主莫不能,求公主殿下开恩!”说着又给阿衡磕了一个头!手中的状子晃晃悠悠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众吃瓜官员寻思:从这老者穿着谈吐来看应该是一个儒生,也不知有何冤屈要铤而走险拦公主车架,不管是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戏就是!

前方人头涌动,打马走过来一个绿袍青年,正是丰沛。

众官员眼睛发亮:嘿!又有好戏看了!

丰沛看着那老者,让人接过老者手中状子!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些许小事也敢拦公主车驾,念你初犯,不施惩戒,你自散去!”

丰沛又对身边的人道:“你带老者去县衙探寻一二,若真有冤请,自行帮他处置了!若是不然,这等以下犯上的刁民,当斩首示众。”

丰沛身边的护卫领了命转身要走,突然被喝住:“站住!”马车内阿衡的声音透过车窗金丝团绕的帘子冷冷传来:“本宫不知,翰林院何时也管起了诏狱?”

丰沛神色清明,俯首作揖道:“殿下,如今出门在外,卑职要为殿下的安危负责。”

盘之选对自己儿子的情敌抓住机会就不忘丢双小鞋穿,阴阳怪气地道:“那就乖乖当好护卫,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办案。猫捉耗子!”

众官员伸长脖子等待着丰沛给老盘来个致命一击,却不想丰沛却悠哉悠哉地踱步到老盘跟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老盘肚子里早已洋洋洒洒地打好腹稿,准备了一通豪情万丈的演说来反驳和训斥丰沛,愣是被这翰林学士淡淡地一眼给扫得烟消云散,顿觉浑身的洪荒之力都无处可泄,憋得满脸通红,几近内伤。

阿衡在车内扶额:谁说姜越老越辣来的,初生牛犊都能烹虎了。懒懒道:“反正也闲着无趣,状子给本宫看看。”

初兰接过状子,进了马车递给阿衡。

阿衡拿过状子,一目十行,看了个透,之后露出一个古怪的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的表情。

初兰疑问:“可是有隐情?”

“方才本宫才说要送给谢允一个人情,如今他就自己送上门了。”阿衡将状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谢允这厮,真不讨喜!”

初兰很奇怪:“殿下要给他送人情,如今他给您送人情,不正好吗?殿下为何心生不快?”

阿衡语气慵懒地道:“你懂什么,自己要送人东西,和别人伸手过来要,感觉能一样吗?”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嗯,这笔账她记下了。

初兰了然,以公主的性子,定是不喜别人安排自己做事。

可没一会又听阿衡说:“领他这个人情又何妨?”

此时已有宫女将车内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茶水,阿衡轻轻含了一口茶,道:“这状子是状告京城杨家三公子杨怗强抢民女并逼良为娼的案子,那民女便是如今跪在外边的刘万卷的孙女刘三娘,你跟着去,要亲自提刘三娘来见我。这刘万卷说的没错,此案非本宫不能解。”

初兰疑惑,沉思后问:“强抢民女的案子多如牛毛,按律查办便是,有多难?”

阿衡摇头:“初兰有所不知,这杨家三公子是安国公府的表亲。”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不过是个安国公府?”初兰更奇怪了。

“安国公是太子的外祖父,与太子来往甚密!”阿衡说着,喝着茶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

有了刘万卷这档子事,队伍入城的速度就快了很多,不到半个时辰,队伍便来到了城门下,城门前早有大大小小官员迎接,诏安虽是个小小的县城,可城门依旧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近了一问才知道县令姜均为了撑场面,将县城内大大小小官员乡绅都拉了来,以示恭敬。

后边一些文官听说了直摇头,有骂县令不知礼数的,有骂县令为了讨好公主不择手段的,可姜均恍若未闻,嬉皮笑脸地将阿衡迎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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