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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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珏端了杯水转身，只来得及看到床榻上往内一缩而没的身影。
待他缓步走回床榻边，就见原本都已经稍许安静下来的人这会正惊恐缩在床角，在见他靠近后眼中惊恐更深一分，抖得像筛子……
他微微坐下来看着她，却不说话，像在耐心等她自己平静下来，又像在若有所思的观察她为什么突然又那么害怕他。
看似温柔安抚的目光，透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像清冷月光下积雪的晶莹湖面，美丽到惊人，也薄凉到惊人。
“别怕，这是水。”
黎九央只像听不见，死命的往角落里缩，恨不得缩到缝里。明明只是一个噩梦，却给她一种如同刻到骨子里的畏惧；看着眼前之人，眼泪一直在往下掉……
“不……不要……求求你……”
她本就烧得厉害。
这会惊吓得已经开始说胡话，分不清梦境现实。
慕珏已不记得她是否也曾这般害怕过，也早忘了自己那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大概无感，才未曾记挂，如今种种再现，内心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九央，过来。”
他有意唤出她名字，本是想取信于她，让她不要再那么怕。没想到‘九央’二字话音一落，眼前小丫头脸色更白。那惊惧中甚至有那么几分绝望的意味……
他眸中不留痕迹的探究之意更浓，心中闪过某个念头，但下一秒又将之否定；只因心知若是如此……她看他的眼神便绝非害怕；忆及过往，似乎除了恨，她看他的眼里不会有任何其它的情绪。
——就算是这样的恨意，她也隐藏得很好，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为何这般惧我？”他轻笑问，语带打趣，“可是我这张脸生得吓人？”
又言：“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若不相信，我随时送你回去如何？”
不似威胁，而似温柔轻笑的询问，却就是威胁。
黎九央一下子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想到被那恶心之人死死抱住非礼……只觉遍体生寒意。
“……别害怕，这只是水而已。”
慕珏看了她一会，又耐心温柔的哄，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小口水。
“来……”
循循善诱，宠溺温柔。
黎九央似迷茫又恐惧的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思绪有些涣散的犹豫再三后，还是磨磨蹭蹭挪了过去。她不知道那个梦究竟预示什么，只知道眼下的处境跟梦里有一定差距。此地非在京都，她也还不认识幼帝，若梦是预兆，现实也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她还有机会逃离。
阿爹曾言：‘事善能，动善时……’
处境不利。
择机而行不妄动。
如果他眼下真想对她做什么，也逃不掉，倒不如先顺从他，再找机会逃走……
慕珏见小丫头终于肯靠过来，心情不觉愉悦几分，笑意越深，伸手扶住她柔软后背，慢慢将水喂她喝下。
黎九央确实很渴了。火辣辣疼痛的嗓子干得冒烟，连吞咽也困难，她忍着疼喝完水……微烫的水温缓解了一些疼痛，尤觉不够。
“我可有骗你？”
慕珏温柔低语，伸手轻轻擦掉她唇瓣上的水渍，见她眼角还有些晶莹泪珠，一并用指尖轻拭掉。
黎九央畏缩了一下。
内心对他充满恐惧，那怕他的言行举止看起来没有一丝危险性。
“再喝点粥。”
慕珏又起身去端来一小碗粥继续喂她。
粥还冒着热气。
他也是当着她的面尝了尝，一来是试温度，二来是让她安心，才喂给她吃。
黎九央纵使百般不愿，也只得张口，将他尝过粥的咽下去……
有白衣侍女端水进来。同样戴着轻纱帷帽，看不到脸，走路无声无息，默默将东西放到床边柜子上就恭敬退出去。
慕珏伸手取水来，将杯沿微微挨着她唇边道：“盥漱。”
黎九央茫然喝了一口。也没听清是什么，只知是水，有点花香与咸味让她不喜，勉强含在口中……
“吐出来。”他说。
黎九央“咕嘟”一声吞咽下去，微微偏头，不想再喝但又害怕的小心抬眸回看他。
屋里烛火明亮，映得她泪光闪烁不止，越发惹人疼惜。
慕珏似无奈，笑着放下瓷盏，然后起身去取来药膏，捉住她想缩回衣袖的手，一点点为她涂抹手上的伤痕。
有冻疮。
也有其它伤。
带着清香的冰凉药膏，似在他指尖的温度下化开，有种湿润的清凉感，缓解冻疮的疼痛和痒意。
但黎九央还是怕着他，想缩回手又不敢，就这么被他握着涂药……
她耳朵上也生了冻疮，捏起来硬硬的一块肉。慕珏在替她涂药时，冰凉指尖似若有若无捏揉了好几下，但神情正直自然，让人实在难以想到别的地方去。
她眼泪在眶里要掉没掉。直到他掀被子，才克制不住惧意的躲，“不……”慌张抓住他的手腕。
“别怕，只是擦药。”
慕珏握着她来不及缩回的脚踝道，声音温和无害，极具安抚性，余光看到她脚趾上也全是伤痕，心中微微叹息，却没立刻就动。
“我……自己擦。”
黎九央带着哭腔央求。被陌生人这样握住脚踝，实在异样难堪。
慕珏见状也没为难她，松手放开后，重新替她盖好被子，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汤药继续喂她喝，喂完顺手往她口里塞了颗蜜饯。
甜丝丝的糖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伴随着一些困意渐渐袭来。黎九央想睡又不敢睡，心想他何时才能离开，却见他手里拿着什么靠过来，阴影将她笼罩。
“张口。”
慕珏用手指轻轻抬起她下巴道。也许是精神不佳，也许是决意顺从，又也许是暂时相信他不会做什么，黎九央放弃了抵抗。这会显得极其温顺，眼睛半睁半闭，依言檀口微张，气息香软湿热……
余光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是装着药粉的银质管状物。
薄且轻盈，有细细的小花纹。
她见过类似的用药工具。她自幼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次染上风寒喉咙就疼，阿娘总会心疼不已的用这将止痛的药粉吹到她口中。
“别乱动。”
温香软玉在眼前，芬芳丝□□人采摘。
换作他人早以难自持。
慕珏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将冰凉银管伸进她口中；眸中笑意依然清浅……观察好位置后，他凑近轻吹了一口气。药粉瞬间在她喉咙扩散。
“……呃”
黎九央有轻微不适感。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很快有一股清凉的药性在咽喉处蔓延扩散开。
药味清甜特别，缓解疼痛的效果立杆见影，让她觉得舒服的同时，神情恍惚越发有些昏昏欲睡……
慕珏见她困极，分明想睡却又努力睁着眼睛，不由轻笑了一声。
也不再折腾她。
伸手摆好枕头，轻轻扶她躺下，但指尖在碰到她还潮湿的发丝时改变了主意，让她枕到腿上，同时唤来侍女将火盆端到床边，慢慢将她湿发理出来烘干。
动作很温柔谨慎。
黎九央仍是受惊般挣动了一下。
“睡罢，没事。”
他微微按住她道。稍微等了几秒，见她再度缓缓闭上眼睛后松开力道，轻轻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指尖滑过她眉眼时，温和目光里透出一丝莫名诡谲的光。
仿佛在透过她回忆什么，又仿佛在细细欣赏着她，但从始自终未做什么出格的行为。最后的最后，也只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慢条斯理的烘烤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