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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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辰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
他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听着机器滴滴滴的响声，轻轻眨巴了一下眼睛，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没死成。
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在他醒了以后已经忘了大半，桌子上放着一些面包估计是张婶儿买的，他撑着身子起来，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
和梦里的一样苦
避免浪费，他还是囫囵着咽了下去，这才躺下去，继续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张婶儿进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估计是已经知道了他活不长的事儿，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一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就是白白让张婶儿救了他这一趟，估计还要为医院贴不少钱。
“没事儿，小苏，现在医院水平这么发达，你还年轻，你…”
张婶儿哆嗦着身体，似乎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可除了这一句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医术真的发达也没用的，苏辰想。
他没钱治
他也不想活了
张婶儿见苏辰没精神，无措的闭上嘴，也不说话了，她似乎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的事儿都通通只发生在苏辰一个人身上。
苏辰是下午的时候出院走的，张婶儿来的时候，医院已经没有人了。
他把存了好久的钱拿出来交了费用，剩下的全都留给了张婶儿当房租，只留下够买单程机票的钱，抱着那个小盒子回到了这个他呆了整整二十年的a市。
六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够改变一切。
他从机场出来，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抱着怀里的盒子，迷茫的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苏辰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回来干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一步步的往前走。
像是一个被牵制的傀儡，一个没有思想的，被定制了固定路线的机器人 ，只是眼神空洞的抱着盒子往前走。
今天风有些大，也许是受了隔壁暴风雨的影响，街道上没有什么人，风吹过来的时候冷的要命。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脚，终于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歇。
他记得不远处的酒吧门口有一把长椅，当时他去酒吧找陈辞的时候，酒吧保安说他未成年，打死不让他进去。
他没带手机，也背不下来陈辞的手机号码，只能坐在酒吧外面的长椅上等他，这一等就是半夜。
当时的天气和现在差不多，可是好奇怪，他却并不觉得冷，也许是因为当时一心只念着陈辞，或者是因为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陈辞自责又心疼的眉眼。
“你怎么那么笨，都不知道找个店等着我吗，冷不冷啊。”
陈辞快速脱下外套，仔细的把苏辰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苏辰摇了摇脑袋，乖乖应了一声：“我怕，你出来的时候看不见我。”
从那天以后，苏辰被陈辞逼着背会了他的电话号码，教他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麻烦就要给他打电话。
也许是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苏辰还能一字不差的下意识背出来，在b市的无数个日夜里，他忍住了一次又一次，想要给陈辞打电话的冲动。
那串数字，反而成了刻在他心底最深的武器，只要一想，就把人刺的血淋淋的，疼的要命。
苏辰在椅子上坐下来，抬头看着酒吧的门口。已经是深夜了，男男女女抱着从酒吧门口出来，苏辰看见几个穿着二中校服裤子的男生，突然又忍不住想起陈辞。
陈辞从来都不是什么会乖乖听老师话的乖孩子，他会在课上给他传纸条，会给他带好吃的巧克力，会替他揍那些欺负他的学生。
可是，这些，曾经让苏辰心动的点，这些曾经为苏辰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是假的。
眼眶有些发酸，他抱着那个盒子，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
苏辰想，他不能再想陈辞了。
“陈哥，用不用我送你回去？”宋清搀扶着人从酒吧出来，接触到冷空气的时候，酒也醒了不少。
“不用，你先回去吧”
陈辞摆了摆手，他下意识的抬眸往门外的长椅上看过去。
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默认的习惯，自从五年前在那里看到苏辰开始，他每次从酒吧出来，都要下意识的朝那里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总觉得，应该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才可以。
可是，从那个人消失到现在的整整三年里，他再也没有在那里看到过任何的身影。
除了今天。
陈辞好像变了不少，他穿着昂贵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上去，和苏辰幻想的样子不太一样，却依旧很好看。
对上陈辞眼睛的那一瞬间，苏辰愣了愣，随后快速的低下头，手指不安分的抓着自己破旧的衣服，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想法。
我得快点逃
手脚却像是粘连在地上，后背被汗水浸湿，他脸色苍白，全身僵硬的哆嗦了一下身子，连牙齿都在打颤。
又起风了，冷的厉害。
“苏辰？”
陈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喊了一声，伴着巨大的风声，语气也听不出悲喜。
“先生，你认错人了。”
苏辰下意识反驳，他抱着盒子起身，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就要逃。
腰肢突然被揽住，熟悉的薄荷香夹杂着酒味儿，几乎要把苏辰包围，后背撞上陈辞坚硬的胸膛，把人疼的几乎要哭出来。
“逃什么？”
陈辞搂住人的腰肢，耳后的热气让人全身颤耸，苏辰挣扎着从人的怀里出来，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
“陈哥，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宋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拉着陈辞的胳膊，要把人往车上带。
陈辞推开宋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苏辰，神色暗的像是要吃人，哆嗦着嘴唇又问了一次。
“六年了，逃什么呢，小少爷。”
小少爷？
苏辰身子一僵，熟悉的称呼像是一把尖刃，直直的刺进人的心里，血淋淋，疼的厉害。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着脑袋，看着脚上那双破了口子的鞋，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土里。
地上落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许是被风吹落的，颤巍巍的哆嗦着，洁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原本好看的花型也破碎不堪，留下暗黄色的痕迹，慢慢开始腐烂。
苏辰看的出神，竟开始忍不住想。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久到他已经忘了，陈辞之所以认识他，不过也只是因为这个“苏家小少爷”的身份而已。
苏辰到底还是被陈辞拉着上了车，他局促不安的坐在后座上，看着自己沾染着泥垢的鞋子，手指微微锁紧，甚至觉得连落脚都变得格外困难。
车内有些安静，陈辞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保持着刚上车的姿势，皱着眉头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眸色暗的让人害怕。
苏辰淡漠的看了一眼，随后快速移开，看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光景，莫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司机打量的神色透过车镜映照过来，带着些鄙夷，几乎要把苏辰整个人看穿。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缺水的鱼，只能靠张大了嘴巴来呼吸。
昂贵的真皮车座滚烫的厉害，夹杂着司机鄙夷的眼神，压的他喘不过气，几乎要把他所有的尊严都剖开，然后像对待垃圾一样，毫不怜惜的丢在外面。
“咔哒”
车内的挡板被快速拉上，车子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前行。
那种不舒服的视线终于消失掉，苏辰不明所以的看了陈辞一眼，见陈辞毫无反应，这才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车里的温度到底比外面高一些，慢慢的竟多了一丝困意，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苏辰早就没了力气，如今安静的环境反而让他放松下来。
他看着窗外几乎一扫而过的育苗二中，迷迷糊糊的合上眼，似乎做了一个华丽又旖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