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痴儿说梦 第一章 终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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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班》
第一卷 痴儿痴梦
第一章 终审判决
1991年3月×日,天色阴沉,春寒料峭。上午八时四十分,江北省省会凤凰城。
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第四法庭外,两位头戴大檐帽、身着橄榄绿制服的法警无言而默契的将收到的旁听证认真清点了一番,相互点点头,确认数据无误。其中一位法警将旁听证归拢整齐,装入一只塑料袋里,另一名法警则从门内拉出一个上书“开庭时间,禁止入内”的立式铝合金警示牌,摆放在法庭门口,然后两人闪身入内,反手阖上大门,双腿微分,两手背后,如两尊门神一样立在大门两侧,静静地扫视整个法庭。
审判台上,摆放着一张高近一米、宽约四米多的审判桌和一高两低三张差不多成年人身高的高背椅,全都是一水闪着幽光的暗红色。正中那张标明“审判长”席位的高背椅后雪白的墙壁上方,悬挂着一枚硕大的国徽,令法庭平生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虽然此刻审判台上空荡荡的,但座无虚席的整个法庭依然秩序井然,所有旁听者都仿佛被这种无形的庄严肃穆所笼罩,感受到一股令人无法抵制和抗拒的压力。即便有人互动也是头挨头附耳交谈,也绝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记者席上的两个记者也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全没有往日意气风发天下唯我的样子。
审判台下的审判区内,呈倒“凹”字形置放着明显比审判席矮小一号的三张暗红色桌案,居中的是“书记员”单人单桌,左右两边,分别摆放着一桌两椅,桌子上分别摆着“上诉人”、“上诉人代理人”和“被上诉人”、“被上诉人代理人”铜质席牌。
上午八点五十分。
审判庭一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年轻法警脸朝法庭面无表情的在门口站定。随后,一行六人鱼贯而入,目不斜视的迈步走上审判区,然后泾渭分明的分开,两人在上诉人、上诉人代理人,四人在被上诉人、被上诉人代理人席位上分别落座就位,窸窸窣窣的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摞厚厚的材料和纸笔,轻轻的摆在面前桌案上。
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惊讶声、低笑声和议论声,坐在后面的一些人甚至还站立起来,仔细确认,拿手指指点着上诉人及上诉人代理人席位上年龄、身高、容貌、神情等等一切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靠近审判台的是一位一头板寸、两鬓斑白、身材精壮挺拔、满脸不怒而威的中年人,紧跟在他身后靠近旁听席的,却是一个比桌子高不了一点、一脸稚嫩的少年儿童!
没错,此时此刻,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出现在江北省省会凤凰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审判区里的,不是一个矮个子成年人,正儿八经的就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一原本在话本小说和舞台戏曲里都极少出现的突兀场景,明显超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完全打破了他们心目中只有成年人才会上法庭打官司的常识,同时也瞬间激起了他们对今天审判更为强烈的期待。而更让他们忍俊不禁的,却是小男孩接下来的表现。
跟随着中年人,小男孩亦步亦趋的走到上诉人席位前,面对齐胸高的座椅,小男孩小胳膊小腿上下联动的试了一试,感觉自己显然不能和大人那样屁股一扭就可以轻易的坐到自己座位上,又见中年人正忙着整理手上的资料,一点没有照顾他的意思,小男孩只好将身子匍匐在座椅上,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了上去,然后迅速将身子调整到座椅中央,有模有样的学中年人腰背挺直,一脸严肃的正襟危坐,饶是这样,也只能将脑袋和半个肩膀露出桌台。但仅仅只过了片刻,小男孩一双小腿小幅度的晃悠了两下,然后绷直脚尖往下探,试着摸索能拱他搁脚的横撑,见没着落,忍不住低头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椅子竟然只有孤零零瘦骨嶙峋的四条腿,前后左右不仅一根横撑都没有,连两边的扶手也没有,小男孩似乎觉得脚底悬空、四无依靠的感觉很不好受,遂想将两臂搁在桌子上,可身体离桌子尚有尺半有余,两条细胳膊虽然能勉强够得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大人们一样伏案而坐的,于是小男孩只得两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的中年人,低低的叫了声“三爷”。
中年人侧过头,一眼就看出小男孩的窘状,脸上露出一丝怜爱的微笑,伸出两手,将他连人带椅轻轻提起,往桌前挪了一挪。小男孩如同上课一般,两臂伏案,两手相叠,这才满意的羞怯的笑了,似乎听见了庭下的议论声和轻笑声,微微扭头朝旁听席看了一眼,又仿佛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迅速的回过头,一本正经的伏案坐直,如小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旁听席上众人也发出一阵轻笑。也有人发出一声怜悯的叹息:“可怜的娃儿,这么点小就要上法庭和人打官司。”
“可怜个屁!”有年长者立即接上话,满脸愤愤不平:“照我说,现在的经济秩序就是被他们这些个体户私营企业搞乱的,国家早就该像建国初期那样,再来一场社会主义改造运动,直接把这些私企、个体户财产全部收归国有了。还要打什么狗屁官司?纯属多此一举。”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无数道目光像看怪物一样一齐聚焦在发言者身上,短暂的空白后,议论纷起。
“哟,刘老革命,你这是要全面否定改革开放,开倒车啊!”一顶大帽子立马甩了过来。
“就是,要是再回到那种过个早都要粮票的日子,老子可不干。”
“刘老,您看,有史以来,黄河每年十几亿吨泥沙俱下,导致一千多次溃口泛滥,死人无数,那照您的意思,是不是要干脆去三江源,把它源头堵上,一次性彻底灭了?”
“这是哪个单位的老古董?真是放狗屁,臭不可闻!动不动就搞一刀切,全盘否定。”
“脑壳被门夹坏了,尽说些苕话。”
“刘老”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招来周围一片反驳声和嘲讽声,一张老脸顿时浮上一层阴霾,心里恼火的不行,但环眼一看,前后几个法警正一脸不善的盯着这边,加上群情汹涌,哪还敢再放声?只得缩着头闷闷不乐。众人见状,也慢慢平息了,静等法官开庭。
“海清哥,和张总一起的这小孩你认识吗?会不会就是董事长的‘神童'儿子?啷么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啊?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
旁听席后排左侧角落里,一个身穿棉服,胸口印有“鲲鹏集团”字样的青年人问身旁年纪稍长的同伴。两人的穿着打扮、表情神色和法庭内其他要么西装革履要么穿中山装的旁听者明显不一样,显然都是“鲲鹏集团”的员工。
海清耳听同伴问话,两眼直愣愣盯着审判区里一老一少两个人,若有所思,脸上浮现出一缕悲色:“嗯,正是他,林一林,好久没见了。他今年八岁,小时候非常漂亮、非常聪明,刚上幼儿园时就能背一百多首唐诗宋词,我们都叫他‘小神童’。可自从我…董事长一家遭难后,小家伙就丧失了记忆力,性格大变,长期关在家里,从不和别的小孩玩耍。”
青年同伴讶然一声道:“呀,是这样啊。也难怪,换了谁,一个月不到,爹爹婆婆、父亲母亲相继离奇死亡,自家公司和财产被收缴一空,哪个经受得了?哎,不晓得董事长得罪哪路神仙了,真他么心狠手辣,差点就灭门绝户了。海清哥,你和董事长不是拐了弯的亲戚吗?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海清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我不过是小林总经理穿开裆裤玩起的乡亲,哪晓得什么消息。真要是有,哪里会放着四五年了也不向公安部门反映,把凶手绳之以法,让董事长一家安息九泉?小松子,以后不管你是否还跟着我,师傅今天给你一条忠告:做人做事,心要正,眼要活,腿要勤,嘴要严。记住喽?”
被称作“小松子”的年轻人如捣蒜一样频频点头:“嗯,海清哥,哦不,师傅,您这四字经,我早记下了,正、活、勤、严。关键在心正、嘴严,是吧?”小松子嬉皮笑脸的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大嘴巴,结结巴巴问道:“哎,海清哥,师傅,你刚才说,不管我是否还跟着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了?”
海清盯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小松子,如果…要是今天官司打输了,你会离开鲲鹏集团,另谋出路吗?”
小松子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海清哥,我这条命是你和小林总在海上捡回来的,手艺也是你一把手教会的,我又没什么文化,只会开车,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那个,海…师傅,要是官司输了,你会离开集团吗?”
海清笑了笑,微微摇头,道:“集团就是我的家。即使今天官司打不赢,我相信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小松子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师傅,你是说,小林总经理…”
海清打断他:“哼,别瞎猜,更不要和别人乱说…”见小松子点头,张口欲言,再次打断他:“闭嘴,要开庭了…”
小松子抬头一看,就见四名头戴国徽大檐帽、佩戴天枰肩章、身着军警式藏蓝色法官服的法官大步走入审判区,其中一人走向“书记员”席,另外三人踏上审判席。
上午九时整,民事审判庭第四审判厅正式开庭。
“砰!”审判长举起手中深棕色的小法槌,不轻不重的敲下,神情庄重而两眼漠然的环顾了一眼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不大法厅,见下面众人肃然端坐,鸦雀无声,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文稿,声音平和的念道:“下面继续开庭。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认真研究决定,将上诉人林一林及其诉讼代理人、原鲲鹏集团副总经理张富贵诉凤凰城市轻工业局财产返还一案,和上诉人诉凤凰城市凤城区公安分局撤销行政处罚决定、返还扣押财产一案合并审理。通过本法庭七次公开审理,经本合议庭认真评议,并报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认真研究,现在公开判决如下。”
“全体起立!”审判席下负责记录的书记员站起身,大喝一声,声音通过他面前的话筒传播到法庭的各个角落,宛若平地一声惊雷,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审判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和分坐在他两边的两位审判员应声率先站起。
一阵椅子挪动、座板翻碰的骚动后,审判席下左右两侧上诉人、被上诉人案件当事人,以及坐满整个法庭的二十来位旁听者也都纷纷起立,自然或不自然的整了整衣冠,肃然静听审判长宣判。整个法庭安静沉寂,只有审判长沉稳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法庭各个角落:
“……综合上述事实和证据,本院判决:
1,驳回上诉人林一林及其诉讼代理人张富贵第一项请求,维持凤城区人民法院民初字(1988)第315号一审判决,江北省鲲鹏集团及其六家子公司鲲鹏水产品加工厂、鲲鹏进出口贸易公司、鲲鹏运输公司、鲲鹏印刷包装厂、鲲鹏机械厂、鲲鹏建筑公司等所有财产均属于凤凰城市轻工业局所有。
2,驳回上诉人林一林及其诉讼代理人张富贵第二项请求,维持凤城区公安分局凤公行罚字(1986)第507号行政处罚决定之第一条、第二条,和凤城区人民法院行初字(1989)第63号一审判决之第一条、第二条,鲲鹏集团原总裁、上诉人林一林之父林家鲲(已亡),鲲鹏集团原总经理、上诉人林一林之叔林家鹏(已失踪)兄弟二人涉嫌走私、贪污、投机倒把等犯罪,其全部个人财产予以罚没。
3,同意上诉人林一林及其诉讼代理人张富贵第三项、第四项请求,撤销凤城区公安分局凤公行罚字(1986)第507号行政处罚决定之第三条、第四条和凤城区人民法院行初字(1989)第63号一审判决之第三条、第四条,决定将本判决第一条、第二条所涉及财产之外、被凤城区公安分局查扣和凤城区人民法院罚没的其它所有财物均无条件原物返还上诉人及其代理人,原物损毁的,须按原值等价赔偿;
4,本案及一审案件诉讼费合计12180元,由上诉人承担40%即4872元,被上诉人承担60%即7308元……
5,本判决为终审判决,自宣判之日起生效。
审判长冯玉泉,审判员……”
“退庭!”“砰!”审判长举起手中法槌,重重击下。
“噢,赢啦!”,审判长刚刚宣判完毕,旁听席上身穿西服、中山装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几乎所有人欢笑着冲向被上诉席,将四名当事人围在中间,簇拥着向法庭外涌去,叽叽喳喳“恭喜”、“祝贺”的说笑个不停,眼角不时扫向上诉人席上正慢条斯理收拾资料的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孤零零的落寞身影。
张富贵将文件包挎到肩上,俯下身,苦涩的一笑,道:“来,林儿,三爷抱着你回家。”
林一林两眼含着泪水,倔强的摇了摇头,两只小手紧握成拳,恨恨的看着渐渐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帮人。
张富贵蹲下身,伸出双手,用两只拇指肚将他眼角的泪花轻轻拭去,然后捉住他两个小小的拳头,轻柔的合在自己手掌中,故作轻松的笑道:“啷么,不高兴啦?上法庭之前,三爷不是和你讨论过几种可能吗?这个结果应该是我们预料到的最好的结果之一,应该基本满意啊。”
两行泪水从林一林脸颊上汹涌而下,林一林抽泣道:“可他们在撒谎,他们是强偷,我不服,我恨他们。”
张富贵掏出手帕,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沾来沾去,轻言细语的问道:“一林,你相信三爷吗?”
林一林耸了下鼻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张富贵开心一笑:“那就好。林儿,三爷告诉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更不要让灰尘沾染了你的心灵,这是一个人最重要、最神圣、最需要守护好的两处地方。不服就要把自己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强大,靠实力战胜对手。相信我,相信法律,相信这个国家,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就像这老天,乌云虽然能遮蔽它一时半会儿,但太阳总会回来的,说不定等会儿我们一出法庭大门,阳光就已经驱散了所有阴云。你看,上甘岭战役我们赢了,两山战役我们赢了,这个官司我们最终也会赢回来,坚持就是胜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不要纠结一时的胜负,你相信三爷,三爷也相信你,我们都要继续努力!”
林一林一眨不眨的看着张富贵,一丝丝迷茫如朝阳下的晨雾一样渐渐从圆溜溜漂亮的大眼里消散,回复如水般的清澈、纯净。
“说得好!”
突如其来的一声赞叹,吓了两人一大跳。张富贵顺势抱起林一林,从桌后站了起来,见审判长冯玉泉正站在桌旁,笑眯眯看着他俩。
“张总你好,和你打了近两年交道,总能时不时听到你的惊人之语,真是受益匪浅啊。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看来,你对今天的判决不太满意啊,是不是还要背着这娃儿继续向上申诉?”冯玉泉语带揶揄的笑问道。
一股生而为王永不屈服的气势无形而凌厉的从张富贵身上骤然爆发,像一团火焰一样席卷周边。恍惚间,冯玉泉仿佛看到一只下山的猛虎疾速的向他扑过来,心下大骇,正要疾退,那猛虎却在他身前戛然而止。冯玉泉两眼微眯,却见张富贵浑身气势一敛。
站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满脸和气生财人畜无害的鲲鹏集团副总经理。
“好重的杀气!收放自如!”冯玉泉心里不禁暗赞一声。只听张富贵微微一笑道:“抢人钱财,如横刀夺爱。我心无愧,自然要抗争到底。冯庭长,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相信法律,相信这个国家。”
冯玉泉稳住稍显激荡的心神,笑道:“可法律最重证据。我早就听说过,鲲鹏集团和市轻工局私底下还有一个协议,除了正常的税收,鲲鹏集团每年只上交市轻工局固定数额的挂靠费,而并非像局下属企业那样按照总额的一定比例上缴利润。这是对方最大的破绽。”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判?”张富贵冷笑一声。
冯玉泉脸上仍旧保持微笑:“可你们拿不出那个私下协议,而市轻工局偏又一口咬定否认有这么一个协议。卷宗里只有清晰的产权归属证明。如果换作是你来担任审判长,我想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判决的。不是吗,老兵?”
冯玉泉取下头上的大檐帽,露出一头硬戳戳的短发,从额头发际线到头顶赫然一条长长的伤疤,像铁犁翻过绿色的麦田,分外狰狞醒目。
张富贵一眼看出这是一道子弹或炮弹片划出的伤痕,眼角微微一跳,沉默着将林一林放下,整了整衣角,五指并拢,两脚脚后跟轻轻一磕,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嘴里却不冷不热道:“商场如战场。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说罢,张富贵弯腰抱起林一林,健步如飞,向门口走去。
身后,冯玉泉看着张富贵的背影,立正,举起右手,无声的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空荡荡的法庭内,只剩下海清和小松子两个人默默无言的候在门边。
张富贵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经过他两身边时,脚步稍稍停顿了那么一刻,微不可察的朝海清点了点头,搂在林一林腰间的右手做了一个手势,昂首阔步的走出法庭。
小松子看了看海清,刚要说什么,被海清一个眼神止住,拉着他,不紧不慢的辍在张富贵身后,出了法庭,向自行车棚走去。
“三爷,太阳!”林一林腰身一挺,在张富贵耳边惊喜的叫了一声。
张富贵抬头,眯缝着眼,爽朗大笑道:“哈哈,我就说嘛,林儿,太阳出来,乌云散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走,回家喽!”
嘴里说着,脚下一步两坎的迈下台阶。
“三爷,秋姨,小叶子!”林一林再次惊喜的叫道,身子在张富贵臂弯里扭来扭去,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来。
十几米外,法庭外小广场边,种着一排堆银积玉、百花吐芳的玉兰树,一棵树下,静静地站立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面容精致、眉清目秀的女人(孩),一样的白底红梅绣花羽绒半长大衣,一样的大红围巾垂胸,一样的青色紧身长裤,一样的黑色半腰皮靴,就连眉眼神情都似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母女俩,只是女儿年龄还小,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稍稍有点婴儿肥。
春光春色春来到,美花美景美人俏。
艳艳灼灼莹白如玉的玉兰花下,母女俩就像一对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间精灵,不食烟火,出尘脱俗,精美绝伦。
“哎哎哎,你们看嘞,树底下那女的,好漂亮,像不像《红楼梦》里演谁的那个啥…”
那一群先一步出来的旁听者中有人惊呼一声,指向玉兰花树。众人扭头看去,一时竟集体失声,张着嘴巴,或躲躲闪闪或直截了当的驻足欣赏这对如花母女,禁不住心荡神摇。
一位摄影记者端起胸前的相机“咔嚓”“咔嚓”不停的按下快门,将这美人美景永远定格在绝美瞬间。
“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还真是嗳,像何晴,演秦可卿的何晴,太像了!这脸蛋,这身材,啧啧啧,真他么的绝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开口说话道。
“呀,她们身上的大衣好漂亮啊,配上紧身裤、红围巾、黑皮靴真是绝配啊。小英,要不你上前去问问,这款大衣在哪能买到啊?”一个年轻女性惊羡不已,怂恿同伴道。
“买你个头啊,花痴!都开春了,买大衣回去当春秋被盖啊?”
“你懂个啥?真是少见识,去年9月份京城举办的亚运会看过没?那些游泳运动员比赛前后身上穿的都是大衣。那时候的气温比现在可高多了。过些天,我们去游泳,就带大衣去,肯定漂亮。”
“说你花痴还不服。那啷么搭配呢?紧身裤?红围脖?小皮靴?”
“……”
“那女娃好可爱哦,粉嘟嘟的,像画里出来的。喔,我也要生一个。”
“哟,姐,你今年…五十几了?还能生?”
“咯咯咯,去你的,你才五十呢。人家今年还不满四十。”
……
女人的脑回路和男人们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清奇而跳脱,没有男人可以捉摸。
“呵呵,今天这趟公差出的值,母女花耶,比官司好看多了。”又有人嬉笑道,周围人频频点头附和。
是啊,官司打赢了,关自己屁事,能升一级职务还是能涨一级工资?即便是赢下了整个世界,那也是局长市长们的事,对我们这些吃瓜群众而言,局里增加再多的资产哪比得上眼前美景美人来得更为实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绝色美人啊,稀世珍品啊,还是一主一挂的母女花嗳!在这个以影视和画报为主要传媒的年代里,如此近距离欣赏女神级美女的机会,错过一次也许就错过了一生啊!赶紧多看几眼,最好能看进骨子里去,最不济以后还可以再拿出来回味回味下菜佐酒。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亢奋不已的点评时,从人群包围的四个当事人中越出一个西服革履、油头粉面、外披黑色呢子短大衣的青年,器宇轩昂的大步向玉兰树下走去,漆黑的瞳仁里闪烁跳跃着一簇簇小小的火焰,毫不掩饰的露出想要将这对花朵采摘下来铜雀锁乔独自欣赏的强烈欲望。
“嗷,快看,咱们玉树临风的‘情歌小王子’过去了,看看他要干啥?莫不是对这个‘秦可卿’一见钟情了?呵呵,今天真是好戏连台哦。”有人惊呼道。
“喔艹,狗日的又发情了。”
“我日,这么赏心悦目的玉兰花,可不要被狗入的花大少摧残了。”
有人小声咒骂,有人低声叹息,有人暗暗担心。只有那两个文字摄影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满脸的亢奋,兴致盎然、不远不近的尾随在童君格后面。
但敢站出来拦阻的,却没有一个人。
只因为,这个青年,名叫童君格,年方23岁,和台湾“四大天王”的童安格仅有一字之差,在凤凰城地下歌坛小有名气,人送外号“情歌小王子”。而他的另一个身份,更让人不敢小觑,甚至于避之如虎:凤凰城如日中天的天海实业总经理童志军的幺弟,近两年火箭般飞黄腾达风头正盛的凤城区公安分局局长陆天萍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