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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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侵犯安济国的消息,传播速度快过了姜雨芫和母亲奔走的速度。
回到村里,到处都是闲话的村民,或聚集在街上,或围在谁家的大门口,甚至是在田间地头,讨论热烈,众说纷纭。
农活不干了,孩子顾不得了,连饭点都不准时了,说来说去,来回都几个问题:
北夷人打到哪儿了?能不能打进安济国?会不会打进村里面?
北夷人到底有多凶恶?真就像传闻的那样烧杀抢掠吗?逃!能逃到哪里去?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老里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答不出话来。
最终,大家只得出一个结论:
储藏粮食,只有粮食才能让人活下来,没吃食,打不打仗都没活路。
粮食是命!
于是,家家户户急急忙忙,各尽其能,把富余的节省的粮食藏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就一边生活,一边翘首盼着消息,好早做打算。
一直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北夷没有退兵,但也没有攻破边防,村民们由开始的惶惶度日,渐渐变得平和安静。
日子久了,关于战事的声音渐渐消散。
村民们还像从前那般种田养蚕,缫丝卖钱。
唯一能教大家提起警觉的是,老里长开始代官府征用军粮。
积极的都拿出来了。
也有不情愿的,找各种理由推脱。闹得是鸡飞狗跳。
姜雨芫的母亲继续开始缫丝织锦。只不过,陪母亲去林城卖织锦的人换成了父亲。
他说世道不定哪天就乱了,不许姜雨芫和母亲出门,但拗不过母亲,只得跟着母亲去,这才放心。
孩子们不关心大人们担忧的事,没有亲眼所见,就没有说服力。
他们还是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偶尔会拿大人们的话编排北夷人,编成了歌谣,随口传唱:
北夷北夷,
全是坏人。
不吃五谷,
专门吃人。
天佑子民,
莫踏我门。
温惠对这些都置之不理,甚至连私塾也不来了。要不就不出门,要不就出去不见人影。
有一天,春花特地跑来告诉姜雨芫:
“雨芫,我在小树林里看见温惠和那个男孩了,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姜雨芫忙着给蚕添桑叶:
“我咋知道,我又没看见。”
春花靠近姜雨芫,神秘地放低声音:
“他俩在亲嘴!”
姜雨芫停下手,脑子嗡地一声,莫名其妙地想起温惠讲的她婶娘被偷丝贼欺侮的事来。赶紧摇了一下头,仿佛要将那些圣贤书上从未提及,但严厉制止的有违礼法的内容,全部清除干净。
“抱在一起亲的。”
春花的语气意味深长。
姜雨芫拿桑叶扇了扇春花的脑袋:
“胡说什么!温惠是我们的好姐妹,不要这样说她,更不要告诉旁人。”
春花摸着脑袋,撇了撇嘴:
“你就向着她,你说,温惠咋就会那么多呢!”
话里又气恼,也有向往。春花愣愣地看着爬在桑叶上可劲吞食的蚕,思绪早飞了。
比起温惠和未婚夫私会,姜雨芫突然生出一股担忧,或许哪一天自己也会像温惠一样,被安排给一个男孩,离开现在的生活,离开私塾。
读书使人开化明智,也教人平添了许多烦恼。
她的忧虑是有道理的,村里年长的女孩在不停地变成别人家的媳妇,总有一天会轮到她。
姜雨芫越长越大,阡陌也是越长越大。
她独自行动的时间更多了,有时候很晚才回来。
好在阡陌一直在村子里活动,不会跑到远处。
姜雨芫还发现,自从苏明琰帮她续命后,阡陌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她更加的聪明灵敏,更加像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人,而不是一只小狗或狐狸。
很快,姜雨芫的发现得到了验证,尽管那是痛苦又可怕的。
秋末初冬的一天,大约是寅时末,天上的圆月格外亮,洒满村子每个角落,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熟睡中的姜雨芫听到阵阵尖锐的嘶鸣声,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看看窝里的阡陌。
阡陌不见了!
外面的叫声混着她两声狂吠。
姜雨芫火速穿上衣服,趿拉着鞋跑到屋外,看到阡陌蹿上墙头跳了出去。
天呐!她居然跳那么高!
姜雨芫第一次见到阡陌还有这样的本事,来不及惊讶,迅速离家追了出去。
到了街上,远远见几条黑色的影子没入田间,没了踪迹。
阡陌追上去。
姜雨芫喊了声阡陌,阡陌回头看看,放慢速度,继续向前。
姜雨芫提鞋也追上去。
阡陌不是追逐那几条黑影,她转向了私塾的方向。
姜雨芫跟上去。
阡陌进了私塾,绕过院子里的松树,来到七先生那间屋子的窗边,立起身子,前爪扒着窗台,向里张望。阡陌确实长大了,站起来时身影比**岁的孩子还长。
其实姜雨芫心里一直是害怕的,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慢慢来到阡陌身边。看向窗里。
月光那么亮,照进半敞的窗子里,一个扭曲的身影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纤长的脖子打了个折,脑袋垂到单薄的脊背上,双目瞪视,张口欲呼。
下半身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反方向扭曲,靠在椅背上,两只手臂耷拉下去。
正常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动作,除非死了,而且被生生掰折。
七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一个惨字了得!
啊!
恐惧在姜雨芫脑中爆发!
悲悯与痛苦交织。
就在这时,院中的松树轰然倒下,砸向姜雨芫和阡陌。
姜雨芫脑中一片空白,剧烈的颤抖令她无法动弹。
一瞬间,姜雨芫感觉自己被带离,避开了松树。
轰隆隆,松树砸碎七先生的屋子,连带学堂也坍塌了一多半。
恍惚中,阡陌伸出手来,对,是一双人的手,抓住姜雨芫的肩膀,抱住她:
“不要怕!”
月光下,阡陌恢复成初见时的样子:细眉杏眼,翘鼻丰唇,小而丰润的嘴巴,倔强依然。
只不过,小女孩的稚嫩正渐渐从她脸上褪去,慢慢显出少女的美丽来。
阡陌!阡陌!
姜雨芫在喊,可是,哑口失语。
阡陌身上传来的温热平复了姜雨芫惊吓过度的情绪。
当她缓过来时,阡陌还是狐狸的样子。
姜雨芫糊涂了,一时分不清刚才看到的阡陌化作少女情景是真的?还是幻觉?
而且明明听到阡陌安慰拥抱自己。
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她开口说话呀!
小狐仙是徒有其名,没有成仙。
与七先生的死比起来,这些都微不足道。
天快亮了,姜雨芫不知道如何释怀,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阡陌转身离去。
姜雨芫也转身离去。
她们走得很慢,双腿像木头做的。
在路上,阡陌停了一下,昂首朝河滩上的围墙高吠一声,声音飘在空旷的田野上,显得那么无力。
姜雨芫和阡陌走到家时,第一缕太阳光射在了大地上。
七先生之死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
没有人能解释死因。各种猜测都没有结论。
接连好几天,姜雨芫都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茶饭不思。
母亲只当她是为七先生伤心,所有的学童都在为七先生伤心。
老里长操办了七先生的丧事,村民们自发来吊丧,送了不少东西和钱财。
七先生的遗孀和家人感激不尽。
办完丧事,老里长带领大家在围墙外大祭一场,奉上最好的贡品。
七先生走后不久,村里又出了人命,好几个青壮年相继离世。各有各的怪异死法。
村民们从七嘴八舌的揣测演变到噤若寒蝉的躲避。人心惶惶。
深深的不安笼罩着村子。
老里长拖着愈加消瘦的身子,跑到更远的地方,寻来一个久负盛名的老和尚,在围墙外足足做了七天的法事。
听闻老和尚说,封住了庙门。大伙儿才安心些。
只不过,谁也没有爬上高墙去看看,到底封住没有。
做完法事,老里长还有些不放心,请教老和尚。
老和尚出了个主意:
“要是再围墙外加高加厚一层,就更有保障了。”
老里长继续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