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希音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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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学乐器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
小提琴新手练琴时总像在锯木头,那新手学三弦儿,就好像弹棉花。弹得嘣嘣作响,弹得嘣来嘣去。
戴宿英坐在教室里,一度以为自己稀里糊涂进了厂。教室里七个学生,就好像七个交钱上班的工人,兢兢业业的坐在工位上弹棉花。
戴宿英第二天来上课时,鉴于他在音乐方面还是一片空白,李老师只得先从五线谱教起。他先教他好好认了认谱,确定没问题之后又给他拿了自己的旧三弦儿教他认构造。
什么是山口?什么是琴轴?什么是琴码?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态度出奇的认真。
要是学习能有这个劲头儿,他早就该蹿到年级前列了。
只可惜他一看见课本就心生烦躁,屁股底下像是扎了根刺,怎么坐着都不舒坦。
这天最后,李老师还借给他一副自己用的假指甲,狗骨做成的,让他戴上试着弹了几下。
别说,这感觉还真的不赖。
之后老师就开始教他姿势。先从坐姿讲起,再是放琴的位置、右手弹琴姿势、左手扶琴姿势、左手指按音方法等等都向他娓娓道来。
等这些基础教完了,李老师就开始教他定弦、音域和把位。算是正式接触到有难度的地方了。
又教他基本的练习内容:弹与挑、换弦、按音、换把,还有一些把位练习、音阶练习跟活指练习。
光这些他就练了三天。
戴宿英探过老师口风,得知自己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学新东西了,等把基础打好,老师松口了才能继续往下学。
他并不气馁,在这方面,他格外有耐心。
有李老师珠玉在前,就像在驴面前吊着胡萝卜,怎么拉磨都觉得有盼头。
戴宿英的日子过得还挺充实,枯燥的学习也没有磨灭他的兴趣,反而激起了他对三弦的征服欲与好胜心。
他自觉在三弦这方面还颇有天赋,就连李老师也连连夸他,说他天生音准就准,特别适合三弦这种没有“品”的乐器,练起来可以说是事半功倍,照旁人快出一大截儿。
但他还是全班进度最慢的那个,别人都开始练技巧了,他还在这儿磨基础。
因此没等一周过完,他就和父母,尤其是掌握家里财政大权的叶晓梅同志沟通了一下,决定继续深入学习三弦。
叶晓梅同志喜出望外,不住口地夸他出息了。她本以为戴宿英这次只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居然还能坚持下去。
她甚至开始畅想以后自家儿子走上职业道路时的风光了。
因着全家都支持,学琴的第六天,戴宿英就找到了李老师,向他索要琴行的地址。
李老师了然一笑,从自己的稿纸本上随手撕下了一小片儿。从包里掏出钢笔,他龙飞凤舞地写下了琴行的名字、地址,还在纸条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夫妻俩休假在家。戴宿英早在前天晚上,就和戴明成、叶晓梅夫妻俩商量好了,上午去学琴,等他下课要来地址,下午他们一家三口就去琴行挑琴去。
戴宿英早就羡慕别的同学能有自己的三弦。这样的话,他就不止上午能够弹了,即便是下午、晚上,在家他也可以练习。
练习的多了,进步就快。他学得晚,进度落后同学一大截,现在是班里垫底儿的那个。本就不如人。练习时间又少。他自然心不甘。
戴宿英心中雀跃,中午饭也就潦草吃了几口,连自己吃了什么都浑不在意。他吃得又急又快,吃完还不下桌儿,连声催着戴明成和叶晓梅,猴急猴急的。
叶晓梅无奈,只得打发他去菜园子里看看。自家园子里的贼不偷还有姑茑都熟了,要是闲不住就去摘一盘。再顺便摘点儿葱姜蒜和小青菜,洗干净了正好晚上炒来吃。
贼不偷是一种东北特有的绿色柿子,果实成熟时就是青绿色的,还透着些黄,但它柿子味很浓,一口咬下去满口柿子香,又不会太酸。由于它像极了其他柿子还没成熟的时候,小偷嫌青柿子涩口就不会偷,因此才叫它贼不偷。
姑茑也是东北的常见水果,学名酸浆,又叫纸皮灯笼。东北这里一般还是叫姑茑居多。
戴宿英尤其爱吃。这种水果一般不用洗,把外面那层皮儿剥开,里面是一颗一颗指节大的饱满的黄色果子,吃起来汁水充沛、口感细密,味道甜中带酸。不知道这简单的剥皮的过程有什么魔力,他一剥就停不下来,上了瘾一样,一会儿工夫就能炫二斤。
收到命令,戴宿英只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顶着大太阳,进了自家后院菜园子去摘菜,边摘边吃,最后摘的姑茑连半盆都装不满,全进他肚子里了。
等他们收拾停当,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隔壁的白秀芹都已经在厂里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了。
像这样一家三口一块儿出去,还是上辈子他五月节时,领着戴明成、叶晓梅一起去百货大楼买新衣服。谁能想到在那么短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经历可遇而不可求,别人连机会都没有,他得珍惜当下才是。
李老师推荐的琴行离他们家并不远,所以他们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决定徒步前往。
这家名叫希音的琴行,就开设在中央大街上,只不过这个方向他们一家并不常去。从这家店的装潢可以看出,店主人很有品味。店面的装修风格比较偏向欧式典雅,室内明亮通透,空间很大,主要有西式乐器和民乐两个分区。戴明成夫妇俩一进门就被厅里那架硕大而肃穆的钢琴镇住了,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这时,一位衣着时尚、知性娴雅、气质古典的女老板迎了出来,自称姓王,名叫希音,接着便询问起他们需要什么乐器。
她的声音不算清亮,是一种很抓耳的低沉磁性。
戴宿英从裤兜里掏出李老师写给他的纸条递给王希音。
“我知道了,要一把三弦儿,是吧?请跟我来。”说着,她侧过身,把路让出来,在一旁领着戴家三口往里面走去。她整套动作下来自然流畅,优雅而不显谦卑,举手投足都自带风情,就像从旧上海画报里走下来的女郎。
穿过重重乐器,戴宿英终于在前面见到了熟悉的蟒皮。他难掩激动,快步上前,用灼热的目光在几把三弦中扫视,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不错,恨不得全都揽到自己怀抱中,不知该如何挑选。
“这款大三弦是我们店里的畅销款,李老师的学生大多都选择这一款,就连省城的名家庞向红,少年时期也是买的它。”
“连省城名家也在您这儿买琴?”叶晓梅惊讶出声。
王希音笑得温婉,“当然。我们家制琴的手艺是代代相传,他买的琴就是我父亲做的。”
“您请看,这把三弦的琴鼓是乌木做成的,表面嵌着白色的兽骨,两面蒙着质量顶顶好的蟒皮。这蟒皮是我从兴安岭那里收来的,薄厚适宜、光泽鲜明,您看这鳞纹都是方形的,里面含着一点点油性,这样的皮子是最好的。”
她伸出手,指向正中间那把三弦的琴鼓,带着几分自得向他们介绍。
“再看这把琴的琴轴,是用花梨木做的,表面呢,刻有螺纹,可以保证调弦的时候手心握轴不打滑。”
“它的山口是用牛角做成的,上面弦槽的高度、宽度和光洁度都是经过百般试验后挑选出来最合适的。”
“最后再看看琴弦,过去都用丝弦,但现在科技进步了,我们都改用钢丝弦了。换成钢丝弦最突出的优点,就是不像丝弦那样容易断掉。”
“这把琴承惠十八元,您爱惜着用,少说能用十来年。鉴于工艺复杂、制作不易,本店不议价不赊账,您请谅解。”
“不过,现在您在我这买琴,我呢还送您一副不锈钢的指甲,根据您的手指指形定做而成,光洁度极高,不易磨损,弹奏的音色也更加瓷实,非常受欢迎。”
她介绍完了,嘴角仍然勾着一抹微笑,像个玉人似的站在旁边。
戴家三口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哦,那其他几把呢?”戴明成开口问道。
“这一把是中三弦,这一把是小三弦,其他几把包容性不强,不适合初学者使用。”
王希音微微颔首,并不着恼,耐心解释着。
“那行,我们就要这一把了,您给我们装一下吧。”叶晓梅爽快付钱。
“好的,请过来拓一下指模,明天下午您就可以过来取了。我先把琴给您包上。”
戴宿英亦步亦趋跟她走到柜台,右手五个指头背过来分别在拓泥上挨个儿按了一圈。
接过三弦,付清款项,王希音又给他们手写了一个取指甲的凭证,戴家三口就从琴行离开了。
回了家,戴宿英急急忙忙拆开包装,摸出琴来。新得了一只大玩具,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爱也爱不够,还不管不顾上手弹了两下。他听着怀里三弦发出的余音,心里直痒痒,好像被羽毛轻挠了两下。
叶晓梅都没眼看他那傻样!
不过,看到儿子这么兴奋,重点是他还学好了,她心里也高兴。即便是做着晚饭时,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饭后,戴宿英正想跑回房间里玩会儿琴,他妈突然叫住了他。
“小英啊,后天你下了课,中午去你舅舅家吃饭。顺便陪陪你姥姥姥爷,多说说话,别净往外跑啊。”
戴明成接着开口:“我和你妈晚上下了班就过去,咱们在你舅舅家吃了晚饭再回来。”
戴宿英先是愣了愣,方应了下来。
睡觉前,他正准备熄灯,忽然顿住了拉绳的手。
他猛然起身,摸出存放自己全部身家的饼干盒,从里面数出几张钱和副食票,又把它们卷成卷儿塞进自己搭在椅背儿上的裤兜里。最后还拍了拍,确定不会掉出来,才躺回床上,拉了灯绳,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