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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间不容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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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中,白音音和李信怡仍在因着吃食拉拉扯扯,白音音哄了半天,李信怡才不情不愿就着她的手吃了几口,末了便又不肯动了。

小厮在门口敲门,原是来送饭菜和创伤药。白音音接过饭菜道了谢,又重关上门。李信怡看着一桌子满当当的菜,绝望地哀嚎了一声。

“不吃便是浪费了,还是吃些吧。”白音音又哄。

李信怡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后窗传来了三下轻轻的叩窗声,两长一短。白音音过去站在椅子上,靠近窗户小声问道:“谁?”

“我我我!”徐谓的声音传来。白音音开了窗,徐谓便从窗外跳了进来,轻巧地落到房中地面上。

“院里有人,我只得从窗里进来了。”他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就知道是你。”李信怡往床沿上一靠。

“看你这模样怎这般不待见我?”徐谓不满道。

“绝不是,我怎敢不待见徐大公子?”

徐谓知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同她计较,径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他称赞道,又倒了一杯。

“这房里没旁人在吧?”保险起见,他问。

“如果他算旁人的话,是有的。”徐谓顺着李信怡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盘在房梁上的小白龙。小白龙垂着头,看也不看地朝他摆摆爪子,算是行过见面礼了。

“哎哟!”徐谓难得失态,“他不是进宫了吗?”

“大仙好心,想来看看我有没有被打死。”李信怡满不在乎地摆手:“不必管他,你有事便说吧!”

“噢,”徐谓应了一声,“方才我姐姐派人来府中送了些外邦的贡品,又让柳桃传话于我,让我转告李伯,此关头必不可意气用事,落了不敬的话柄。再便是锦阳宫那位回来了,若是还想替你弟弟求情,可以去求求那位。”

“不敬?此话从何说起?”李信怡不解道。

“听柳桃的话语,应是太后遣了人来送药给你,李伯没让太后的人进门,只在门口道了谢。”徐谓解释道。

李信怡“啧”了一声:“父亲好生糊涂啊!这个关头上不将太后的人请进来好生招待着便罢了,竟连门都未让进?”

“不过柳桃还说,今日你离宫后,太后将皇上唤去寿安宫臭骂了一顿,似乎正是因为你家这档子事。”

李信怡摇摇头:“皇上和太后毕竟是亲母子,他们终归是一条船上的。今日太后责备皇上糊涂,明日皇上就算屠了满朝文武,她也照样得帮衬着他。”

“至于小益的事,且便如此吧。错便是错了,这已是我和爹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李信怡笑得勉强。

“其实讲句难听话,你和那小儿又不算熟悉。死一个横行霸道的废物庶子对李家来说是大事,实在是因为李府人丁稀少;若是在徐家,别说少一个,少一双我爹怕时是也不知道少的是谁。你二娘对你又糟心,她的儿子自己犯了混、没了命,实在轮不到你来自责。”徐谓说完,朝白音音投去寻求援助的目光。

白音音接到徐谓的眼神,偷眼看看李信怡,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觉得……徐公子说的是。”

李信怡“啧”了一声:“你们现下倒是夫妻一心了。”

徐谓白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白音音又羞又恼:“你又讲浑话。”

李信怡唉声叹气道:“徐谓啊,你说得容易。可我们家不同你家一样,没有那么多小妾孩子,也没有会给继子下毒的后母。更无嫡庶之分、上下尊卑。教养上出了问题就是出了问题,我和我爹爹谁都避不了责任。”李信怡一语破的。徐谓不好接话,只得又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喝去了。

这时又有人来敲门,是之前的小厮。徐谓一惊,忙躲到屏风后。白音音替小厮开了门,他走进来站在屋中,对李信怡道:“小姐,皇上派人来传,说免了您一月的公务,让您安心在府中休养。”

“皇上的人呢?”李信怡变了脸色。

“在正厅等着回旨。”

李信怡赶忙从床上起来便要往外走,白音音急急过来扶住她:“我扶你去。”

李信怡健步如飞,甚至不像个受伤之人。白音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阵心惊肉跳。等到了正厅,李信怡见李行单腿跪在厅中,正欲接旨。她忙喊道:“王公公!”

李行回过头,见她出来,不悦地皱眉:“不是让你休息,为何又跑出来了?”

“来接旨。”李信怡走到传旨的宦官面前,刚要跪下接旨,那宦官便来扶她:“皇上说您受了伤,便不必跪拜了。”

也罢。李信怡弯着腰接了旨,道:“请王公公回去转告陛下,微臣不出五日便可恢复。劳烦陛下费心了。”

王公公一怔,劝她道:“小将军这是何苦呢,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

“不过小小皮肉伤,本将一个武官,无妨。”李信怡打断他:“天色也不早了,王公公还是早些回宫吧。”

送走王公公,李行瞪她一眼,搬了把椅子过来:“你好好休息就行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用不着你。”

李信怡装作没看到李行责备的眼神:“我身体可好着呢,五十板子,能耐我何?”

她翘着下巴往椅子上坐下,然后“嘶”得一声。

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爹。”她叫李行。

“怎么了?”李行拿了杯茶水递与她喝。

“爹可是在怪皇上?”李信怡挤出个难看的笑,轻声问道。

李行一僵。

“爹,无论如何,现下形势特殊,我们李家断断不可因一时气愤落了不敬的罪名。”

李行叹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李益犯错怪不了他人,爹只是恨皇上听信谗言、看不清朝中时局。”

“二娘必是怪爹了吧?”

李行苦笑:“怪便怪吧,让旁人看来,爹对李益实属生而不养,此乃爹之过。”

“明早爹和你大娘二娘还有娴儿会去清河县,送李益最后一程。你便在家中休养,哪都不准去。”

“你不准我去?”李信怡意外地拔高了声音。

“我已嘱咐过府中的人,谁都不准放你出去,你别想了。”

“白姑娘,”他唤站在一旁的白音音,白音音急忙过来。

“劳烦白姑娘扶行言回房了。”他朝白音音拱手,白音音忙回了礼,扶着嘴里还在愤懑地嘟囔些什么的李信怡朝后院去了。

李信怡她们和小厮出去后,徐谓便从屏风后出来,坐回了桌旁。

“真不懂你们这些凡人。”小白龙的声音突然从房顶上飘来,徐谓一惊,抬头朝梁上看去。

小白龙头搁在横梁上,似乎是闭着眼睛小憩。他慢吞吞地说着话,声音缥缈空灵,像是从天上传来:“怎会活的这般痴缠烦恼。”

“大仙可是在同在下讲话?”徐谓不确定地指着自己。

小白龙瞥他一眼:“这屋中还有除你外的另一人吗?”

徐谓叹气,低下头,又去品手中那盏茶水。

“活着便有烦恼,不过是各有各的烦恼罢了。”

“不过大仙,”他语气中带了瞠目结舌的讶异,“您似乎,长长些了。”

白龙是真的长了些。被李信怡捡到时,他只身长一尺左右,现在他舒展开来身体平躺在梁上,倒似乎有四五尺了。

小白龙闻言,抬起龙爪端详自己一番——果真如此。他用术法在自己的经脉中探索一遍,发觉自己的法力也增强了不少。

他满心欢喜地捏了个变换的法决,想要试探自己的功力。于是徐谓便目瞪口呆地看他躺在房梁上,从一条龙变成一只兔子,又变成一只苍鹰,随后是一条大黑狗、一把弯月大刀……

李信怡和白音音进来的时候,他正变成一只白毛蓝眼的猫咪,也不知是被开门的声音吓到他了还是怎的,他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还好猫类生来天赋异禀,他在空中翻个身,完好无损地落到了地上。

“这猫哪来的?”李信怡指着地上的猫,眼睛瞪得溜圆。

徐谓发誓他看到地上的猫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身,姿态高傲地想要走开。

还不等他走开,徐谓也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感觉自己腹部搭上了一双温热的手,然后落进了一个充满梅花香气的怀抱中。

白音音抱着他,摸摸他的头:“这猫好可爱啊。”

可爱?他愤怒地“喵”了一声,而后毫不留情面地在白音音怀中变回了龙形。

白音音尖叫一声,手一松,他趁机溜回房梁上。

“啊!”白音音被吓得面色惨白、三魂丢了六魄,又被地毯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徐谓忙起身去扶她。

徐谓对梁上的白龙怒目而视:“阁下此举,未免太失风度!”

“刚刚还是大仙,现在便是阁下了。果然,色令智昏啊!”小白龙反唇相讥。

徐谓气昏了头,刚想再开口,就被李信怡喝住了:“你一个读书人,何必同他一条长虫计较?”

长虫?是在说他吗?小白龙怒极反笑——真是不怕死的愚蠢的凡人。

徐谓冷哼一声,在李信怡警告的目光里不情不愿地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他把白音音扶到床上坐下,接过李信怡手中的被角将她裹住。

白音音已经缓过来了,她抓住李信怡的手,小口小口喘了会气,道:“我没事。”

“本仙是龙,又不是蛇,有什么好怕的。”梁上的小白龙冷不丁嘲讽了句。

李信怡存心不想再理会小白龙:“徐谓,你吃过晚饭了吗?”

片刻过后,徐谓已将桌上大部分菜肴风卷残云一般食用干净。徐谓吃饭很快,吃相却又极具风度、赏心悦目。他吃罢,又饮了杯茶水,方才拿出袖中的帕子擦擦嘴。

“你这还把我最喜欢的几样留下了,徐公子真是有心了。”李信怡失笑。

“你总得吃些东西。”徐谓说完起了身,“我和我爹说要搬回相府,现在也该回去了。”

“你怎么突然要搬回家去了?”李信怡满腹疑团。

“唉,我同我爹说,我要参加今秋的科考。我爹一开心,便让我这几月留在府中看书了。”徐谓解释道。

“也好,你这般才华,若不去科考,才真是可惜了。”

“那便借车骑将军吉言,徐某必得考取功名,才能不负众人厚望了。”

“别装模作样了,快回去吧。”李信怡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那……音音,我走了。”他和白音音告别。

白音音点点头:“徐公子路上小心。”

李信怡“切”了一声:“徐公子这见色忘友也是老毛病了。”

徐谓懒得理会她,又开了窗,攀着窗棂从窗中跳出去了。

他从将军府后门溜出去,刚走上大道,就看见李信怡的马甩着尾巴朝这边跑来。马看见是他,急急刹住蹄子,用颈部去蹭他。

“你这个小石头啊,怎么现在才回来?”徐谓抬起手在马头上敲了一下,“你倒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你主人如今伤心的很,你还这般快乐。”

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喉咙里低低叫了两声,似乎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不知事也好,”徐谓摸摸它的头,“快回去吧。”他长叹一声,目视着赭色骏马跑开的方向,倏地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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