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死囚押法场 平地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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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官多缺少候补队伍壮大,有署理短实授,靠此维持局面。
大清开国,王命旗下无人能生还;长沙城外,半路竟然杀出程咬金。
午时三刻,弁痞死囚人头能否当真落地?
(正文)七月初的湖南省城长沙,正是热浪灼人、花开蝶舞的季节。这一天的后半夜,因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毛毛细雨,清晨起來,不仅空气凉爽宜人,万物也都新鲜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來了神仙,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凡世间于是都抖擞精神了。
但天空此时仍是阴沉沉的,偶尔还有湿湿的东西落下來。暖暖的,软软的,让人分辨不出是雨,还是大雾凝集后形成的水滴。
发审局今儿又要杀人。
因为头天贴出了告示,所以早饭刚过,湘勇尚未正式清街,已有百姓摇着鹅毛扇子走到街上,三五成群,七九一伙,一边说着闲话,这之中自然也夹杂着混话,一边等着看热闹。
发审局今儿要斩的人,毕竟不是普通土匪,也不是通匪的嫌犯,而是在省城赫赫有名的协标都司,一个长沙百姓人人惧怕的人物。
在省城论起來,四品顶戴本不为重。武职四品,就更加不胜其数。
咸丰初年,湖南已经拥有正四品候补道三十二位、从四品候补知府则维持在四十上下。候补道当中,还有八名恩赏了三品衔、四位加了按察使衔。四品以下直至未入流候补的佐杂等胥吏,沒有四百,三百是挡不住的。这些都在朝廷规定的定额之内。
太平军声势闹大后,大清国随着形势发展,开始在各省大量用兵。军功于是漫无边际地多将起來,各领兵大员的保举单,也厮拼着越拉越长。
这就出现了一个官多缺分少的问題。为了化解这些矛盾,清廷于是采用赏空顶子、黄马褂的办法來鼓舞士气、增强斗志。各省的候补官员队伍,于是开始毫无节制地壮大起來。
至咸丰三年初,在湖南省城候补的大小官员,就已远远超过了七百之数,几乎可以组建两个骑兵营。
发审局成立后,曾国藩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了五十余位加委了临时差事,多少为巡抚衙门减轻了些压力;江忠源帮办江南军务后,曾委托骆秉章又挑走了八十余位赶往湖北,随军南下,办理文牍、粮草转运等事。巡抚衙门的压力,无形中又减轻了一些。
尽管这样,仍有五百余名只有顶子沒有缺分的大小官员候补待差,军功、武职更多。
地方上的这些事情传到京城,咸丰帝经与身边比较亲近和信任的各王大臣们筹议后,尽量采用署理的方式來任用官员,非大功者、朝廷特别信任者,不予实授。张亮基已经署理湖广总督多时,仍未实授;潘铎直到离任,仍是署理。就是明证。
实授和署理是有区别的。实授每三年算一任期,期满经上宪“大计”后,奏明朝廷,决定官员的去、留、升、调;署理则是临时性质,长不准超过一年,短可几日。这就使得许多候补官员,或多或少、或长或短,能轮流办个差,不至于候补到死。这对候补的人來说,多少是个安慰。
绿营都司仅是四品衔,但因被上宪倚重,情形自然又与普通四品衔不同。
告李都司的状子最初两年是很有几份的,但因递上去后大多变成了不回头的黄鹤,加之兵燹连绵,京控甚是不易,也就不再告了。闺女被他奸了,阖家搬离省城继续活着;儿子被他打残了,也把这口恶气忍下肚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李都司于是愈加肆无忌惮了。
发审局成立后,省城杀人已很平常,百姓围观的兴趣几近于零。
但因今儿要杀的人太不寻常,百姓围观的兴趣于是又被提起來。
多数人并不相信告示上的话,决定认真、详细地再看一回杀人,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要杀的人当真是李都司,或是别的什么都司。
湖南几任巡抚都未敢动李都司一根毫毛,一介丁忧侍郎,帮办湖南团练大臣,当真敢向李都司痛下杀手?
连小儿知道,问斩李都司,就是挑战协标,就是挑战满贵清德!
午时越來越近了,街上准备看热闹的百姓也越聚越多。
这时原本乌朦朦的天空,突然有些开晴,竟有一道亮闪闪的阳光射出來,很是耀眼。
大队的湘勇开始清街,围观的百姓都把心提起來。
发审局里,曾国藩一声令下,早有亲兵把披头散发的李都司从狱中提出,绑进安在马车上的大木笼里。背上插了亡命牌,木笼四周站满了亲兵。
两名办事比较认真的候补道担任监斩官,法场设在远离城外的一处荒郊。
游街当中,沿途受害的百姓纷纷向木笼投掷砖头瓦块。待四门游毕,木龙四周已堆起无数的砖、石等物,数量之多,几可建起一座小房子。
大队湘勇配合亲兵,押着李都司向断头台缓缓行去。
在半路上,清德顶带官服,上面插着单眼花翎,骑着匹高头大马,带着麾下两营军兵,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清德的左右,各站有十几匹战马,上面是协标一应大小官员。
看看向法场行进的队伍将近,清德高声喝问:“发审局今儿欲斩何人?是侵入省城的粤匪,还是当地的盗贼?”
一见是清德问话,一名监斩的候补道急忙下轿,來到清德马前,说道:“原來是清协台。本道奉发审局曾大人札委,监斩弁痞协标李都司。请协台让开大路,放囚车过去。设若误了问斩时辰,本道和协台都吃罪不起。”
清德一听这话,有意大声问道:“卑职沒有听错的话,观察大人是说,今日押上法场的,是我协标的人?曾大人莫非抓不住真正的土匪,拿我协标的人充数?來人!过去看看,木笼里关押的,到底是我协标的哪位弟兄?这件事,本协怎么不知道?发审局如何沒有行文?”
两名军官得令,打马向前,围着木笼转了三圈。
李都司一见协标的人赶到,眼里登时流出泪來。只可惜口里提早咬了木棍,有心说上几句话,却发声不出。
两名军官掉转马头來到清德身边,禀道:“禀协台大人,木笼里押着的是我协标的李都司。李都司一见卑职,泪如雨下,分明是屈打成招。大人,您老得为蒙冤的都司做主啊!”
清德未及军官把话说完便大叫道:“反了反了!放着土匪不管不闻,却把协标的人抓起來砍头!又不行个文书,这还了得!观察大人,卑职也不难为您老,您先把人放掉,然后随我去见军门大人和抚台大人!卑职一定要为协标讨个公道!”
监斩的候补道一听清德讲出这话,心里登时一紧,口里却说道:“清协台不是在讲笑话吧?四门已经游完,时辰即刻就到,您老却要本道放人!这不是胡闹吗?您老快快让路,让本道过去把差事办完。只要差事办完,随您老是找军门,还是抚台,与本道无涉。”
候补道说完,回头坐进轿里,口里大喝一声:“起轿!”
清德哈哈笑道:“你不过是一名烂臭的候补道,竟敢在本协面前装宪台!”
清德话毕,回头命令一句:“架起火枪!胆敢抢路,开枪打死无论!”又对身边的两名军官吩咐道:“你们两个带两哨人马,把李都司给本协押过來!”
两名军官得令,即刻点起人马,就要往前冲扑。
候补道掀起轿帘大喝道:“大胆的清德,你敢藐视王法!该当何罪?”
清德两眼一瞪道:“观察大人此言谬矣!真正藐视王法的是曾大人,不是本协!本协不过是要为协标的弟兄讨还个公道。这有何错?”
这时,从木笼的后面打马飞來一人,高声断喝:“即将午时三刻,如何还不前行?误了时辰,哪个担当得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