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9层台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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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侯眼皮抖了抖,没说话,只对姬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依老朽愚见,我等不如择吉日举行盟会,届时再定下天子的人选,立下誓言,永不背叛便是了。”
言罢,见到没有人提出异议,姬和点了点头,“下个月的‘既生魄’之日是个好日子,诸公以为如何?”
申侯捋了捋灰白色的胡须,瓮声瓮气道,“依卫公之意,今日我们不再讨论此事?”
“今日礼乐和谐,若是谈论起类似的事情,双方言语争执终是不好。何况天位虚悬,此事上干天道,下及阴阳,自然没有在筵席之间商讨的道理,就不在此多言了。”
姬和说完,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不过,老朽倒是希望诸公可以私底下多多权衡利弊,待到盟会之时,我们再当着神明的面歃血立约,诸位以为如何呢?”
虢国公姬翰坐在申侯对面,刚刚就和申侯吵得有来有回,此刻他看着后者冷哼一声,却也要给卫公一个面子,“卫公所言甚是,今天这个场合的确不适合谈及此事,倒是我等失礼了。”
他眼珠一转,又道,“只是,召开盟会关系重大,诸侯齐聚,还得选出一个盟主来主持公道。私以为,余臣王子地位尊崇,又是宗室近支,可堪此任。”
“非也非也!”无需申侯开口反对,这种事情,自由荒远小邦的国君跳出来唱反调,“余臣王子才德浅寡,如何能担当盟主之职?虢公此言有失偏颇,有失偏颇啊!”
申侯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场合下,总归要有别人先来说出自己的想法,自己才好就势发言。
他高声应和着,“虢公此言差异,且不说宗室近支血脉传承的问题,单说功绩才德,在座各位诸侯那个不比余臣王子高明?”
申侯知道,姬宜臼年岁尚轻,单凭威望无法当成盟主,可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
今日卫侯所言一直不偏不倚,不如买个顺水人情,推他来当盟主也好,“依我看,卫公年高德昭,在诸侯之间也颇有威望,做盟主最合适不过,诸位觉得如何?”
“盟会意在选定继位天子,两位王子都应避嫌,你二人也无须为此争执了。”
一言不发的晋侯姬仇突然开了口,“有卫公当盟主却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主盟之事干系众多,难免心力交疲,卫公年高,这等费心劳力之事,何必劳烦他老人家。”
诸侯听完,面面相觑:晋侯怎么好如此替他人回绝?
“听您这话,莫非晋侯您有意来当这盟主吗?”
听众人如此疑问,姬仇大笑几声,“如你们所说,到也无不可。若论主盟的资格,我也是有的。”
“论及血脉,我晋国乃是武王之后:当年武王崩逝,年幼的成王冲龄即位,曾将梧桐树叶当做玉圭赐予其弟叔虞,后来史官以此为凭,授予了叔虞封地,自此始建我晋国社稷。可话又说回来,在座的各位诸侯里,谁家的祖上不是圣贤君王呢?”
“这……”诸侯听罢,纷纷语塞。
姬仇这话锋忽的一拐弯,绕的不少人摸不清头脑。
倒是姬和微微一笑。只是,卫侯这面容枯瘦,笑起来更是渗人。
“若是不论血脉,改论功绩,在下南征北战十年间,也算是有些毫末创建。可……在座诸位,又有谁是泛泛之辈呢?”
“所以——”
“所以,我认为这个盟主,由郑伯来担任再适合不过了!”
包括姬掘突在内,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大家原以为晋侯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为了自己与卫侯争盟,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将盟主之位主动推给一个刚刚继承君位的毛头小子。
“郑伯的出身自不必说,身为宣王之侄,与先王平辈相称。就算是余臣王子,也要称郑伯为昆兄!我说的可有错?”
虢公翰和申侯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至于幽王在骊山遭难,郑伯更是首倡勤王义师,就连幽王和故太子的遗体,也是郑伯发现的——”
听到这句话,姬掘突差点儿被酒呛到——这种时候提这件事情,不知晋侯心里有什么盘算。
“这诸侯盟主,除了他还有谁合适呢?”
“晋侯所言甚是,下月盟会之主,便由郑伯受累罢!”卫侯姬和眯着眼,笑着对姬掘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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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本想与世无争、静观其变的姬掘突,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晋侯、卫公二人带头,推举为了诸侯盟主。
既然是盟主,自然要承担起一系列盟主的重任,搭建会盟之所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自己的将士和臣子们在冬夜里不辞辛劳,夯筑盟台干得热火朝天,掘突心中未免倍感压力。
尤其是自己刚刚继承君位,就要面对诸侯中的那些至强者。
特别是晋侯姬仇,其心思深不可测。
初见时,姬仇态度貌似谦和恭顺,实则倨傲,借着“叔父”的辈分反客为主,言语中像是提点自己,但又觉得他同时也在谋划些什么。
尔虞我诈间,此人是敌是友?带来的是福是祸?
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判断清楚。
马车离学宫废墟越来越远,直到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黑点,姬掘突才把思绪收回来。
“弟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许多年前,父亲曾给你我二人讲过这天下未来的时局……”
公子成想了想,“好像是讲过,那大概是**年之前了吧?”
“不,是十年前。”姬掘突调整了下坐姿,刚才回忆太久,脖子有些僵。
他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年,三川枯竭,山川崩裂,好多地方发生异事。当时镐京震动,连学宫都休学了。不然父亲也不会亲自在家中给咱俩授课。”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公子成笑了出来,“要不是学宫休学,那次我也不会挨打。这么多年,那还是父亲大人唯一一次打我。”
“有这种事?”姬掘突小时候比姬成顽劣的多,对他来说,挨打属于家常便饭,次数多到懒得去记。
“呵,明明是兄长你带我爬到屋檐上偷听并可谈话,还踩坏了瓦片,结果你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受罚!”公子成哼了一声,对自家兄长这种卖弟行为表示鄙夷。
“谁能想到屋里的宾客是先王!我还被他瞪了一眼,换成你你就不怕了?”姬掘突呸了一声,反咬道,“而且你最后不还是把我也卖了,我也没逃得了那顿毒打不是!”
“啧,刚才你不是还说不记得了吗?”公子成撇了撇嘴,“要不是你脚下不稳弄出声响,咱俩趴在屋顶上,谁能看得见你?”
“先王是看不见,可是虎臣公在旁边呢!你可不知道,当时虎臣公那眼睛……嘶……”姬掘突甩了甩头,吸了口凉气。
“虎臣公当时也在?”
“是啊,我记得当时,屋里有先王、父亲大人,虎臣公也在、还有伯阳甫……嘶——我想这个做什么,都让你带偏了!”
见到兄长终于笑了,公子成也舒了口气。
良久,姬掘突笑够了,才又接着刚才的话往后说,“当时父亲给咱俩授课,讲到天下大势的时候,提起过四个在未来会崛起的国家——
东方之国,会是太公的后人——姜姓吕氏的齐国;雄霸南方的,是祝融氏的子孙——芈姓熊氏的楚国;崛起于西方的,则是伯益的子孙——嬴姓赵氏的西陲大夫。至于北方之国……”
姬掘突缓了缓气,眉头紧皱,“父亲大人当时说,姬姓诸侯中,唯有晋国有崛起的机会。”
公子成瞥了姬掘突一眼,知道他言有深意,“兄长是想……”
姬掘突狠狠拍打了一下扶手,“我要赌一把!虽说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但我不服,凭什么郑国要落于人后?”
“我要以郑国的基业为赌注,让郑国雄踞于中央,成为天下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