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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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白天总是特别漫长,夕阳洒下最后一律余晖后恋恋不舍的告别了这片土地,明月和点点的星空铺满了夜空,夏季特有的蝉鸣在路边的树上高一声低一声的诉说着夏天的炎热。渡生街已经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之中,除了路边的路灯便再也没有任何店铺的灯光倾泻在街上。往生栈的门口,两扇大门依然没有关闭,挂在门头的白纸灯如同一只小萤火虫一般在夏天的晚风里轻轻地摇晃着。夜渐渐地深了,与市中心cbd繁华的夜生活不同,在这个被城市几乎遗忘的角落里早已陷入了沉睡,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深夜的寒气渐渐地将燥热地空气取代,但渡生街上今晚的寒气却显得格外重,雾气慢慢地笼罩,连路灯都无法将街头点亮。
往生栈里,如果这时候陈子聪还在的话一定会被眼前的这一幕惊掉下巴。几十口棺材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或高或低地在空中盘旋沉浮,而周泰则身着一袭灰色长袍,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他背对着大门闭目养神,眼前那台老旧的电视,在不停地回放着那则晚间新闻,一遍又一边,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某样东西的到来。
半夜十二点,渡生街一片静悄悄,甚至连蝉鸣都已经消失。深夜的寒气格外厚重,雾气弥漫间,夜空上原本漫天的星辰明月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压压的乌云遮蔽,路灯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仿佛年久失修。
“滴答,滴答。”
不远处的街头,一个消瘦矮小的人影沿着渡生街缓慢地走着,在人影的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水渍,人影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这种腥臭味是只有在鱼档里才会有的鱼虾腐烂的味道。人影渐渐走近,可以看出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大概只有一米六多的样子,身上是一件不符合季节的冬季夹克杉,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如同在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男人面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苍白,眼神空洞地朝前行进。原本忽明忽暗的路灯,在男人经过后也发出嘶嘶的电流声,似乎是垂死之人喉咙中发出的声音,而后无力的熄灭。
街尾往生栈,门头上那盏在风中轻微摇曳的白纸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绿色,犹如一团鬼火在上下翻飞,诡异的绿光穿透了迷雾,仿佛是在给那个男人指明了方向。男人顺着绿灯来到了往生栈门口,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背对大门的周泰,在周泰身后的桌子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散发着奇异的香味。男人对在半空中沉浮的棺材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准确的说男人没有任何表情。他直勾勾的盯着周泰的背影,两人之间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陆春生,男,本地人,因抢劫逃跑途中坠入河中被冲走且不会游泳而溺亡,享年41岁。”周泰打破了这份平静,一边缓缓起身一边道,“你的父母早年双亡,与妻子育有一女但生活拮据,你的女儿身患重病,这些年你和你的妻子为了给女儿治病四处求医,花光了所有积蓄。”
叫陆春生的男子听着周泰的话,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周泰仿佛没看到他的疑惑,依旧自顾自的说道:“这些年来你身兼三职,几乎没有休息的赚钱并带着你的女儿继续求医,可惜高昂的治疗费用依然是远远的超过了你所能承担的范围。”周泰示意陆春生坐下,并将茶水递到了他的手里。陆春生双手捧着茶杯,将头埋进阴影里默不作声。
“你是为了凑齐你女儿的医疗费用才选择铤而走险的吗?”周泰拉开另外的一把椅子坐下,右手撑着脑袋微笑地问道。陆春生没有回答他,颤抖的手将茶杯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在放下茶杯的时候,茶杯里的茶水又神奇的续满了,仿佛未曾被人喝下过。
半晌后,陆春生终于开口:“这是哪。”沙哑低沉的中年男人嗓音中有一股隐晦的苦涩。
周泰笑了笑,对于这种问题似是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人死去之后,若是生前有未尽的心愿灵魂便会化为执念之魂,灵魂若是带着执念便难以超脱和往生,更有甚者会幻化成厉鬼之魂危害人间。于你而言这里便是为消除心中执念所设之地。”
“我的执念.......”陆春生抬头望着烛台上不断跳动的烛火,思绪已不知飞向何处。曾经的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女儿的出世对他而言除了为人父的喜悦,更多的是肩上多了一份责任,他发誓要尽自己一切努力给女儿他所有的最好的。然而女儿突然的重病宛如一记晴天霹雳,即便知道原本不富裕的家庭会因为治疗而更加窘迫,但在救与放弃之间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后面的选项。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使用,原本就不多的睡觉时间也是被他一缩再缩。饶是如此,每次医院高昂的治疗费和住院费依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说,如果成了的话,我女儿的病就不愁钱了,我挣扎过,纠结过。但是看着在医院里面全身插满管子的女儿,我妥协了。”陆春生再次饮下那杯自动无限续杯的茶,“我本来是打算只干这一次的,但我没想到警察的反应这么快,我们走投无路了,他们说如果被警察抓到,不仅钱没了,还会坐牢。我不能坐牢,哪怕豁出命,我也得让我的女儿治好!我拜托他们三个人将属于我的那一份钱给我的妻子来救我的女儿。我拎着一个装着石头的背包,告诉了他们我家人的联系方式,从另外一个地方将警察引走,我没指望能活,但如果我的死能够救回我的女儿,我觉得是值得的。”陆春生的声音从原本的没有感情逐渐变得激动,暗淡无神的眼神在说起此事的时候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活人的光彩,“他们后来被抓住了吗?”
周泰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没有,警方还在追捕他们。”
“太好了,太好了.......”陆春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激动地站起来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看着正歪着头微笑地看着他的周泰,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不不不,我不是说自己的行为,只是.......”
这个生前老实巴交的男人,绞尽脑汁的想要解释,但是肚子里有限的墨水却无法精准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周泰看着陆春生的窘态,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无妨,血浓于水的亲情,理解。”
似是下了决心,陆春生目露希冀地看着周泰;“我想,看看我的女儿是否得到了那笔钱,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