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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混战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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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持风从宫中返回,到半路就发觉了不对劲。

先是看到锦衣卫往宫中调集。

他原是锦衣卫同知,立刻就瞧出这种突然的人力调集可能关系着皇帝的安危。

更叫他心惊的是,未到宵禁时间门,五城兵马司的人员已在行动。

在靖都那些远离皇宫的片区,五城兵马司已经在执行宵禁,要求百姓们无事不要出门。

卫持风一路走的屋顶檐角,将靖都的兵马调动看了个遍,他越瞧越心惊,往宣宅狂奔而去。

又在某一瞬,他意识到了某种可能的危机,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发出了天玺帝给他的调用锦衣卫后所的令牌。

韩公府。

晚膳时分已过,韩家的男人却没有用饭,韩老爷、韩少爷以及女婿韩演仍在书斋议事。

韩大小姐拎着食盒停在了韩公府花园湖中央的书斋外。

有护卫拦了她的去路。

她是韩家的嫡长女,虽然成婚了,却是召婿入府的,是以她仍住在家中。

他的夫君正是如今内阁成员、礼部尚书温演。

如今韩家由温演维系外部关系,她在家中主持内务,竟然被一个侍卫拦了去路,当即冷脸扬手,甩了一个耳光给侍卫道:“凭你也敢拦本小姐去路!”

侍卫被素来温婉的韩大小姐直接打懵了,一旁别的侍卫也愣了,竟是没人拦她。

韩大小姐径直推门而入。

书斋内。

韩老爷正与温演激烈争辩。

温演力劝道:“岳丈大人!如今姜萧二家已倒,正是清洗朝堂、归束权力之时,我们现在替萧家办事,就是与虎谋皮!”

韩老爷吹着胡子道:“你知道什么!一个即将崩塌的萧家哪里值得我们韩家拿全部家当去帮!我们所为,另有其主,今夜之事,若是胜了,韩家便有了从龙之功,将能延续韩氏的荣耀至少百年!”

韩少爷迫不及待地道:“我爹说的是!我只要在这件大事上立了功,便也能谋上好差事,以后何必事事再看你一个外姓人的眼色!”

“从龙之功?”温演脸都青了,“如今靖都哪里有皇子?仅剩的一个秦王入主东宫已然毫无悬念,秦王有自己的人,哪里轮得到我们去做他的从龙之臣?岳丈大人,您说的‘龙’是哪条‘龙’?”

韩老爷高深莫测地说:“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温演急得上火:“争储之事,一旦事败,必将全族诛连,谁都不能置身事外。岳丈大人和内弟莫要糊涂啊!”

韩老爷不为所动,冷脸说:“此乃绝密之事,总之你我翁婿一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为父绝不会坑害于你的。”

温演:“如今陛下正当盛年,运筹纵横,不可等闲,内阁近来与陛下几次周旋均是落了下风。陛下绝非可能任人背叛和摆布之人。岳父大人——”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韩大小姐的推门进来:“父亲,此事太过铤而走险。我们韩家当前韬光养晦尚且来不及,何必再去风口浪尖?树大招风,父亲罢手吧。”

韩老爷曾给护卫交代,务必拦住大小姐。没想到还是被她进来了。韩老爷讥讽地笑起来:“女大不中留啊,果然嫁人了就胳膊肘往外拐,你和你夫婿如今是想把韩家的主都做了吗?!”

韩少爷愤愤不平地插话道:“姐!你们是不是就不想看到我好!生怕我立功了,拿回当家之权!”

“啪!”韩大小姐对着弟弟也是一个耳光,“你不学无术又好大喜功,想把整个韩家拖下水,还敢反说长姐与你姐夫别有用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韩少爷正做着立功封爵、扬眉吐气的春秋大梦,被长姐这一巴掌打得立时炸了,扑过去就要打姐姐。

温演及时冲过去,护住妻子,挨了这一巴掌。

韩大小姐怒其不争,扬手便要再打,喊道:“长姐今日就要打醒你!”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外边又响起一个声音。

“本宫倒觉得韩大小姐和温阁所言甚是。”

陡然出现外人声音,几人惊慌地往外瞧去,正见一名极美的女子牵着一名少女从湖心小径款款而来。

在场之人皆是神色大变。

在韩公府今日格外森严的戒备下,淳于南嫣和燕灵儿竟能如入无人之境,且到了书斋外竟都无人通报。

淳于南嫣习惯了旁人这样的震惊,她从容地牵着燕灵儿到了书斋门口,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一圈在场之人。

韩老爷和韩少爷面色发冷,韩大小姐和温演先躬身行了大礼:“见过太子妃娘娘、灵儿公主。”

淳于南嫣和燕熙儿坦然地踏进书斋,站定了才让人免礼。

韩老爷和韩少爷交换了一个眼色,韩少爷正要向外传令。

“我劝你们稍安勿躁。”淳于南嫣不急不徐地道:“事出紧急,本宫开门见山,韩公府若能及时停止今日谋划之时,我淳于南嫣以太子妃的名义为韩家一家老小的安危做保。”

韩大小姐和温演一听,立时跪下了。

韩老爷还想争辩不认。

淳于南嫣连看都不看韩老爷,她径直牵着燕灵儿走到主座,施然坐下,道:“‘龙’有明龙暗龙之分。放着眼前光明正大的龙,你们不保,却去从一个雌雄难辨、深浅不知的‘龙’,实在是目光短浅。”

她话音严厉,威势极重,一时无人敢接她的话。

淳于南嫣接着道:“今上乃一代英主,明辨功过,只要韩家安分守己,莫说一家安危,便是温阁的官位,也能保住。”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你莫要诋毁我们!”韩老爷道,“你是太子妃,命定的荣华富贵,自然事事说得轻巧。”

“对啊,本宫是太子妃。”淳于南嫣轻慢地说,“本宫能代表未来太子的态度,甚至也能代表当今陛下的态度。今日本宫来,便是有意给你们指一条生路。你们若是弃暗投明,韩家还有活路;若是冥顽不灵,呵——”

一直冷着面的燕灵儿倏地把带来的弓箭重重拍在案上,冷哼道:“呵,便要诛你韩氏九族!”

韩老爷和韩少爷听得脸色大变,韩少爷是个没主见的,登时便腿软跪下了。

韩老爷还在犹豫。

淳于南嫣冷嘲一声,说:“言尽于此,韩氏二百年传家不容易,若最后落个逆贼之名,便是荣光尽毁了。”

-淳于南嫣领着燕灵儿出府。

途中路过兽园,听到一声虎啸。

原是韩少爷玩法猎奇,家中养了只黄虎。

燕灵儿听了,蹙了一双细眉道:“姐姐,这老虎在吼本公主?”

这话一语双关,叫陪着送客的温大小姐、温演及温少爷等一众人面色尴尬。

淳于南嫣意味深长地道:“谁敢对公主不敬,南嫣必要它拿性命来偿。”

这番对话,听得韩家人心惊胆战。

就在韩家人思忖如何解释时,只见淳于南嫣飞身带燕灵儿跃到假山上。淳于南嫣从燕灵儿身后伸手,教燕灵儿拿弓,一箭射杀了黄虎。

黄虎的惨叫声叫整个韩公府听得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韩公府有数人快奔而去,往五城兵马司拦人而去。

北原王府。

都越急走入内,正与宋月潇撞面。

都越忙道:“大帅,靖都有变!五城兵马司封锁了东西南北城门,锦衣卫封锁午门。”

宋月潇并不意外,她面凝如霜,站在北原王府正门的高高的石阶上,望着外头宁静的街道,对一众下属道:“锦衣卫护卫午门乃职责所在,不必多虑。而五城兵马司人员混杂,指挥使是朝廷任命的,下面的人却来自各家,难免各有异心。如今四门同锁,必定是各家联手。姜氏虽倒,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余孽未清;而萧氏尚未定罪,仍有余力调动人员,韩氏和吕氏更不必说。如此看来,怕是四门指挥使已被控制,靖都局势已乱。”

宋月潇手下将领听得面色凝重。

宋月潇翻身上马,迎风扶刀道:“传我帅令,命驻扎在城外的踏雪军入城!”

副将施远神色大变,扶马提醒道:“大帅,这里是靖都,外兵不得入城。”

宋月潇取出一物,冷肃道:“此乃今上御赐的通关金羽令,凡执此令者,可领兵入都,勤王!”

踏雪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众将飞身上马,齐道:“破城门,勤王!”

吕标于府中坐立不安。

管家来报:“老爷!五城兵马司中西门衙门已被我们的人控制,眼下四方城门均已封闭,靖都府已封锁各街巷,宣宅附近我们派的刺客也去了。”

吕标忙问:“那边情况如何?”

管家道:“宣宅方圆三里内,只进不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听说院子里都是血,北原王府外围的暗卫已全部解决了。只剩下内围的,说是那里头总共也没几个人,能打的也就宣隐和紫鸢在负隅顽抗。这一场战,有姜家遗部和萧韩吕三家的死士,管他是再厉害的高手,车轮战必能把宣隐诛杀了。”

“那就好。”吕标手上握着一张陈旧的圣旨,“我们此举是听命先帝,照顾先帝遗孤,不是造反。”

管家在这种大事上,不敢吱声。

吕标平日里是个极精明的人,他反复权衡许久,原地打着圈道:“左右我们不动手,也会像姜家那样全族被诛连抄家,成败只在此一举,若成了便是救了全族;若败了,也不比被问罪轻多少。”

吕标所说此处,一咬牙道:“燕楠太狠了!忘恩负义,竟敢对四姓下如此重的手,他把姜氏正支杀得一个不留,连亲儿子也逼死了。我们若不自救,往后便是一样的下场。当年咱们家吕老太爷在的时候,燕楠求着吕家帮他,现在转头就什么都不认了!这不能怪我们,都是燕楠逼我们的!”

宣宅。

燕熙已击杀了今夜第三批杀手。

这些人的尸体被他斩散在各个角落,砍断的头颅滚在低平处,散断的四肢挂在树梢。

血淌了一地。

燕熙绯色的官服染满了血,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一张脸却是白净的,只在耳下有一抹意外溅到的血迹。

他受不了别人的味道。

尤其是如此脏的血。

燕熙左手拿刀,垂在身侧;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先凑在鼻尖下闻了闻,再顺到耳后把那点血迹擦去了。

再把帕子收回了怀里。

围着宣宅的墙头,站了一圈的黑衣人。

其中正对燕熙的那位,手上绑着黄带,身材格外魁梧的,显然是这一批死士中的首领。

燕熙视线掠过一圈,这一批还剩下十二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魁梧的首领身上。

对方也在观察他。

双方在两轮血战后,达成了某种临时的静默。

燕熙知道这种静默将会十分短暂。这些人不要命地冲来喂刀,就是要摸清他的路数,耗尽他的体力,他只要露出一点点破绽或是稍有体力不支,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分尸,分而论功。

“荣”烧炽的更猛烈。

燕熙不觉累,甚至在这血腥中他感受到某种人类作为动物的征服本能。

他很亢奋。

燕熙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大脑运行的越来越快,他好似回到了高三那年参加的国际奥数比赛,正在冲击奥数金牌。

遇到越难的题,他越亢奋。

此时,对方都蒙着面。

燕熙只要扫一眼,就能记住十二双不同的眼睛、体格、惯用手以及主视线,并预判这些人可能倾向的出手方位和擅长的攻击套路。

细微的观察、准确的记忆和严密的逻辑思维,帮助燕熙在交手时,能有效地诱引对方使出习惯的路数。

燕熙只要几个来回,就能找到对方的破绽,精准出刀,一击毙命。

绝不浪费体力。

燕熙信念极其坚定,他相信只要每多坚持一分钟,就离自己的援兵近一刻。

那年的奥数金牌被他摘回了母校,今夜的胜利也必将属于他。

他只要活到登基,就能回去。

他有点意外,人类的大脑竟然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开小差去论证终极目标的实现可能。

他的大脑居然在喘息的空档,去盘算自己还记得多少考点?并去掂量如果穿回自己死的那天,只剩下半个月的复习时间门,是否还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他有点后悔放弃奥数金牌给他带来的保送名额了。

早知道,就不为丰厚的奖学金去考什么高考状元了。

对方出剑了。

燕熙思绪归拢,跃身避开了十一人同时出手的连刺,绯色的衣袍在旧檐和破墙间门忽高忽低。

对方明显想逼燕熙离开宣宅,可还是被他一次次地绕回来了。

只要在宣宅,便有北原王府暗卫的护卫圈;一旦离开,燕熙就会失去所有支持,然后被暗处藏的人手一哄而上收拾了。

燕熙不可能离开宣宅。

燕熙略放慢了速度。

一个好大喜功的杀手以为捡到了机会,飞身冲到了最前面。

燕熙的诱敌再一次成功,他在身形飞跃间门出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那个人往后倒去,燕熙补了一脚,用“它”撞飞了后面追来的人。

流霜在那人措手不及间门被掷出,钉在那人前胸。

然后燕熙满意地听到,两具身体沉闷地摔下屋顶。

燕熙跳回到了宣宅的小院,散漫地抽回了流霜。

不用回头,他单凭方才扫眼记下的方位,快速计算了来人追及的路线,从袖中甩出一串方才在屋顶顺来的瓦片,又击中了两双眼睛。

他只在须臾间门便解决了四个人。

这样的出手效率,浇灭了对方的高涨的士气。

对方为了杀他,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一开始以为唾手可得的功劳,变得难于登天,甚至以命相搏也还是可望而不可及。

剩下的七人现出犹豫和畏战,因为他们发现,面对的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而是一个披着美丽画皮的魔鬼。

双方又出现短暂的静默。

燕熙珍惜这难得的喘息机会,他把左手的刀交回右手。

他右手的痉挛变轻了,左手因为极限用刀而重复了右手痉挛的反应。

“荣”可以解决力量的问题,可以提高反应效率,却无法突破人类身体的物理结构。就算“荣”没有极限,但骨骼和肌肉是有极限的。

燕熙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他的身体无法支撑到击杀全部杀手。

杀手首领对这种战况感到不满,终于也拔出了剑。

那是一种特别沉的重剑。

燕熙在回身挥刀的瞬间门,感到了那剑光雷霆压来的威势。

燕熙瞬间门就明白,对方的力量在他之上。

在这电光火石间门,燕熙便判断是不能回避。

因为一整晚他都是以强打强的方式在应战。这种方式能震慑对方的心理,从而便让他在战意上始终处于上风。

如果此次他选择躲避,那便相当于自灭威风,不仅套路要变,还会被人看出端倪。

流霜在最习惯的右手里发出争鸣之声,燕熙必须硬碰硬,在扛下对方攻击的同时,给对方造成伤害。

绯袍没有退却,在那首领袭来的劲风里,迎风飘上。

流霜祭出,正要与对方的重剑交锋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枚重箭飞驰而来,笔直地钉进了首领的后心。

箭矢穿胸而出,箭镞露出尖锋,停在了燕熙的眼前。

燕熙五年前曾见过某个少年用箭,见过同样的箭矢,他因着那一眼丢了一缕头发。

后来他的宫人回去替他找那缕头发,却是遍寻不着。

燕熙一直想问宋北溟: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就藏了我的头发?

苦于身份所限,无法相问。

此时那个曾经想用箭射杀他的少年,再一次出箭,却是来救他。

燕熙微微分神想着,他的流霜却仍在尽职地杀人,流霜在空中灵巧的转了方向,向后扫去,砍飞了一截手臂。

再回身时,他身前的首领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燕熙厌恶地避开,任那尸体面朝下地砸出血花。

他微俯身,闻到了箭羽上细微的“枯”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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