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酿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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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荒，尽管名字中带了一个荒字，却并非是真的荒芜。只是因为东荒地界实在是太过于浩瀚，人迹罕至之处比比皆是，有太多荒凉，甚至有些原始地域自古至今都未有人踏足过，所以才以荒命名。
正是因为东荒实在太过于浩大，即便是高阶修士，单纯以飞行横渡，其消耗的神力精力以及时间也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正因如此，整个东荒只是被粗略分为北域，中域以及南域三片地域，每一地域都是广袤无垠，凡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出，修士也只能依靠建立域门横渡和传递消息，才能勉强建立联系。
南域，某处荒野之内，空间荡起波纹，一道门户自虚空中开启，门扉之上有大道阵文流转，神秘非常。
“唰！”
李道清从门内走出，随即辨别了方向，化虹离去。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很是熟悉。
不久之后，神虹落地，李道清来到一处古城之前。
“晋安城。”
布满风霜的城墙之上，依稀可见刀光剑影，城楼门上，篆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古字，古朴而充满威严。
古城规模不小，在凡俗世界之中已经显得十分壮阔。
这是晋国的一座城池。
在南域，这样的国度无数，被姬家、太玄、摇光、逍遥等大势力所遥控，无数凡人庇托其下，安居乐业。
此处再往南三千里，有一片浩瀚山岭，名为栖霞山脉，深处有一处小洞天，曾为孔雀王隐居之处。
李道清自摇光圣地离开，一路横渡虚空，来到了这里，只是他的目标并非孔雀王，而是晋安城七百里之外一处奇异之地。
这里是一处落脚点而已。
七百里，对于他这样的大能来说，不过转瞬及至，只是李道清途径此处，突然回味起城中有一家老店，自祖上不知多少代起，就以酿酒为生，自家所酿虽然远不如仙家珍酿，但是别有滋味。因此短暂停留，准备回味一番。
若只是原身摇光圣主，决计不会为了口腹之欲停留驻足，但是现在的李道清更加随性，相比之下多了许多随和自然。
城里城外仿佛两个世界，城中极其繁华，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往来不息，叫卖之声，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走进城中，便有一股浓重的红尘气息扑面而来，令李道清不觉一怔，许多记忆交织着莫名的感情一齐涌上心头。
他驻足不前，思绪纷飞，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李道清索性抛下心中诸事，脚步一转，随着人流，像普通人一样穿行于商铺店家之间，不时拿起一些小玩意，与店主讨价还价，最终在成功砍价之后，再以原价买下。看着店主或惊讶，或喜悦的神情哈哈一笑。
其中也不免有将李道清当成冤大头的人，被李道清一番小惩。当然肯定没有性命之忧，也无伤大雅，但是也足够他们铭记于心了。
兜兜转转，李道清来到了他的目的地。看着眼前颇具气派的大酒楼，他还是有些恍惚，还记得在当年之时，此处还有一颗老树，老树下只有一间茅草木板搭成的小店面，店里只有一对老夫妇。
那时的店面虽然小，却是客人不断，生意兴隆，老夫妇每天忙里忙外团团转，虽然脸上挂满疲惫，但是很有精神，日子过得很有盼头。
现在老树已经没有了，老树原本所在的位置，现在种有几颗桂花树，如今时节，桂花开放，满树花开，似雪若霜，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那对老夫妇作古很多年了，那间茅草屋也早就被推平，历经重建，在原来的地方建立起一座气派的大酒楼，李道清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修行路是孤独的，并非同路，只是在路上所接触到的人，皆是匆匆过客，随着时间流逝，唯有记忆存留，或许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最终遗忘。
李道清踏入酒楼，看到了掌柜，这个人是老夫妇的后人，酒楼也是在他这一代建立，很是精明，但是为人本分，精明也只是不让自己受欺负。
他很有经营头脑，家传老酒被起名为“酿红尘”，在李道清看来这个名字很有格调，也很有故事，很能戳中某些疲惫人的心，然后进来喝上一杯。
李道清并没有在酒楼多停留，而是打了一壶酒，来到城外。
城外有一处山谷，隐藏于重重山林之中，就是经验最丰富的樵夫和猎人也不容易找到这里，很是幽静。
这处山谷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李道清年轻历练之时，遭遇一个强敌，两人交手时产生的余波所致。
那个人是李道清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大敌，那时他还是道宫境界，两人境界相同，曾对决过多次，不分胜负。最终在此地进行了一场大决战，仍然是棋逢对手，几乎要玉石俱焚，虽然只是道宫修士的对决，依然无比壮烈。
最终李道清在濒死之际，突然有所顿悟，踏破道宫，进入四极，那人棋差一步，最终败于李道清之手。
这里本来是一座大山，被两人当做战场，在激烈大战中削平了山头，崩碎了山体，打成了一片低谷。
时间流转，当年的大战痕迹已经被大自然掩盖，这里也变得绿树葱葱，草木繁盛。在山谷最中央，有山泉汇聚，形成一处深潭，滋养了无数生命。
深潭旁边，有一座孤坟，正是李道清所立，葬下了那位大敌。
李道清坐到孤坟对面，把酒水在坟前倒出一半，手执酒壶相敬。
他的名字并未忘却，是李道清人生中第一个大敌，曾经一度生死相争，李道清数次体会到死亡的气息。
李道清也曾感觉到过无助和绝望，因为当时的对决实在太过激烈，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天骄，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希望，面对人生第一个大敌，全都是以命相搏，没有留下一分余地。
两个人势均力敌，甚至那个人的实力还要更强，李道清应对的很艰难。
若非李道清临阵突破，可能这座坟葬下的就是他了，争锋之路就是这样残酷，当初的李道清也曾想过放弃，但是最终挺了过来，一路走到了现在。
可以说这一战之后，李道清才真正坚定了自己的道心，这一战，是他的道心之战。哪怕之后更艰难的大战他也曾经历过，更逼命的危机也曾面临，相比而言，都没有这一战对他得意义重大。
李道清饮了一口。只感觉入口先劣，再烈，有一种火辣感涌入口齿之间，最终化作一种苦香，萦绕于唇舌之间，久久不散。
普通的酒水已经对他没什么作用，但是这里有一种奇草，火辣无比，常人根本不敢入口，甚至能影响到修士。
老酒中就是加入了这种奇草，被人不断摸索配合以另外几种草药中和，最终加入酒中，形成这种奇特的口感，令人经久不忘。
“酿红尘，酿红尘，红尘为酿，醉苍生。”
李道清似乎有些醉了，朦胧中记起第一次喝这种酒，就是在那一年大战之后，他托着伤体葬下那位大敌，来到城中，坐在那家酒馆之中，大口痛饮。
那时他的心很乱，有劫后余生，有苦尽甘来，更多的是战败强敌的意气风发，似乎天下就在他的手中。
回忆起种种往事，李道清仿佛看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自过去的岁月长河中逆行走过来，一步一步，虚幻的影子越来越凝实，只是他的脸上始终被一片淡淡的迷雾所笼罩，看不清楚面容。
最终影子来到李道清面前，就这样看着他。
李道清也在看着影子。
两个人对视，彼此的目光都有一种熟悉感。
迷雾散去，露出真容，那是李道清自己的脸。
不过和现在相比，还满是稚嫩，眼中有神，斗志昂扬，充斥着未来在我的风发意气。
“轰！”
年轻的李道清动了，他并指如剑，直接劈向李道清的苦海。
“嗯？”
李道清来不及疑惑，滔天神力凝聚，化作重重巨浪，向前方滚滚涌去。
神力汹涌澎湃，却对青年李道清毫无作用，青年李道清就像一个影子，任由澎湃的神力穿过，毫发无伤，手指却洞穿层层空间，直接点在李道清苦海之上。
同一时间，李道清的苦海突然异动，有一种轰鸣声响彻。
“咔嚓！”
苦海竟似开裂，生命之轮都在震动，李道清大惊，苦海是修行的根本，不容有失。他正要调动神力镇压，却看到有一道朦胧的光华从苦海中绽放，冲破肉身重重禁锢，真正显化在外。
光华外露，朦朦胧胧，迷蒙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副画面。
有山有水，有天地，有日月，有星辰，有四时季节之变迁，有花鸟鱼虫，有风雨雷电。
但是这些并不是主要的，它们只是一部分，在画面中央的，还有人。
一个个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童，有达官贵人，有升斗小民，有才子佳人，有恩爱玉人，有良善之人，有冷漠之人，有高高在上的仙人，也有杀人为乐的魔头……
这是一幅众生图，有茫茫众生皆在图中。图中仿佛存在另外一个世界，茫茫众生蕴藏其中，世间一切都能在这幅图中显应。
“踏。”
“踏。”
“踏。”
年轻的李道清迈向图中，走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未曾现身，而是成了众生之一。
“唰！”
蕴藏了天地众生的图画破碎，天地人山川日月星辰一切皆化为虚无，唯有一团弥漫着万丈红尘气息的气团显露。
红尘茫茫，红尘莽莽，这团红尘气中仿佛装下了另一个大世界，有众生之力在加持，沉重无比，虚空都经受不住这种重量，直接破碎，化为黑洞。
轰！
红尘气落入黑洞之中，却毫发无损，让人心惊。
真正的黑洞在宇宙中，就是圣人也要规避，不敢被碰触。
这里的黑洞虽然只是空间破碎的产物，但也足以让王者侧目，要小心规避，却对这团气体没有任何影响，说出去足以让人震惊。
红尘气陡然膨胀，似有一方大世界显化，有山有水，有日月星辰，日月之下，山水之间，出现一座座城池，无数人在城池之内，在天地之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有丝丝缕缕的众生之力在显化。
“轰！”
黑洞竟然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直接被震散。空间壁垒彻底破碎，在这处小山谷之中，显化出域外的景象。
域外，茫茫宇宙，无垠星空，冰冷与死寂是永恒的主题，有一些大星不知道相距多少亿里，光芒璀璨，可与大日争辉。
除此之外，只有枯寂，置身星宇之中，唯有孤独相伴，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孤独，仿佛茫茫天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那种孤寂感足以将人逼疯。
李道清静立在星宇之前，体会着宇宙星空的壮美浩大，也感同身受的忍受着那种连绵不绝的死寂孤独。
空间壁垒都破碎了，置身于宇宙之中，这种伟力根本不是现在的李道清所能承受，唯有圣人才能肉身横渡星宇。
但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波及，不只是他，连同这片山谷，都好像在瞬间被拉入了另外一重时空，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保护着。
这是黑龙鼎在复苏，显露伟力，隔绝了天地，遮掩了此地的一切。
“这是幻象吗？”
李道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使劲揉了揉眼睛，他实在想不到只是心血来潮在这里喝酒缅怀，竟能碰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红尘气在星宇中盘旋跳跃，吸引了李道清的视线，对于这个诡异气团，李道清忌惮万分，黑龙鼎已被祭出，在他头顶盘旋。
红尘气时而显化万物，时而分散无形，像是一幅异像，又像是蕴含着某种本源，状态很特殊，让人很难理解，在虚空盘旋，最终落入李道清苦海之中。
“轰！”
沉重至极，好似容纳了宇宙星辰，李道清的苦海瞬间炸裂，身体直接炸开，整个人瞬间化为血雾。
与此同时，有一种极为纯粹，仿佛天地最为本源的生命气息流转，护住了李道清的神魂本源，让他不会真正死去，反而是一点点修复着他的身体。
一道道丝线凝结，最终结成一个巨茧，将李道清包裹进去，李道清陷入沉睡，进行最深层次的蜕变。
空间在慢慢修复，黑龙鼎有灵，再次自主复苏，将巨茧吞没，没入虚空之中，这座山谷又重回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