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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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大牢里,温折玉只看到他半个肩膀,上面有不少的旧伤痕。这次扒了上衣才发现,那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阿策身上的伤痕,也太多了……
这得是什么样混账爹才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来。
“无事……”阿策道。
温折玉压抑着心里的不舒服,定了定神,从一旁的案前端过小厮送进来的水盆,拧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阿策擦拭着后背。
很快那帕子就被鲜血染红了,顺便染红了盆里的水。
温折玉打小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动起手来毛手毛脚的,一时轻了,一时重了,弄得阿策咬着手指骨直抽冷气。等把大夫留下的药粉撒上去以后,阿策便忍不住回了头,凄凄惨惨的哼了一句:“大人……疼……”
“活该!”温折玉不理会他。
阿策鼻翼微动,鼻头微红。卷翘的睫毛被水珠侵染,像淋了一层春雨似的。他可怜巴巴的转过了头,把脑袋撑在胳膊上,身子一颤一颤的。
又在偷偷的哭了,好像他们的每一次见面,他都在哭。
温折玉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
又爱哭又怂。
闹挺。
“别哭了,挺漂亮的一个小公子,天天眼睛肿得跟包子似的,多难看,嗯?”温折玉本着这美人花了钱了,少不得得疼上几分的念头,温声哄他。
同时按大夫的嘱托,帮他把后背的伤口挨着蒙上了一层纱布。
纱布需要绕过阿策的胸口才能缠过来一圈,当温折玉的手指摸到他胸前的时候,阿策明显的僵住了。
啜泣声停了下来。
温折玉的另一只手从胸口的位置牵着纱布扯走了,她现在的姿势,就像是从后背环抱着他一样。
两个人彼此靠的很近。
温折玉一碰上软滑的肌肤,手就痒了,刻意从他的胸口连连摸了好几把。
反正早晚是她的人。
她想的简单,殊不知怀里的人垂着眼眸,眸底的寒气要是能化为实质的话,恐怕立时就能把她的一双手给折断。
“背上这几天不要沾水,我嘱咐了一个你们微羽阁的人,药材已经准备了好了,若是晚上发了烧,让他熬给你喝。”
眼看着耽搁了这么久,天都要黑了。温折玉原本是打算着回县衙里去。
“大人……”阿策怯怯的扯住了她的衣角:“今日,多谢您。”
温折玉摆摆手,有点不忍心把衣角给扯回去了。
阿策侧着半个脑袋,跟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狭长的眸子里窝着一汪干净澄澈的泉水,看起来漂亮极了。
温折玉心头颤了颤。
是了,小白莲刚刚才受了伤,正是心灵脆弱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胆子小,哪里敢使唤什么人,若是真的烧糊涂了,再没人管他,岂不白白病死在这里。
他这般不舍得拉着自己的衣服,定然是害怕了……
“算了,既然你舍不得,本女君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吧。”
“嗯?”阿策微微一愣,牵着她的衣袖瞬间松了下来:“不用的,大人……您自去忙吧,阿策可以照顾自己。”
唉,这没人疼的孩子,果然比大多数人都要懂事。
“你能照顾个屁,你现在连床都下不来,说不得出恭都需要人。”温折玉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这个做主人的体贴。
“我留下陪你,明早再走。”她说完三两下脱了鞋袜外衫,上了床。
微羽阁的床设计的都很大,放两个人绰绰有余。可温折玉偏不往床里侧去,挨着阿策躺了下去。
阿策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别的什么,一直不敢抬头,脸朝外趴着,也不看人。
温折玉碰他后腰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对方神经紧绷。
实际上她只是替他往下拉了拉被子,怕被面挨到纱布。
“不碰你。”温折玉哭笑不得:“你现在的惨样啊,老娘还真下不去嘴。”
阿策的脸又往下埋了埋,闷声闷气:“全凭大人的……意思……”
呦呵……够乖……
……
第二日清晨,温折玉神清气爽的出了微羽阁的大门。她没有直接回衙门,反而是在县里繁华的地段逛了半天,最后相中了一处小院。
小院看着不大,但离府衙很近,走路的话才不到半个时辰,若是骑马,那便更快了。
据说小院的前主人居家搬到了别处,这小院便闲置了下来,院子里长时间没有人打理,长满了杂草,但住的屋子看着还不错,是青砖青瓦还算雅致。要是放在从前,这样的院落温折玉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但放在这清溪县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温折玉直接把小院买了下来,地契上写的是阿策的名字,她是这样打算的,等她回了京都之后,留下这座小院给阿策,再留一笔钱给他,往后的日子里,也算有个保障。
温折玉在京城虽说为人风评不是很好,但问问那些个跟她有过露水姻缘的人,哪个提起来不说她大方。
这朵小白莲,也不能亏待了。
温折玉一踏进县衙,就被沈清越派人叫了过来。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她饭都还没吃,一进门就嚷嚷着让沈清越赶紧上点吃的。
“听说你去了微羽阁?怎么,一万两,微羽阁还不给你吃一顿饭的么?”沈清越吩咐小厮下去,让厨娘准备午膳,转过来没好气的看着她,示意她坐下有话要跟她说。
“别提了。京都跟这里的物价不同,钱没花完,囔,剩下的还你。”温折玉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不必了。”沈清越阻止了她的动作:“这钱你留着用,怕丢就先存回钱庄。你去微羽阁,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有……”温折玉抬手从桌子上拿了几块糕点填进嘴里:“我昨夜,纯粹就是看美人去……”
“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好色的毛病?”
“食色,性也。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个道理都不懂。”
“夫子可没说这色是美色。”
“夫子也没说不包括美色。”温折玉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
沈清越举双手做个暂停手势:“我找你有正事。”差点又被她把话题带到了沟子里:“”冯冉跟徐县令……死于同一人之手。今日里仔细比较了冯家母女的伤势,杀人手法完全不同。”
“你是说,他俩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神秘男子杀的?但杀冯婴的却另有其人?”温折玉抬眸。
“看起来是这样。杀这二人用的……”
“手法不同,但大概率也是他同伙做的。我那夜里偷听杀手跟冯冉说话,有提到过。”温折玉咽了嘴里的糕点,接口道:“那杀手用的匕首。形如松木,中间有血槽。忘了跟你说了,那夜我们交过手,那人手法精妙。是个顶尖的杀手。”
温折玉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正色道:“我写信从表姐那里要两个人过来保护你。我们刚来,对这里的局面还不是很了解,但你立在县令这个位置,绝对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三皇女的手里要人?
“这……”沈清越迟疑了。
“没事,表姐手里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她现在处于龙困浅滩,身边也用不上那么多的人。”
温折玉说的表姐,正是大晋的三皇女赵云寰,因为被诬陷谋反,被发配去了皇陵。
当初,这正是她让温折玉来的这里,保护沈清越。
沈清越是她的人。
京中局势风云诡谲,赵云寰又被发配皇陵,为了保全沈清越,这才让她刻意控制了殿试的名次,名次靠后的话是做不了京官的,只能去一些偏远的县城,正好清溪县的县令被杀,沈清越的家人往吏部塞了点银钱,就顺理成章的来了这里。
赵云寰听到沈清越去的是清溪县的消息后,本来没什么反应,过了几天忽然说是此处危险,把温折玉派来了这里。
对此温折玉一直怀疑,她这个往日里看着也不甚靠谱的表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也好。”沈清越便不再推辞了。
毕竟温折玉是偷跑的,冀北王府的势力她不敢动,而自家是商人,也没圈养什么太厉害的打手。
“对了,你那个账簿看了吗?可看出了什么东西。”说到那晚的杀手,温折玉不免的想起来了她机缘巧合得来的账簿,好奇心大起。
“那账簿,是本私账。”沈清越又给她倒了杯茶。“那本账簿上很多物品名称涉及的人物地点都是用符号来代替的,我们外人根本看不明白。”
“但有一样……”沈清越声音渐渐低了去,神情也越发严肃:“其中涉及的数额十分庞大,庞大到……会令朝野震惊的那种。”
温折玉心底一惊。
沈清越道:“你在徐小公子那里就没得到什么消息?”
“徐瑾被惯坏了,性子刁钻的很,整日里撒娇卖嗔的,不是缠着我买东西,就是买衣服。她娘死了也不见得他有多伤心,估计知道的不多。”说到徐瑾,温折玉不知不觉又想到了乖巧听话的小白莲身上,不过只有一瞬间,很快拉回了思绪:“不过……我带他买东西的时候他曾说过,若她娘活着,无论去谁店里拿东西,都是不用付银两的。这徐絮啊,恐怕不是个清正廉洁的主。”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比比皆是。”
官商勾结……沈清越微微一怔。
她从怀里掏出账簿,翻来覆去的重新看了几眼。到底是出自商贾之家,对于这种事,有种天然的敏锐感,沈清越有一个直觉,这账簿跟清溪县的商户们恐怕脱不了关系。
温折玉应该也联想到了这里:“莫不是商户贿赂她的明细?徐絮一死,他们就想拿回去,结果这账簿在冯家人手里,这才遭逢大难?”
“不是贿赂的明细。”沈清越否定了她的说法,“这就是生意上来往的账簿。不过那些商户,还是要查。”
想到她刚到清溪县,那些商户可以对她的忽视,她总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
清蝉鸣翠,蛙声连天。
清溪县的夏季多雨,已经连绵不绝的下了小半个月。有那低洼的地方,淌的时候甚至能没过膝盖。
县衙往微羽阁的路不好走,地上的雨水稍微有点多的时候,温折玉就不过去了。只是留了足够的银两给老鸨,托她让人照顾阿策。
而她则一直陪沈清越住在县衙里,自从那次她跟沈清越聊完之后,越发觉得她的处境危险,尤其是晚上,都会尽量陪在她的身边。
沈清越对此不堪其扰,无她,温折玉的话太多,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而沈清越跟她的性格则正好相反。
“你不用时刻陪着我,我虽然是个书生,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该干嘛干嘛去。”
“你以为我愿意?我本可以温香软玉在怀,谁知道这老天天天下雨,我想去也去不成啊。”清溪县夏天的雨水多的离谱,弄得空气也是又潮又湿,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说起来温折玉就十分烦躁。
沈清越:“微羽阁那个?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
难得见沈清越夸人,温折玉得意洋洋的点头:“不光是长的好看,人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心眼。就是性子太软,又爱哭。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没去,有没有偷偷流眼泪。
沈清越对她的私事不感兴趣,只是提醒她道:“别误了正事。”
她话音刚落,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着一声惊雷,又转成了倾盆暴雨。
到了傍晚,雨稍稍一停,有底下的人过来禀报,说是清溪县周边有两个地势低洼的村子,里面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
可能是因为下雨受了凉,沈清越一下午一直都在打喷嚏。温折玉当即揽了这个差事,说是带衙役过去村里看看。
在她走后不久,县里最有钱的两家商户牵头,请新来的县令大人去酒楼里聚一聚。沈清越想到那本账簿可能跟这里的商户有关,也本着试探的态度,跟着去了。
谁知这一去,直到入夜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