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山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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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山坐落于周堯国的隐垢城，是城中唯一一座山峰，奇峭孤绝地耸立在一马平川的黄土地上，突兀得恍若从天而降的一般。因山形酷肖一只仰首望月的金蟾，乡人村俗，便指像为名，称之为“蛤蟆山”。
虽在黄土之国，蛤蟆山却是满山苍翠。古藤老树、修竹乔松郁郁葱葱，万年不败；灵花仙草、馥芝香兰仙姿招展，四季长春。奇峰绝壁如排兵列戟，高耸入云；飞瀑湍流如银河泄玉，倒悬而下。烟云缭绕，于山腰间长聚不散；白雪皑皑，在山顶处久积不融。
这里，本该是仙禽齐飞，唳达九霄，灵兽纷起，啸震山林，但奇怪的是，在这天堂仙境一般的宝地，却从来没人见到过哪怕半只灵兽。山上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吹动的风声和行人的脚步声，便再也听不到半点响动。
曾有好事之人想从别处捉来灵兽放到山上，但这山峰却仿佛对灵兽下了禁制一般，只要踏上蛤蟆山，它们皆是腿脚酸软，寸步难行，即使是天元境的灵兽也无一例外。
人类虽不像灵兽那样半点不能踏足此山，却也从未有人能成功到达山顶。山腰常年云雾缭绕，就如同一个天然迷宫，不论多么高深的修为，只要走到那里，便都会晕头转向，不辨西东，最后在恍惚间折回山下。天元境以上的人已经可以御空飞行，但在山腰，也都会纷纷失去飞行能力，从半空坠落，栽入迷宫之中。
种种奇象的存在，让蛤蟆山失去了对玄者的意义——既不能历练修为，也不能猎取灵兽。久而久之，人们便不愿意再踏足此山，只有顾隐、顾朝晖这样的医者药师还把这里当做宝地，终日流连其中，陶然忘返。
顾朝晖从小在山里长大，每日随顾隐识花采药，对蛤蟆山早已是了如指掌，虽然他玄力低微，但因为山上没有灵兽，也很少有人踏足，几乎不存在什么危险，所以顾隐也经常放心地让顾朝晖独自一人在山间玩耍。
顾朝晖性情恬淡如水，他很享受山上的寂静和孤独，常常在山上一躺便是数个时辰，微闭双眼，细细感受微风从脸颊拂过的触感。
母亲的手大概便是这样轻柔、这样温暖吧，可惜……自己却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即使在梦中，幻想出来的父母身影也是朦胧而又遥远，每次自己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轻烟一般摇曳着飘散开去，只留下自己一人在无边的孤独里迷茫，绝望。
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个师父，像父母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教导自己，也许自己也该知足了吧。师父也常说，不必羡慕别人的生活，自己已经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了。
可为什么每每梦回，还是能感受到留在眼角的，湿凉的泪痕呢……
如今，师父也已经不在了，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吧，再次行走在这条蛤蟆山的小路上，周围的一切明明还是那么熟悉，但却又莫名得让自己感到无比的陌生和疏离，原本自己喜爱的寂静，在这一刻也变得阴森压抑起来。
素衣带着暗红血渍粘在顾朝晖身上，冰凉地散发着阵阵腥味，胸口刀绞般的疼痛也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路边一簇簇龙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治疗创伤、恢复元气的良药，顾朝晖随手采下一把，放到口中细细嚼烂，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缓缓落下，带着一丝微凉落入腹中，也让顾朝晖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将血衣脱下，糊上嚼烂的龙涎草，细细包扎好伤口，这样的话，应该足以让他撑到山顶了。
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幽暗的光芒从古树枝叶缝隙里沥下，已经所剩无几。好在顾朝晖熟悉蛤蟆山的地形，夜行山路，也不算太过吃力。山腰迷雾近在眼前，顾朝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呵！快看，顾隐的废物徒弟在这儿呢，没什么本事，跑得倒挺快！”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顾朝晖顿时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只见半空中两个灵蛇宗的人不紧不慢地飞着，用带着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
“哼，师父说的果然没错，灵蛇宗卑鄙无耻，口口声声答应放过我和村民，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回来了，看来村民那边也……”
顾朝晖愤怒得几乎将牙齿咬碎，心中暗道：“灵蛇宗！我顾朝晖与你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侥幸逃得性命，来日必要你灵蛇宗满门百倍偿还！”
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稍作停留，顾朝晖强忍愤恨，跌跌撞撞地向前方跑去。
身后两人显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就像猫捉老鼠，必会先戏弄一番，在两人眼中，顾朝晖就是一只受伤挣命的老鼠，杀死他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劲，与其立即动手，倒不如先好好欣赏他垂死挣扎的景象。
“啧啧啧，顾隐那老东西也算是一代英豪了，怎么偏教出这么个废物徒弟，初元一级，哈哈哈，老子六岁的时候修为也比这高啊，我说小子，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另一人附和着说道：“是啊，你说阁主怎么想的，杀这么个废物也要我们亲自动手，要不咱现在就帮顾隐那老贼清理门户好了，我看留他多活一分钟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污染。”
“不急不急，你看这小子，八成是想往山顶跑呢，真是可笑啊，我听说当年宗主大人都没能登上山顶，就凭这么个废物，哼，我倒想看看他能跑到什么时候。”
顾朝晖脚步不敢稍作停留，看着前面的迷雾，咬了咬牙，一头冲了进去。迷雾浓郁得有如实质，瞬间顾朝晖的身影便隐没其中，消失不见了。
身后两人在迷雾边徐徐落下，一人笑道：“我还以为这小子穷途末路能跟我们放手一搏呢，没想到竟是慌不择路撞进了这里，这迷雾我当年可是领教过，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迷迷糊糊地自己跑出来，我二人便在此等候，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迷雾中，顾朝晖刚走进去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连忙咬住舌尖，强行稳住心神，盘膝坐下，默念师父教他的清心咒，可惜灵明还是一点点被侵占，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顾朝晖腰间却突然发出了光芒，透过腰带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随后这光团轻轻飞了出来，悬在了顾朝晖胸前。五色光华如水般轻盈流转，将顾朝晖身边的迷雾一点点驱散开来。
顾朝晖意识逐渐清醒，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光团：“这不是师父临走时交给我的珠子吗？怎么在此却突然发起光来，我身边的迷雾被驱散，意识也得以恢复，莫非是因为这颗珠子？”
顾朝晖轻轻抬手，将其握在手中，这颗珠子虽在血污的腰带中放了许久，却还是那般莹润剔透，纤尘不染。依然没有玄力波动，但那五色光华却比之前凝实了许多，周围的雾气只要接近便都会瞬间消散。珠子周围形成了一个类似结界的光罩，将顾朝晖牢牢地护在其中。
“这颗珠子能够驱散迷雾，却又感受不到丝毫玄力波动，恐怕这珠子的能力还远不止于此，世间竟有这样的宝物，师父他临走前让我带着珠子去山顶，莫非……师父曾经用此珠登顶过蛤蟆山！可传说蛤蟆山可是数万年从未有人登顶啊，若是师父当真上去过，为何却从未向我提及此事呢……
“不过师父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让世人知道这等宝物的存在，必然又是一番杀戮和争夺，师父不说，大概也是为了保护我吧。”
有了这颗宝珠，山腰的迷雾已经对顾朝晖构不成威胁，只不过后面的路他却是从未涉足，况且虽然不会被雾气所迷，宝珠净化的范围却是有限，目力能及的范围不过数尺之宽，身在其中，不辨西东，顾朝晖举步不定，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又看向那颗宝珠，这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倚靠，宝珠却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流溢着五色光华，如同一簇五彩的火苗，温暖而又平和地燃烧着。顾朝晖拿着宝珠，原地转了一圈，他惊喜地发现，虽然自己在不停改变方位，宝珠光华流动的方向却并没有改变，他再次尝试挪动方位，果然那光华还是静静地指着同一个方向。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宝珠远不止这么简单，能驱散千年迷雾不说，还能指引上山的方向，否则，师父也不可能让我带着这颗宝珠去往山顶，只是不知道，这珠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它和这蛤蟆山又有什么样的渊源。”这些问题，现在的顾朝晖自然不可能得到答案，他便不再多想，低头循着宝珠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前方走去。
迷雾之外，灵蛇宗二人还在等着顾朝晖自己走出来，他们越等越觉得奇怪，按理说正常人走进迷雾，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会返回，可顾朝晖已经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了，却还迟迟不见他出来，二人犹豫了一下，也走进了迷雾，只是片刻功夫，便又回到了原地。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莫非，这小子伤势太重，死在了这迷雾之中？”
“大概吧，不然，凭这小子初元一级的实力，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那若他没死我们该怎么交代？”
“哼，没死，没死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出来，这片迷雾，我还真没见过能走出去的人，我们回去复命吧，就说他伤势太重，死在了山腰，否则连个初元境的小子都带不回去，我俩的老脸也没处搁了。”
两人商量停当，便转身飞离了蛤蟆山。而此时的顾朝晖，已经走出迷雾，看见了山顶的皑皑白雪，在满天箕斗和月光的映照下，发出皎白的光芒。宝珠的光华依然静静流转，指向山顶的方向。
“前方，或许就隐藏着蛤蟆山最后的秘密吧。师父来过的地方，如今，我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