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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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织锦上的纹路不停闪烁,外祖公的身子变得轻盈,烟雾般开始消散,先是双脚,再
到双腿,直到胸膛,逐渐消失。
外祖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举着燃烧的书,念着姜雨芫似懂非懂的话,如一朵轻飘飘的云,移向姐弟俩。
姜雨芫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伸手去握外祖公的手。
可惜,握住的是空空如也,外祖公的手也消散了,装书的大筐坠落在地,化作烟尘,最后一点儿星火随风飘散。
姜雨芫的眼睛里只剩外祖公慈祥的笑容,和那双犹如夜空里明星般的眼睛,照亮崎岖未知的夜路。
“外祖公。”
姜宗志睁开眼睛,伸手去够外祖公,外祖公的笑容从他指间轻轻拂过,消散在夜色里。姜雨芫和姜宗志变回进入岁月梭之前的模样,外祖公凭最后的意念,唤醒了他们。
姜雨芫能清晰地回忆外祖公去世的那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外祖公的坟前摆满了金灿灿白花花的菊花。
而今,他凭着一口气,游走在这个虚妄的世界里,为姜雨芫和姜宗志驱散邪魔。
那一刹那,姜雨芫有了某种顿悟,死亡并非那么可怕,重要的是死得其所,身死而执念不散,若有勇气与信念,何惧前路茫茫。
姜雨芫扶起遍身鳞伤的姜宗志,抱住他,温柔地摩挲姜宗志的脑袋,拂去他的疲惫与恐惧。
卖货郎收起织锦,露出邪恶的笑:
“死便是死了,仅凭一点儿念想还想掀起风浪,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们这些人,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都是我的棋子,牺牲你们,助我赢得更多,哈哈哈!小姑娘,你别怨我,这都是你们命里的劫数。”
他拿出鸠车,放在地上,鸠车转动轮子,移向姜宗志。
卖货郎殷勤地朝姜宗志摆手:
“好孩子,鸠车找到了,快抓住,别教它跑了。”
姜宗志忽地坐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鸠车,完全被蛊惑,双手放在地上摊开,等待鸠车来到他手里。
姜雨芫摇了摇姜宗志的肩膀,叫了声‘宗志’。
姜宗志没有反应,眼里全是鸠车。
姜雨芫心里发毛,抓起姜宗志的双手,要把他扶起来。
姜宗志夺回双手,犹如一块磐石,坐着一动不动。
眼看鸠车快要跑到姜宗志手里。
姜雨芫连忙朝鸠车挥手,企图把它推到一边。
鸠车歪倒,随即又立起来,仍是往姜宗志手里跑。
姜雨芫再次推到鸠车,鸠车再次立起来,周而复始,阴魂不散。
卖货郎发出阵阵阴笑,故意激怒姜雨芫:
“小姑娘,没用的,我给鸠车下了咒,你们摆脱不了它。”
“你真坏!”
姜雨芫恨得咬牙切齿。
“你真坏!”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罗刹门里传来。
姜雨芫背后一凉,顿感毛骨悚然。
卖货郎殷切回应: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显露真容,在下正有好事向您讨教。”
罗刹门里的声音如阴风缭绕:
“你是谁?”
“在下墟市商人金昌。”
“哦,原来是个卖货的,商贾重利,你想进罗刹门无非是有所图。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先看看你的诚意,没有血肉魂魄供养,罗刹就是困兽。”
“这两个孩子就是在下奉上的供品,罗刹嗜血,他们会主动送入罗刹门。”
罗刹门里没有回应。
“你休想得逞。”
怒火和惧怕令姜雨芫呼吸急促,手脚克制不住地颤抖,她抓起鸠车,用力扔向罗刹门:
“你们都休想得逞。”
鸠车在夜空里划过,直飞向罗刹门。与鸠车相连的还有一条绳子,绳子随着鸠车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这条弧线的另一端,居然绕着姜宗志的右手腕。
鸠车飞向罗刹门的同时,姜宗志也被拖向罗刹门:
“姐姐。”
姜宗志犹如梦魇中惊呼一声,昏死过去。
“宗志。”
姜雨芫同时回应,动作迅捷,抱住姜宗志的双腿。
小小的鸠车有超乎寻常的力量,拖拽着姐弟俩滑向罗刹门,而且,绳子越变越短,速度越来越快。
姜雨芫已无反抗之力,亦无反抗的机会,眼看罗刹门只有咫尺之距。除了把姜宗志抱得更紧,姜雨芫什么也做不了,只剩绝望。
咻!
厉风擦身而过,风止箭落。
姜雨芫和姜宗志被晃了一下,停住不动。
姜宗志右腕上弹回一段断开的绳头。一支箭插在地上,射断鸠车上的绳子。
姜雨芫还未来得及看清一切,鸠车忽地被一只爪子踢起,狠狠砸向金昌。
金昌身子一歪,避开鸠车,咒骂一句。
阡陌。
姜雨芫轻轻喊了声,方才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惊喜。
正是阡陌来了,她紧随鸠车其后,冷不防袭向金昌。
但闻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金昌连打两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脚跟,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看着早从他身跳下的阡陌。
阡陌傲然挺立,威风凛凛,嘴里叼着一大块皮肉,皮肉一面血淋淋,另一面杂毛丛生。这哪里是人的皮肉,分明是一块兽皮。
金昌瞪圆双眼,疼得吱吱叫唤,伸手一摸后颈,痛的差点儿跳起来,他后颈一大片皮肉都被阡陌咬掉,血肉和白骨暴露在外,甚是恐怖。
剥皮割肉的痛苦,可想而知,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畜生,敢偷袭我。”
金昌咆哮着:
“我要让你们死在岁月梭里。”
从身上抽出一个长长的深灰色布袋,口朝下抖一抖,布袋里呼啦啦掉出许多木头人偶,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男男女女,落在地上,立刻变成寻常人高矮。
清一色的五官表情,呆滞诡异。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迈着一致的步伐,围攻姜雨芫和姜宗志。
嗖嗖嗖!
数支长箭齐发,正中几个人偶心窝,被射中的人偶倒地,缩成巴掌大小,不动弹了。
金昌没有停手,布袋里的人偶连续不断地掉落,继续围攻姜雨芫和姜宗志。
阡陌甩头吐出口中的皮毛,一跃而起,直冲向金昌手里的布袋,没给金昌防守的机会,阡陌就死死咬住半截布袋。
金昌抖布袋变人偶的戏法戛然而止。
“狐崽子。”
金昌手法变换,将布袋口对准阡陌,套了下去。那布袋伸缩自如,小口变大口,将阡陌完全罩住,大口又缩成小口,阡陌整个儿都进了布袋。
速度之快,似乎是肉眼不可分辨。
“我活剥了你。”
金昌扎紧口袋,阡陌在口袋里挣扎不已。
姜雨芫透过层层人偶,瞥见这一幕,揪心不已,无奈至极。
嗖嗖嗖!数支利箭又射倒一些木头人偶。尽管布袋被占用,无法抖出更多木头人偶,然而区区数十支箭相对近百个人偶,还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姜雨芫一边担忧阡陌的安危,一边背起姜宗志,不知怎么逃出人偶群里。
金昌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家伙,只会躲在暗处偷袭,这种箭术还想跟我斗!待我捡回皮毛把你打出原形。”
自以为掌控全局,拖拉着布袋,走到皮肉前,伸手去捡地上的皮毛,刚刚触及,像是被刺了一下,立即缩回手。
皮毛竟而自己燃烧起来,连同近百个木头人偶也都自燃,顷刻间化为乌有。
金昌暴跳如雷:
“他奶奶,使阴招,有本事给我滚出来。”
马蹄声起,暗夜里一人一马驰骋而来。
“欧阳道川。”
姜雨芫于绝望中看到一线希望,伤痛之下浑身虚脱,不知不觉间姜宗志从她背上滑下去。姜雨芫赶紧转身扶住姜宗志,轻轻把他放平在地上:
“宗志,等着姐姐。”
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箭,直刺向金昌。
金昌压根没把姜雨芫当回事,面色阴沉:
“找死。“
站着不动,徒手抓住箭头,猛地一拉,姜雨芫扑倒在地,长箭也被金昌夺下。
金昌夺箭后反手刺向匍匐在地的姜雨芫。
刺啦!
布袋裂开一道缝,姜雨芫扑倒前用藏在袖子里折断的箭头刺破了布袋。
长箭即将刺入姜雨芫后心的瞬间,阡陌钻出布袋,利齿咬住长箭。
金昌啊地惊呼一声,亲眼看着带血的箭头穿透自己的胸膛,露出血淋淋的一截箭头,挤出句:
“是我大意了”
赶在金昌向前扑倒前,胜将军疾驰掠过,欧阳道川在马背上斜身揽住姜雨芫,将她拉上马。
姜雨芫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衣衫碎裂,血肉模糊,刺痛欧阳道川,令他懊悔不已:
“雨芫,很疼吧?都怨我。”
姜雨芫侧目一笑,强忍着剧痛:
“不疼。”
明知她是强装淡定,欧阳道川更觉得自责,扯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姜雨芫身上,姜雨芫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金昌趴在地上,左眼珠子随即骨碌碌掉了出来。但那眼珠子并无血肉之色,却是晶莹剔透的质地,闪着微光,在夜色里很容易分辨。
阡陌眼尖,跳过去,叼住眼珠子跑向姜雨芫。
胜将军在姜宗志身边停下,欧阳道川下马,扶姜雨芫下来。
姜雨芫俯下身来,轻轻唤了两声,姜宗志没有醒来。
胜将军前腿跪地,伸长脖子,在姜宗志身上嗅了嗅,似要唤醒他,姜宗志依旧没有醒。
蒲姑姑不知从哪儿跑来,伏在满是伤痕的姜宗志身上,悲声哭泣: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怎么伤成这样,快睁眼看看我。”
欧阳道川正要拉开蒲姑姑,听得姜宗志迷迷瞪瞪呓语了两声:
“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欧阳道川收回伸出的手。
阡陌早默默来到姜宗志身边,叼着金昌的眼珠子,注视着姜宗志。
欧阳道川留意到阡陌嘴里的东西,弯腰伸手向她讨要。
阡陌把头扭向姜雨芫,张开嘴,将眼珠子放在姜雨芫手里。
欧阳道川低头朝姜雨芫手里细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眼珠子,明明是块眼珠子大小的剔透水玉,浑圆纯净,是块难得的宝贝,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是块水玉,雨芫,那个墟商用在水玉当作自己的眼睛,在水玉上下了禁咒,只要解开禁咒,我们就能走出墟市里的幻境。”
“真的么?欧阳哥哥,该怎么解开禁咒?”
姜雨芫问。
欧阳道川的目光射向金昌。
金昌倒下的地方已没有人影,却趴着一只头上黑白相间的黑獾。
姜雨芫失声惊叹:
“金昌原来是只獾。”
“对,他是个狡猾的獾妖。”
“他,是死了吗?
欧阳道川摇摇头:
“没死,他只是受创灵力失散变回原形,可惜一时变不回来,恐怕现在还解不了禁咒。”
正说着,那獾脊背向上一拱,狼狈逃窜,嘴里还叼着剥落的那块皮毛。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欧阳道川亦不输于獾的速度,快步前行,拉弓搭箭,对准獾的方向蓄势待发。
“让他走吧。”
姜雨芫追上欧阳道川,劝阻他。
“他要害死你和宗志。”
“他害人不成,自己也受到惩罚,欧阳哥哥,不要为他杀生徒增仇怨。”
欧阳道川虽说不甘,手上却收回了弓箭:
“好吧,饶他一命。”
欧阳道川看着姜雨芫,露出些许赞许的笑意。
阡陌如影随形,悄没声把一只爪子搭在姜雨芫拿着水玉的手上。
姜雨芫感到手上温热湿黏,低头一看,阡陌搭上来的爪子上流出鲜血,从自己指缝里渗到水玉上,水玉吸入鲜血,血入玉中,消失不见,连血丝都不留。
欧阳道川惊觉:
“阡陌的血能解开禁咒。”
转头喝令胜将军:
“驮上宗志,离开这里。”
胜将军前腿跪在地上,把脊背压得更低,脑袋轻轻拱姜宗志,要把他往自己背上送。
蒲姑姑慌忙抱起宗志,往胜将军背上推,胜将军迎合着,驮起姜宗志。
夜色如一块帘幕被瞬间扯下,物换星移,天地突变,幻境消散,眼前又是那片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