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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政变 各家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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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无言,只有赵清槐一人在那儿和她的宋公子不停的搭话,即使是他一言不发,赵清槐的兴头也未减一分。

褚寿则是干坐在岸边,一颗一颗的往河里扔着石头,扔的不远,引出一阵阵涟漪,溅出的水花砸向裙摆,而后又迅速晕染开来。

身后偶尔传来打斗的声音,但似乎无人在意,等到从竹林飞来一个玄衣暗卫,悄悄在沈羿苛耳边说了些什么,沈羿苛才起身,通知可以继续出发了。

随后便有人驾着马车过来,几人各自登上马车,此时离天黑约莫有不到两个时辰了。

头顶有黑鸦盘旋,啼鸣一声,便落在河滩旁的大石上,静静的伫立在那儿,乌黑的眼珠盯着一行人,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着。

褚寿抱臂坐在马车前室,一旁青锋安静的沿着河道驾着车。

“这是?要从青州回京?”

“是,滁州和寻州都有人埋伏,不太好过。”

“可是要过青州,必须要经过青州南山山谷,山匪的老窝,比滁、寻二州凶险多了。”

青锋未再搭茬,继续专心驾车,褚寿也未再追问。

车子驶过一个分叉口,继续向前走去,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来了六辆马车,汇成两股,分别向左右两个道口走了。

褚寿见状,笑了笑道:“不愧是都察院,命也不给,还想要人。”

“是该抓住好好审审,就回个京都都这么麻烦。”

跟了一路的黑鸦终于靠近了她们,有只低空盘旋了一阵,落在褚寿膝头,黝黑发亮的羽毛泛着青光,褚寿伸手去摸,那家伙不但没受惊反而享受起来,褚寿俯身低语:“去吧,乖孩子,替我们开路。”

话音刚落,小家伙便飞了出去,盘旋一阵,向青州南山方向飞去了。

听见几声黑鸦啼鸣,沈羿苛撩开了帘子,侧头看向空中,笑着道:“南山山匪,我们该是不用愁了。”

宋延倾睁眼,听着黑鸦啼声,欲言又止,而后又闭眼,扶额揉着太阳穴,妄图平息绞痛的跳动。

耳边又出现滂沱的大雨声,冲刷着街头,夹杂着轻妙的女声,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宋延倾撑着身子,轻轻的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那黑鸦如催命一般叫着,雨声化作绵刺,朝他飞来。

沈羿苛见他额前布了密汗,梦魇似的,叫了几声也未清醒,便立马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便要下车,宋延倾知晓他要去找谁,向前试图抓住沈羿苛,“不要…”二字还未说出口,整个人便倒在了马车上,没了意识。

宋延倾再醒来时,微微薄暮,只是四周暗沉,笼在马车里,更是沉暮,偶有余晖趁着车帘卷起偷偷就进来,滑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到嘴唇,一点点,世界开始明朗起来。

他皱眉,闻到一股不熟悉的香,像夏日的草木,又如冬日落雪时的清冷,像雨后,像……

脑后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着,叫人不由得烦躁,无法舒缓之下只能低声挣扎着。

而眼皮挣了又合,醒不过来似的,眼前是白纱拢着绿衣,一双手安静的放在膝头,他好像……靠在谁的肩上。

听到一旁发出细微的声音,褚寿又挣扎着睁开妄图合上的眼皮,低头看向肩头的某人,下巴碰到那少年人的黑发,凉凉的触感又让她清醒几分,她的肩膀有些麻了,动不了……

只能面前伸出右手,在宋延倾眼前晃了晃,轻声道:“醒了吗?”

宋延倾心中了然,极力的抑制着身体上的不适,伸手按下某人晃着的手。

“哦,醒了……”

“你的身体比三年前硬朗不少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褚寿一边顺着宋延倾的动作将他扶正,一边转动着肩膀,“嘶……”

缓过来之后,又继续道:“沈大人说你头疼,还心绞痛,是什么原因呢……”

褚寿低语着,又伸手去摸他的脉,他的头以及他的心口,不过没等她得手,倒是被宋延倾抓住了手腕,眼皮不抬一下道:“别碰我。”

褚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心中绞痛,收起了眼中一扫而过的落寞,冷下脸来:“我浪荡子?我碰你……”

旧友相逢倒像是仇人相见,怎会如此?

“我陪了你一个下午,我也累的很,快点看完,我和沈大人也好有个交待,他可比我着急多了。”

褚寿边说着,边挣脱开他的手掌,也不再试图碰他哪里,反手安静握住他的手,诊起脉来。

其间无一人开口,宋延倾便安静的坐在那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褚寿有些负气,草草听完便收了手。

起身移到临近马车门的地方,轻声道:“沈大人,阿…”

“你家大人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许是涣神散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沈羿苛应了一声,道:“啊,原是如此,那便多谢郡主了。”

“沈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停车让我回马车?”

宋延倾那个半死不活的态度让她实在是没法忍受,一直甩着个脸子,还以为欠了他多少钱,褚寿再也待不下去,万分想逃离这个地方,还不如不醒过来,醒了会说浑话,把嘴给他缝上……

见无人应答,褚寿掀开帘子站了出去,提高了音量说:“沈大人?麻烦停一下。”

沈羿苛侧头道:“郡主,这马上便要进京都城门了,您就将就一下吧,马儿跑着正欢着呢。”

褚寿一听,心中抑郁,甩了帘子又坐回了车里,嗯,无所谓,凭什么她要走,她堂堂一个郡主,要下车也是他下车……

天子脚下,自然繁华。

笔直的大道两旁是各色各式的摊贩,有些劳累了一天在躺椅上扇着蒲扇,有些依旧叫卖着,卖餐食的周围热气腾腾,卖瓜果蔬菜的罗列各色,各类各式的用品器具满满当当,还有一旁杂耍卖艺的围满了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另一边围着的是僧人讲佛,讲着从海外传来的因果轮回,道理典故,其下围了一圈,表情虔诚肃穆,安安静静的听着。

还有各个茶楼戏馆,到了晚上才真正活络起来,夜晚之繁华,要比白日里来的更加汹涌。

左右错落的小楼被一排排花色的小灯笼串联起来,像粗针粗线缝补出来的粗大针脚,一层一层盖在人们的头上,比那铺天的星河还要夺目。

最繁华的莫过于那一条傍湖的街道,楼宇灯火通明,依着岸边春时杨柳依依,夏时静心乘凉,秋时画船听雨眠,冬时赏雪钓眠鱼,无一时不热闹。

梳着双髻的孩童嬉戏,提着画灯,到处捡些那茶馆花楼扔下来的果子吃,运气好点的时候,还能捡到一两个铜子儿,买串糖葫芦来吃。

年老的将歇,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打着盹儿,怀里抱着各色各型的狸奴,同样睡得正酣。

或是坐一处闲聊,家长里短的,比如听说陛下突然发疾,不知是从马上摔下,还是真的到年纪了……比如那位流川郡主要回京了……比如巫族没落,人人都开始求佛……又比如,感临洲又换了一绝世乐伎,弹得一手好琵琶,前一任去烟柳巷当花魁了……等等等等,无一人闲着。

夜色方笼罩大地,湖面便开始混着灯火月色波光粼粼起来,花船如披上金霜,沐浴在金粉之中,琵琶、古琴、乐声一刻不停,悠悠扬扬随风而动。

一旁沿岸年轻男女放下莲花灯,幽幽暗暗,飘飘浮浮,成了一片花海。

褚寿不由得看了一路,这样的景象确要比五年前更繁华了,唉,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这世间种种,五年不过一瞬,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行人走过长安街,又转了几个弯,与那喧哗声渐行渐远,直至没了动静,偶有闷闷的声音传来,也分辨不清。

马儿轻轻嘶鸣一声,车便停了下来。

“郡主,到了将军府了。”

褚寿的爷爷是个老将军,花白的胡子,身子骨却要比其他老爷爷强健一点。

褚老将军为国征战数年,年及十八九便混在军营,努力有胆识,有谋略,领着一帮弟兄们帮君主平定了西北,收复了失地,而后又一路向南挺进把尤沿诸小国打的屁滚尿流服服帖帖,如今年年进贡,封了什么征北大将军什么什么之类的一干称号,同诸位老臣共保先皇稳坐江山。

后来老了,打不动了,便骑着大马班师回朝,讨了个清闲散官来做,享起了清福。

只可惜,膝下子女命薄。

女儿嫁人不出二年便大出血,留了个外孙子便撒手人寰,幸而外孙争气,继承了他的衣钵,作了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镇守北境,而女婿文官清流,自妻去后,再未续弦,一路扶摇直上,做了当朝宰辅。

至于单传的儿子,早些年便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了个外孙女儿在幽北,幽北那老头子比他一个兵鲁子还要粗糙,把孩子养的真是“一无是处”,心一横,离开了征战一辈子的沙场,回家带孩子了,不过事实证明,他和那幽北的老头子一样失败……

不过还是常有人恭维褚家家族兴盛,毕竟文武双居高位,只是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能懂,说起来实在谈不上家族兴盛。

不过似乎每一个大家贵族之中,总有那么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坐吃山空,靠着上一辈打下的基业,疯狂挥霍的那种。

所以……褚寿在丞相将军面前自然而然的完美接过了大家大户纨绔草包的称号,虽然她只是年方十九的姑娘……但也被众人划分到纨绔子弟的阵营之中。

她也凭着爷爷姑父兄长外加巫族的光辉白嫖到了一个流川郡主的称号,还“幸运的”被妙春医士看上拉去做了徒弟……此类种种,便都被人们归结为“投胎是门技术活。”

她若是德配的上位也就算了,偏偏德不配位的如此明显,不过众人也只敢关起门来议论纷纷,毕竟这位郡主背景强大权势熏天。

带人烧了远东僧人的庙宇要夸一声郡主勇敢果断,医死了赵家老太太一定是这老太命数已定,调戏陈家小公子应怪他蓝颜祸水不知检点,扒光了朝廷命官的衣服一定是事出有因……

褚寿五岁那年,父亲去世,便被班师回朝的爷爷顺便从幽北捎回了京都,住了得有将近十年,至于五年未归京,确然是事出有因。

因为即便背景再强大,这江山总归是赵家的天下,听说是五年前她和当朝长公主互殴,从此勇敢机智的郡主便被罚出京都——至少坊间传闻是这样的,不然没办法给褚寿突然的离京设立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们也总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因为总有人来树风向标,大众只需要捂着耳朵捂着眼睛跟着风走就是了,因此毫不费力,甚至还能给枯燥生活带来一点娱乐的调味剂。

流川郡主便这么悄悄的回来了,没有张罗旗鼓没有鼓吹弄弦,在某个不起眼晚上,趁着夜色便回来了,实在不像她的做派。

马蹄在地上轻擦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沈大人……”

褚寿开了口刚想说话,便被一阵呼声打断了。

“阿褚?是阿褚吗?!”

“沈大人,烦请您等一等。”

褚寿说完,绕过马车,从对面宅邸飞出一人,挥舞着手臂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五六个婢女侍从也都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过来。

此人名唤林玉蛟,致远侯独子,喜穿薄柿、天水碧,红唇细眉桃花眼,肤白貌美大长腿,外号娇娇,见字如面。

“果真是你!”

林玉蛟方要出门,老远便望着对面将军府停了一二三,三辆马车,瞧着着一身梧枝绿的女子下了车,和记忆中的重合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臂喊了起来,见那人走了出来,心中越发肯定,恨不得一跃而起,飞过去。

“自然是我。”褚寿笑着眯眯眼,揉着被拍打了的左肩。

这才是友人相逢嘛,话说不出来几句,就是一个劲儿的笑不停。

林玉蛟绕着褚寿画圈,眉眼笑意难藏,心下激动,双颊泛着薄薄的红色,眼底蓄了泪花,眨巴个不停。

“高了高了,怎么不吃胖一点,不过,女子嘛,还是腰肢细软点好,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一人也能奔到二十里外去接你,五年未见,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林玉蛟伸手捏着褚寿的脸,揉啊揉,露着虎牙笑得合不拢嘴,舍不得放手。

“也是,哼,才不去接你呢,你们一个个没一个够义气的,顾大少爷能啊,跑去北境那要人命的地方不回来,尚乙那厮借着做生意的名堂说什么四海为家,你呢?你五年才给我寄了九封信来,行,你们都儿大了不由娘……”

褚寿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娇娇你别生气嘛,我发誓我我是有苦衷的,真的。”

“真的?”林玉蛟挑眉,低眸看着某人仰头的星星眼,半信半疑。

“我去迎送天官这你知道吧,本是想着游玩一番再回来,结果这都察院沈大人盛情难却啊,我不好推辞,便没来得及与你说。”

“都察院?沈羿苛?”

林玉蛟跃过褚寿看去,眉头微蹙,眼神淡漠,马车上挂着都察院幡旗,这旗子他不可能忘记,驾车的人确是都察院暗卫,那这车里,便是沈羿苛了。

林玉蛟收回眼神,又重新温柔看向褚寿,语重心长道:“都察院的人都冷酷无情,自私淡漠,千万别和他们有太多牵扯。”

“阿也家破人亡,背井离乡,跑到北境那地方受苦便是拜他们所赐,那群人,黑白不分,都是心狠的狼。”

褚寿不由得回头看去,又转头朝着林玉蛟重重点头,郑重道:“我明白。”

林玉蛟轻叹了口气,搂过褚寿肩膀,开心着说:“那今晚我请你去京都最贵的酒楼吃饭?”

褚寿立马摇头,推开他道:“诶~可不行,我家老头子估计想我想的终日以泪洗面,第一顿饭我得陪老头儿吃,你想都别想。”

林玉蛟哼了一声,满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笑意,推了把褚寿的肩膀道:“我也没诚心问你,走吧走吧,你好好看看你家老头儿到底是不是以泪洗面。”

林玉蛟挥挥手,一旁小厮心领神会,立马驾了马车出来,带着他去赴约。

林玉蛟身子探出窗外,正做作着挥手和褚寿告别,褚寿看着远去的马车笑了笑,转身又回到门口。

褚寿背着手站在车外,低头看脚下捻着的石头子儿。

沈羿苛掀开帘子,只露出下颌,看了一眼宋延倾,应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嗯……”褚寿踢掉了石子儿,扬起了下巴,冲冲的开口:“没什么,现在不想说了,沈大人请回吧。”

沈羿苛扬唇一笑,“那便改日再见。”

褚寿应了一声,转身站上门口台阶,右手握着左手腕目送一行人离开,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勾起,眉目逐渐舒展开来,没了小女儿家的矫情和怒气,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稍带了些审视的意味,自言道:“这副做派倒像是恨了我三年,不就是失约嘛……不至于吧,怕是有人捣鬼。”

越说褚寿的眼神越冷,月色之下,微微带了些狠厉,氤氲着某些难以言说的雾气。

转身时却发觉门口一直等着一人,见她转身,那人立刻弓腰,埋下了头。

褚寿上下打量一番,遂换了笑颜,指着“镇国将军府”的牌匾,轻声问道:“这位…内官大人,可是寻这家人有事?”

那内官自中午便候在了将军府门口,又饿又累,终于等来了流川郡主,没想到乘的竟都察院的马车,侧脸静静等着,大气不敢出一下,恨不得挖个地缝藏进去。

冷不丁的又被褚寿搭了话,腿一软,便顺势跪了下去,慌张擦汗道:“奴才是福宁殿进宝,贵妃娘娘知您今日回京,特地让奴才来接您进宫叙叙旧。”

“哦?”褚寿挑眉,抬眼看那夜色,“这会儿宫门都上钥了,怕是叙不了旧了,改日再说吧。”

说些便要走。

“这……”进宝急着挽留,却不知从何说起,急着打结巴。

褚寿转身上前叩门,叩一下,等了一会儿,叩了两下,又等了一会儿……第三下方要叩时,收回了手,低头,咬牙切齿一番,长叹了口气,换了笑颜转身,朝着那进宫的马车大步走去。

进宝见状,连忙起身,嘴里念着:“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贵妃娘娘发话,若请不来流川郡主,要他进宝提头来见!

进宝扯起缰绳,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安安稳稳的,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动,迎风流泪。

马车里传来褚寿的声音,慵懒道:“别谢我,谢褚老将军。”

门儿都不给开,这不就是逼着她进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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