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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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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荼蘼花瓣上的鲜红慢慢褪去,花瓣渐渐缩小,化作漫天金蕊梨花的时候,玉幼清挣开双眼。

“完了完了,死了一个,死了一个,帝君,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这死的可是最主要的那一个!”

她看见一个急得团团乱转的男人,和一个背对她坐着的男人。目光迷茫的四处那么一转,又转回了那个背对她而坐的男人身上。诚然此处岚气迷蒙,山水如画,着实是个好地方,可那个连脸都没有露的男人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她的目光忍不住的聚焦到他的身上。

纵然只一个背影,那一种自然散发而出的气度风华让她莫名觉得,这是个久居高位,容貌不凡的男子。

翟君?是她上次做梦时听到的那个翟君吗?他们在说谁?谁死了?

坐着的那个抬起手执着脑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卷书。

“啊呀!”那个喋喋不休的一惊一乍的叫起来,“帝君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看书!您快瞧瞧!这都回来了,您快想想办法啊!”站着的那个往她的方向指了指。

原来他们说的是自己吗?她迷茫的眨眨眼,发现自己的脑袋如一团浆糊一样,无法思考,她往前走了一步,站着的那个男人却像是见着鬼一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捂住屁股不停的往后挪,可她还没开口说什么,也没动手做什么呢,怎么就求爷爷告奶奶的了?

坐着的那位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在打量她,可她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容貌,也不知他如何能够看得清自己,只听到他低沉而极有磁性的声音懒懒道:“怕什么,你若再不动笔写上一笔,等本尊回来了,你就不是屁股不保那么简单了。”

跪地的那个一听,便如溺水者在一望无际的苇塘里突然瞧见一叶小舟分叶而来一般舒展开五官,“帝君,我若在簙上添上一笔,是有用的?”他又有顾虑的坐下来,“可……可这姑奶奶闹的,全乱了,哪儿还顺着写的走啊?”

他们到底在说谁?闹得她更是迷糊了。

翟君似乎笑了笑,握着书卷的手竟有些发抖,倒不知他瞧的是什么书,竟有这么好笑?正这么想着,她已行到了他的身后,正要拍上他的肩膀,眼前瀑布忽然亮闪闪一晃眼,竟变得似一面镜子般,将所有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一抬头,还来不及去看翟君的模样,就先看到了自己。

瞳孔缩小,眼睛瞪大,嘴唇微张一声尖叫冲口而出!然而这所有的动作她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如镜的瀑布上,翟君背后,哦不,是翟君的肩头,正忽上忽下飘着一团小小红光。

“啊!啊!”

前一声是玉幼清惊魂未定的尖叫,后一声是她猛然坐起,牵动伤口的痛呼。

眼前人影一闪,小心翼翼扶着她坐起,她迷迷糊糊按着脑袋,隐约记得方才好像看见了什么超乎想象的东西,此刻却半分也记不起来了。

“怎么了?你觉得怎么样?除了疼,可还有其他感觉?”

略微干哑却熟悉的让她的心在这一刹那猛然加速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玉幼清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真真切切蹲在自己面前的楚云起。

说是蹲,因为她发现他们正身处马车之中。

她看着难掩忧色的楚云起,心慢慢静下来,似乎又给他惹了麻烦,她轻轻一笑,藏下一丝愧色,一拳捶在他的胸前,“李平舟呢?”

“他?他、他自然是在府里。”楚云起磕磕绊绊的解释着,端来小几上的一碗药,递到她面前,“先把药喝了。”

玉幼清接过药碗,一点一点抿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云起目光微闪,许久不语,她不解的等着他,胸前隐隐仍有些痛的伤口提示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良久,他坐到马车中间的小几旁,点燃了小盆中的银碳,“刺伤你的断剑上淬了毒,我只能解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去草原。”

楚云起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他虽佯装轻松,玉幼清却瞧得出来他的辛苦。她身上这毒,恐怕没那么好解。只是要去草原那么远,她摸摸腰间,触手圆润坚硬,她撩开薄纱一角,正是燕回送她的碧玉獠牙和驭兽笛,还有卫府黑金令牌和姬娆送她的紫玉牌,她指尖微顿,匆匆将薄纱遮拢。

楚云起眼角瞥见她的小动作,容色不改的将一壶酒放在炭火上,酒香清淡而醇厚,是春俏。

他慢慢拨弄着炭火,“你的东西,拥蕊和越苏拙都替你收拾好了,他们俩在后头一辆马车里。”

“那连城和方觉呢?”玉幼清掀帘探出头去,此处显见的与述京已离得远了,没有下雨,只是天阴,风烈了些。她动作做得急,牵扯到胸前的伤口,又被车外的风一吹,一口气岔了,猛地咳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将帘子合上,把她按在座位上,连连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世子和郡主也在后面的车里。”

玉幼清咳得伤口撕裂般的疼,她拼命压着,心里却在挂念那两小只。那两只肯定看见了她受伤的一幕,一天之内连续看见两次血腥场面,定是吓坏了。带在身边也好,拥蕊该会哄好他们,如今她紫玉牌在身上,随时可以召唤灵极盟的人,将两只小的放在山庄里,她反而不放心。

方才探头出去,她瞧着这路不像是寻常官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我刚才好像看见前面还有一辆马车。”她盘起腿,身下的锦褥垫的极厚,坐着马车倒也不觉得颠簸。

溜进来的风险些将小几上的炭火吹熄,楚云起放下车窗,“前头是燕世子的车。”

“燕回?”一路同行,燕回也是那夜之后就启程了?为何会那么急?她眉间忽起忧色,“那夜你将我绑在一间破旧荒屋里,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入宫,他也跟着,还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卫寻又提起蛊毒,楚云起,这件事会不会和燕回也有关?还有二……”

“啊呀呀!”马车忽然一重,车门倏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一只手拎了进来,门外撂下一句话,“这小娃娃哭得我头疼!”随后便是登登登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纳兰方觉骤然被扔进来,小脸红彤彤的,一双眼睛迷茫的转了转,见着玉幼清,放了光似的冲过来,“姨姨抱!”

楚云起横臂一拦,纳兰方觉登时只能原地踏步,他单手将方觉拎起来,往自己身边一墩,“想在这儿待着,就乖乖的。”语气里颇有些吓唬小孩子的凶恶。

玉幼清看着瞬间闭嘴低头玩手指的纳兰方觉,淡淡一笑,“楚云起,你这次选择和燕回一道回草原,是不是已经对二……”

马车忽然又是一重,车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是纳兰连城被丢了进来,“这娃娃也哭得我头疼!”马车外那个声音撂下这句话,又跑远了。

被丢进来的小丫头一脸茫然的看看玉幼清,看看楚云起,再看看纳兰方觉,揉着眼睛爬到弟弟身边,翻个身合眼就睡了。

玉幼清慢慢蹙起眉头,心底一丝异样轻轻如叶落湖上惹起的涟漪般慢慢漾开,微微发烫。

楚云起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闭起双眸淡淡一嗅,煮过的酒醇香更盛,他举杯要饮,却忽有一只手伸过来把酒挡下,他看向玉幼清。

“你肩上有伤,也在喝药,不能饮酒。”玉幼清抢下他手中酒杯,正好倾着身子,本想挪过去,两人间却隔了两个睡的香甜的娃娃,想了想,她挪挪屁股,老老实实隔着两个娃娃躺了下来,喝完药后的困意袭来,不知是余毒未清,还是药效太大,她刚一躺下,脑中就有些迷迷糊糊,想说什么也有些记不清了,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马车已停了。

楚云起斜靠在车壁上,正静静看着她,唇角的一丝笑,让她有些分不清自是不是看错了他眉眼里藏着的那分说不出来的愁绪。

马车里的两个娃娃已经不见了,她正趴在他身边,而他坐在案前似乎没挪过位置。她抬起双手环着他的手臂,不想起的动了动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地方枕着,听外头人声喧闹,年轻小伙子的叫卖声,孩子穿梭奔跑的笑闹声,还有路过马车的男女彼此的埋怨声,若不是此刻正在马车中,若不是剑伤还疼痛难忍,她几乎觉着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

曾经幻想过拥有一辆自己的房车,两人一猫,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温暖里,从他怀中醒来。

她唇角笑意满足,他的目光却复杂的一点一点凝注在她那淡淡的、温暖的笑上。心底忽然起了一丝烦躁,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何言语动作。

玉幼清把下巴搁在自己手上,抬头看着他,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如温软猫咪小小一团,他却将目光避了开去。

玉幼清以为他又是骨子里的封建思想在作怪,无所谓的笑笑,车内苦涩的药味混着浓醇的酒香,她辨不清是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却寻不到了。她皱着鼻子细细嗅了片刻,心底如同一个三岁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一般有些不开心,便想翻身坐起,打开窗户散散味道,身子却似乎不像是自己的,散了架一般,一点力气也用不出,稍一动,伤口就疼得撕裂了般。

楚云起看着她微微蜷缩的身子和皱在一起的小脸,轻轻扶着她坐起来,顺手推开窗户。

玉幼清慢慢深呼吸了几次,给自己倒了杯水,看见楚云起对着窗外使了几个眼色,他手肘撑在车壁上,轻轻靠着,指尖敲了两下车壁,问:“房间备好了?”

“回公子,都备好了。”

他搁下车窗,将面前小几挪开,“走吧,今日住城内。”

玉幼清点点头,由他扶着走出马车,他小心翼翼将她拦腰抱起,踏着铺好的木梯慢慢走下去。

车旁躬身候着的男子衣着质料并非下成,瞧着不像是这家客栈的小二,玉幼清打量着他,他亦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她和楚云起,脸上堆着止不住的笑意,玉幼清有些不舒服的挪开眼,往楚云起怀里又缩了缩。

“怎么了?”楚云起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玉幼清。

玉幼清摇摇头,把脸搁在他肩头,“我不舒服,我们走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也无法再对这样的目光做到视而不见。或许是因为时代的不同,那时候不允许,在那个信息传播速度极快,一个公众人物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毫无隐私的摆放在世人面前的时代,唯有坚强和逃避,才造就了她的乐观和热烈。她竟自己也不知道,心底也有那么多的软弱无助。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随意看向远处熙熙攘攘人群。

“走走走,这儿哪是你能来的地方,没看见有贵人在吗?快走快走,往那边去!”远远的传来压低了声音的催促。

玉幼清循着声源望过去,近视且没戴隐形的她视线里只得一个模模糊糊微胖的人影,似乎在推搡一个瘦弱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半句话也无,默默调转了一个方向,微胖的男人仍是嫌那女孩儿走得慢,不住低低催促、推搡。

玉幼清移开目光,不是所有事她都能管得了的。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原本在马车中时,来往的脚步声、说话声都近在咫尺,可现在,整条街空荡荡的,百姓们远远绕开此处,似乎路过时都会好奇的看上两眼,伸手指指点点。未及细看,客栈的门却关上了。

“小姐,公子。”拥蕊迎上来。

客栈很大,堂中摆着一个戏台,台上抱着乐器的人站起,同立在台中的花旦齐齐向走进来的两人行了一礼。

楚云起在戏台前停下,“想听吗?”

玉幼清瞧了一眼台上笑意盈盈的花旦,眼前似乎那一夜佛前街灯火又起,纵马狂奔的恣肆,一折听罢的寻觅和相望,她眸中闪过放下傲气举着画纸的他,“不想听。”话音落时染了些微的怒意。

楚云起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大步向后头走去。

客栈前头是喝茶吃饭的地儿,中间隔了一个花园,后头才是客房。

路过花园时,越苏拙正带着两个孩子追闹,纳兰方觉和纳兰连城一见玉幼清,扔下手里的树枝、石子儿等物,一前一后奔过来。

纳兰方觉张开双臂,笑得灿烂的脸上满满天真,“姨姨抱!”

后追过来的越苏拙伸手抄到方觉腋下,高举过头,让方觉骑在他肩上,一脸骄傲的道:“可不比她高!”

出身皇族的臭小子何时有过这般放肆时刻,挥舞着双手左摇右摆大笑,吓得越苏拙紧紧抓着他的小胖腿不敢放手。

纳兰连城扯了扯玉幼清垂下的衣袖,“姨姨,我和弟弟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和娘?”

玉幼清被问得一愣,纳兰连城和纳兰方觉一定是看到了襄王被人杀害的场景的,可稚龄孩童哪里明白什么是死,姬娆扔下两个孩子去追杀人凶手,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便也只能哄着,她扯开一个笑,“连城,我们正在去往草原的路上。你爹娘呀,走得快,已经在草原上等你们了,因为他们要度蜜月,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一起玩,一起……”

“哦!”玉幼清还没解释清楚,纳兰连城小脸上已是一副了然,她咯咯掩嘴偷笑,“我知道,娘跟我说过,每次晚上我不小心在娘房里睡着,爹爹都会偷偷把我抱回房去,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都是装睡。姨姨,这就叫度蜜月吗?”

越苏拙冲上来就往口无遮拦的纳兰连城嘴里塞了一块糕。

楚云起哈哈一笑,边走边道:“对!所以我跟你们姨姨现在要去‘度蜜月’了,闲人勿扰!”

“神经病!”玉幼清微嗔,“话可不能乱讲!”

“好好好,不乱讲不乱讲。”他抱着她进房,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坐下,“轮椅太重,不好带上路,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床上躺着休养。”

玉幼清却勾着他的脖子没有放,扬起下巴,小小的巴掌脸仰起。

楚云起没能起身,被自己的反作用力拉得向着玉幼清的方向撞去,他立刻双手撑住床板。心脏忽然开始乱跳,嗵嗵嗵的响在自己耳朵里,她放下防备的姿态,她的笑,她眸中的星光,他却一瞬清醒,她的眼中,离她咫尺距离的……眼里忽起零星笑意,楚云起轻轻拉开她的手,“我去给你熬药。”说着,容色不改的出了门。

门刚关上,玉幼清的嘴角耷拉下来,方才一路进来,这偌大客栈却看不见一个客人,戏班子却在台上候着,还有那些突然绕开马车的百姓,她心底涌起一些疑惑,“越苏拙!”

“到!”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越苏拙扛着纳兰方觉出现在门口,“少夫人叫我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出来了,虽然说是在赶路,但逛逛的时间还是有的吧?”玉幼清略带央求的说道,她从来知道雪狐卫不喜欢她,却不知道越苏拙是个长期浪在组织之外的例外。

越苏拙没有半点犹豫,放下纳兰方觉,牵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得嘞!少夫人要……”

“越苏拙!”玉幼清赶紧出声阻止。

越苏拙回头吐舌做了一个鬼脸,继续道:“少夫人要休息咯!旁人勿扰,惊扰者送茅房一日游嘞!”

一刻钟后,越苏拙牵着骑白马的玉幼清,吊儿郎当的逛大街。

玉幼清没想到,楚云起贴心的把逍遥也带了来,她稳稳坐在马背上,大口呼吸着这热闹的大街上纷杂的气息。

“你挑着担 ̄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 ̄送走晚霞……”越苏拙在前头牵着马,弓背勾脚,活灵活现一只小瘦猴,师父前师父后的喊玉幼清。

玉幼清左手糖葫芦,右手一袋子蜜煎,马身上还挂了好些吃食,都是越苏拙独自一人走南闯北时吃过的好东西,她微微俯身就能够到。

慢慢游荡在城里最繁华的街头,玉幼清看似不经意的问越苏拙,“越苏拙,你刚才唱的那首歌,是谁教你的?”她原本没有注意,听了许久才觉耳熟,她记得在现代时,她因为喜欢那只猴子,曾将所有关于那猴子的影视作品都搜来看了。

越苏拙脸上一喜,跳过来挠挠头发,捏着嗓子道:“师父喜欢?师父我唱的好不好?嘿嘿,我跟你讲,那我要是说我唱的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玉幼清抓起一块蜜煎就抛过去,越苏拙飞弹不躲,张口就咬,末了嚼了嚼,还不忘连连拱手谢她这个刚当上的“师父”,活脱脱一只学着人样的猴子。

玉幼清一笑,这小子演起猴儿来还上瘾了,“是是是,你唱得好,但又不是你作的曲写的词,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快说,从哪儿听来的?”

“啊呀呀,师父可别念紧箍咒了,俺老孙说,说!”他装模作样捂着脑袋凑过来,“西乾。”

西乾?大齐南境外靠西的那个地方?瞧着越苏拙,不单单是听过那首歌那么简单,西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越苏拙,我们先回客栈。”

“得嘞,师父启程回客栈咯!”越苏拙边说边牵着马头转身。

“呀!”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鄙弃的低呼。

玉幼清坐在马背上转身看过去,一个男子正站在台阶上,嘴里不断在呸,手上还一直用袖子擦着脸,看玉幼清瞧过来,立马打住,笑着拱手作揖。

玉幼清看看逍遥一直摇晃的马尾,没说什么,刚要回身,瞥见那男子竖起眉毛推搡着一个小姑娘,她以为男子将怒气转而撒在了小姑娘身上,立即叫越苏拙又将马牵了回去。

“这位大叔,大叔!”玉幼清唤了两声。

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的男子目光掠过来,一脸的怒意瞬息变换,有礼的笑着对玉幼清拱了拱手。

玉幼清掠过头顶招牌,原来也是一家客栈,她清清嗓子,“大叔,方才我大意了,这马尾不小心扫到了你,我跟你道歉,只是我腿上有伤,不便下马,对不起。”

“无妨。”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答,“姑娘不必介怀。”这男子不像是什么持着眼色待人之人,一番态度倒也落落大方。

玉幼清道了歉,自觉事情平息,也就没有再管,哪知逍遥刚刚抬脚,她还未转身离去,那男子脸又垮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真他妈的晦气。”

玉幼清皱眉,不过是被马尾扫到,道了歉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如此喋喋不休?她探究的看向他。

那男子目光却不是对着她,他边骂骂咧咧进店,边回头瞪着先前被他推搡的那个姑娘,姑娘似乎有些出神,撞到了路边一个小摊位,摊主顿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一整条街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却无一人上前为那姑娘说一句。

“越苏拙,等等!”玉幼清翻身下马,越苏拙急忙上前去扶,扯得剑伤一阵剧烈的痛,她站定片刻,让晕晕的头脑清醒一些,慢慢走向那姑娘。

“不过是撞了你的……内在?”玉幼清看清那女子模样,竟是前日雨夜里碰到的盲女。

被撞的摊主如被摸了尾巴的虎,可愤怒里又夹杂了些微的惊慌,伸手推向内在肩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哪里来的野丫头,赶紧走!真是触霉头,今日的生意算是没法做了,这种人怎么能入城!不行不行,我得去报官,对,报官!”

内在被推得一个趔趄,脚下不知为何突然滚过来一粒尖利石子,她一脚踏上去,脚底疼痛袭来,她身子一歪。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臂弯,然她手中抱着的大瓷瓶却因此滑落,清脆一声响里,内在拂去拉住她的手,猛地扑倒在地。

躲在角落为自己的恶作剧嬉笑的几个孩子顿时一哄而散,与此同时,大街上的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着四散逃窜。

“我可是又挡着姐姐的路了?”早就在听到玉幼清的声音时就将玉幼清认出来的内在昂起头问,地上碎裂的瓷片割伤了她的手,鲜血滴落,她却不知疼的不断在地上扒拉着。

我未曾挡住贵人的路罢?那夜的问犹在耳边,她想帮她,却不曾想在她眼里,只是挡路。扬在风里的白色粉末四散,没有树叶沙沙声招摇,就像她简简单单看似一句问,却是质问,是拒绝,是想要逃离。

这些粉末随风飘到了一些好奇偷看的路人身上,那些人立即手忙脚乱的脱去沾了粉末的衣裳,扔在地上就跑。

内在满头青丝披散而下,染了掌间血,染了地上粉,乍一眼瞧过去,真有几分狰狞。这个雨夜里替身首异处的养父收尸亦平静如常的孩子,此刻竟无声落下泪来。

玉幼清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第一次碰到这个姑娘,没有坚持帮她,是因为看到了她身上的坚强和倔强,听到了那一句“我不跟贵人”,她想让这个姑娘好好的活。这是第二次,她活得狼狈。玉幼清语气坚硬的道:“越苏拙,扶她起来。”

“姐姐,姐姐走罢。”这一句,竟似是低声哀求,“等风停了,我可以。”

越苏拙看看玉幼清,又看看内在,脱下衣裳。他小心的将那些内在一直护在身下的白色粉末遮住,“小丫头,你叫内在是不是?我替你把这些都遮好了,你先起来,才好收拾。”

内在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将脸埋了下去。

越苏拙朗声一笑,蹲在内在面前,在瞧见她无神的双目时略微皱了下眉头,随即道:“你这小丫头,年纪小小,脾气倒是挺大,怎么这么倔?你这么趴着,能守住什么?是人?是心?还是一份念想?”他小心翼翼将靠近内在脖子的一块碎瓷片移走,“本以为你这丫头洒脱,才择了这种方式。这里可是此人故土?”

内在讶然抬头,点了点。

“风大,那就散了吧,落在这故土上,有什么不同?”他摸摸下巴,“不过你若还坚持,我帮你就是了。”

长风拂过内在的脸,微微有些疼,这一刻,她眸中晶亮,似与常人无异。良久,她撑起手,不等她自己爬起来,越苏拙轻轻一提,把她拎到一旁,自己抓起盖在地上的衣服,随手拍了拍,往身上一披。

云后的日头露了小半张脸,照上一地染了红的碎瓷片,风儿绕过指尖,绕过青丝,绕过一树枝叶,绕过谁的心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听见越苏拙穿上衣服的动静,内在微微抬起手欲言又止。

越苏拙瞥一眼内在,漫不经心的笑笑,“我可没这忌讳。”他瞄一眼状似在思考什么的玉幼清,学着猴儿跳到她面前,眨眨眼,“师父,收了?”

玉幼清一巴掌挥在他脑袋上,把他推开,兀自走到内在面前,拉起她受伤的手,“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在倔些什么,总之先跟我回客栈,处理伤口,洗个热水澡,好好吃一口饭。”

那一日内在点了头,那一日阴云散开,长风里微弱的金光温柔的洒下。

玉幼清咬着新买的糕点,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一回来就没见楚云起,她本来还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来搪塞他,现在看来,不用了。燕回和他的人住在二层,房门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玉幼清也没想好要如何面对燕回,便算是图个清静。

越苏拙继续猴儿样的蹲在椅子上,边抓着茶壶往嘴里灌水,边透过拉到前头的头发覷着一脸思索郁闷的玉幼清,见她忽然瞟过来,忙一甩辫子,若无其事喝茶。

她握拳一敲掌心,恍然道:“越苏拙,那瓷瓶里装的是骨灰!”

越苏拙翻着白眼,一脸你好蠢居然刚刚才反应过来的表情,要不这城里的人为何如此忌讳。齐人少有火葬,将其视为不孝、不合天道之举,小老百姓更是迷信,自然对内在那丫头多有忌惮,“我说师父,你怎么惹到人家小姑娘了?”本着一颗八卦的心,他倒也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玉幼清叹了口气,慢慢挪着靠在床上,“那是她养父,因为想要救我,被人杀了。”她叹了口气,“我倒想亲手杀了那刽子手,可还轮不到我来出手。不过刚才在街上,已经听闻他最后下场惨烈,也算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越苏拙晃着脑袋,还能有谁?陆家少奶奶管不了的,最近又成了百姓口中谈资的,左不过铁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阴小子呗,他双目发光,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兴致盎然的问:“师父,那霸王还敢招惹你?”

“我看也就你敢招惹我家小姐!”说着,拥蕊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纳兰方觉紧随其后嬉笑着奔进来,朝着玉幼清的床上就扑,“姨姨抱!”

纳兰连城登登登追过来拉开方觉,“姨姨受伤了,不能抱。”

纳兰方觉撸掉姐姐的手,“娘说,抱抱就不疼了,抱抱就好了。”

“那不一样,哪次不是你摔着了碰着了挨爹打了,娘哄你的。”纳兰连城翻着白眼解释。

玉幼清根本不理会在她床前忽然吵起来的两小只,她看向站在门口的内在。

拥蕊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个个端出来,越苏拙就一个一个揭开盖好的食碗,揭一个脸就垮上一分,到最后把盖儿一扔,“师父你出家啊?白粥、清汤、蛋白……哟,有肉嘿!”

“把你的猪蹄给我拿开!”玉幼清立刻喝止越苏拙,“那是给连城和方觉的。”

“就是!”拥蕊一掌拍开越苏拙蠢蠢欲动的手。

越苏拙瘪着嘴,偷偷瞄着移开目光的拥蕊,迅速抓了只鸡腿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还不满的嘟囔,“这也太没味道了,肉怎么能做的这么难吃。”

玉幼清面对越苏拙这活宝只有无可奈何,“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点没有绅士风度。”

啥?啥叫绅士风度?越苏拙是不懂的,他一边大咧咧纹丝不动的坐着,一边又殷勤万分的亲自端了凳子唤内在,“来来来,丫头你坐这儿,这儿靠肉近。”

内在有越苏拙领着,拥蕊便张罗着将玉幼清的膳食都端了摆在玉幼清床边,玉幼清却手一推,“拥蕊,我和你们一起到桌边吃。”

“小姐……”拥蕊为难的看着玉幼清。

拥蕊不肯,她就自己翻开薄毯要下床,拥蕊立即手忙脚乱的又是端这个又是移那个,偏那两个小的还在一旁闹,她一个没注意,手中的汤就松了,方觉恰好退着跑过去,拥蕊丝毫未有察觉,正背着身理其他东西,玉幼清惊呼一声,俯身过去拦,一脚踏在还未移开的小几边上,小几不稳的翘起来。

眼见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要洒在方觉身上,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揽着方觉往后一退。

玉幼清顿时松了口气,越苏拙一手抱着纳兰方觉,一手抓着汤碗,哪里还有空去顾及要倒的玉幼清,她本已护住前胸,做好了倒地的准备,谁知一个人影忽然扑过来做了人肉垫子。

咚!

终于反应过来的拥蕊急急扑上去扶起玉幼清,查看她的伤口。

玉幼清不顾胸前伤口疼痛,看看惊魂未定的纳兰方觉,又伸手去拉内在,“内在,你没事吧?”

内在却似乎摔懵了,躺在地上一直没有动静,紧紧捏着手中一个物什,玉幼清看着她手中的紫玉牌,低头摸了摸侧腰,确然是她那一块,瞧这丫头模样,是认得这块紫玉牌?

越苏拙上前要将她扶起,她恍然回神,猛地跪倒在地,举着手中的紫玉牌,颤着声问:“姐姐是灵极盟的盟主?”

“我……”玉幼清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不是,可她算临危受命,姬娆一天不回来,她自然得在这位置上坐镇一天。可若说是,她又对灵极盟诸事不知,只知道这一块紫玉牌而已。

她还未想好如何去答,内在已道:“姐姐,今后我可否跟着你?”

玉幼清一愣,先将内在扶了起来,她对着丫头心中有愧,自然希望能有所弥补,虽不忍欺骗于她,可如果说出实情,她又怕这丫头不愿领她的好意,一番思想斗争不过一瞬,她微微一笑,将内在的手放进拥蕊手中,“自此你和拥蕊也算有个伴。”

“唉!”越苏拙叹口气,拉着两只小的往桌边一坐,“女人就是麻烦,说起话来连饭都可以不吃,来来来,方觉,这鸡腿给你,连城你是女孩子,适合吃鸡胸肉。”

入夜时,玉幼清独自一人靠在床上,一遍一遍抚过手中的紫玉牌,忽然想起燕回吹的那一首曲子,也是在某一个夜里,她睡不着,爬上玉府的墙头,看着一轮硕大的皎月,听着那不断循环的笛声,让人想起他口中描述的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朗月清风伴着阵阵狼嚎,心底便是无限的疏朗。

此刻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她初见燕回起,就知道这个安静的男人背后背负了太多看不见的东西,一个从小被送到述京皇宫伴皇子读书的质子,明明有着世子的尊贵身份,却不过是一个遭到父母遗弃的孩子,他只是清楚的知道,在述京能学到的,太多了,再回去继承大位时,才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才会保得草原再一代的安宁。所以,身上的伤多过曾上战场的儿郎,住的地方在皇城角落,他仍然安安静静的,不争不闹,只有那一日猎场上,为了她,争了唯一的一次。他名字里一个“回”字,注定了他将回去,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也只属于大齐的地方。或许也正是如此,皇帝默许了他所遭遇的一切,让这个未来草原的王,懦弱、无能、对大齐心存敬畏。

可她看到的,是那夜宫中燕回的不同寻常,她甚至觉得,燕回是一头蛰伏在草丛中的雄狮,一旦被触到底线,就会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想要带她走,也在她和楚云起无法却必须要离开述京的时刻,伸出援手。

吱呀。

风随着推开的门倒灌而入,一下午都不见踪影的楚云起拎着一包东西走进来。

他撩起袍角在桌边坐下,桌上茶壶空空,四指敲击着桌面,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了眼门,掠过内室时,瞥见玉幼清有些古怪的眼神,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忽而一笑,站起来走向她。

“你去哪儿了?”玉幼清把紫玉牌放到枕下,“我还以为你又把我丢下,回军营戳你的枪杆子去了。”

一眼瞥见床边染血的棉布和血水,楚云起敛起笑意,紧张的坐到床边,玉幼清穿着吊带背心,剑伤一览无遗,他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拆开她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我不在,你便不将你的命作命了?”

玉幼清玩笑道:“你不在,我的命要又如何,不要又如何?”

感受到他微凉指尖轻轻一颤,她浅浅笑着拂去他肩头风尘,抚平他眉间一丝痕,轻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药味很浓,合着这房里的药味、血腥味,还是闻不见那一股清冽的冷香,她侧头,鼻尖熟悉的味道忽然如冰雪化泉后奔涌而来,一下子钻进她的鼻腔,虽只是那么一瞬,她的心就这么安静下来。

“午后越苏拙回来时,说在市集听到有人议论你爹。”

楚云起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枕上,细细查看她又撕裂的伤口,“是越苏拙听到的,还是你听到的?”

玉幼清垂头咬着唇,拿不准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知晓,好歹前世里她也是混迹商场的一个人物,心底小九九怎么这么轻易被人识破,她有些丧气,“我,我听到的。我听到他们说你爹带着银翼军前去北境镇边,银翼军不是你爹身边亲兵,我还听说同去的人中,有一名参将,听说是卫家的人。”

“大敌当前,还能有什么心思?”楚云起一指弹在她额头,“你这小脑瓜里成天装的是什么?”

玉幼清吃痛的捂住额头,“你就是欺负我现在受了伤,没力气。大敌当前,心思都动到了这天下之主的身上了,还管什么大敌当前。”

“他大概放心得很。”他起身立在窗前,窗纸上映着屋外风灯摇晃的昏黄,他身姿颀长,看上去却有些瘦了,“天箭营的丘棠也跟着去了。”

丘棠?那个声音软糯,性子冷淡的姑娘?

“那三营岂不是只剩一个梁肇辰?”

咚咚咚。

“小姐,你睡下了吗?”

“什么事?”

拥蕊推门进来,见楚云起也在,敛着步子行了礼,才道:“小姐,前头掌柜方才寻来,说是堂里有人闹事,他实在应付不过来了。”

“闹事?”楚云起转过身来。

“是。”拥蕊毕恭毕敬朝着楚云起又是一礼,“回公子,掌柜的说,堂里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说要住店,他都打发走了,可这一个,他不敢得罪。”

“是谁?”

“城主的女儿。”

楚云起挑眉,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有意思。”言罢,绕过拥蕊出了门。

拥蕊随着楚云起的走动,垂头躬身而转,直到他出了门,才站直了身体。

“拥蕊。”玉幼清开口,似乎将拥蕊吓了一跳,她垂头走到玉幼清床边,收拾摆了棉布、水盆的托盘。

玉幼清看看拥蕊微微嘟起的嘴,楚云起一出门,这丫头明显松散了下来,她慢慢把伤口拆开的棉布再一层层包好,拥蕊向来被她惯着,在玉府时顾忌府中眼线,拥蕊倒还循规蹈矩,后来随她去了温泉山庄,倒是许久未见她如此谨小慎微模样。

屋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像是前头堂里的人冲到了中间院中。

玉幼清耐不住性子,唤了拥蕊过来扶她,想去瞧一瞧,拥蕊放下手中托盘,蓦然一声惊叫,后退几步撞到桌上,惊恐的指着玉幼清,“小,小姐、小姐!”她话说得磕磕绊绊,似有人捏着她的嗓子说不出话来一般。

玉幼清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了?你别吓我。”

拥蕊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抑制住自己抖如筛糠的身体,摇了摇头,一双如见了鬼一般的眸子却死死盯着玉幼清,她想动,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完全动不了。

楚云起听见声音急急冲进来,身后脚步声杂沓,他重重关上门,待看清屋中景象,愣了一瞬,嘶哑着嗓子开口:“出去。”

拥蕊身子一颤,耳边嗡嗡,似听到全身骨头吱吱格格的响。

“出去!”楚云起厉声吼道,拥蕊此刻才回了神,踉跄着步子往外走,那模样,像是在逃。

玉幼清蹙着眉扯开一个笑,“楚云起,拥蕊怎么了?我……”她挪动双腿想要坐到床边,然视线里,薄毯下露出的笔直纤细的双腿竟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得粗壮,她蓦然瞪大双眼,伸手去摸,却发现原本骨节分明的手竟也如此!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整个人,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气球一般,慢慢胀大!

“啊!”巨大的冲击撞在玉幼清的脑中,她呆呆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好半晌才从震惊之中醒过神,双目迷茫的看着楚云起,“怎么了?怎么了?”出口声音却颤抖微弱似蚊吟。

楚云起拉起薄毯裹在她身上,正正容色,笑容和暖的道:“没事,嗯?没事,慎儿,没事。”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晶莹湿润,她傻傻盯着他指尖的泪水,明明闷热的室内,她却觉得面上冰凉。

楚云起始终在笑,心却似在被人不停的撕扯,他顺着她微微凌乱的发,指间却扯下大片断开的发丝,他心头一颤,怒意四起,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慎儿,没事,没事。”

砰!

屋门霍然被大力推开。

一个人大步闯进来,四下环顾一圈后,目光锁定在内室里,床榻旁坐着的两人身上。她抬手,手下立即将要进门的拥蕊和越苏拙拦在了门外。

刚吵完架的一腔怒意到了嘴边,渐渐散开,勾起,她慢慢转着腕间珠链,“我听说,这客栈里住了个容姿倾城的姑娘,引得满城的男子都想来一睹风采。我也想来看看。”她忍不住嗤笑,“原来是这么个倾国倾城,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楚云起怒从心来,想要起身,玉幼清环住他腰的手微一用力,他不解的侧过脸看她。

玉幼清垂下的脸慢慢抬起,本就轮廓深邃的眸子因为受伤而愈加凹陷,显得眼睛更大,陷在肿的如一个发酵的面团一般的脸上,纵如此,闯进屋的少女仍无端端感受到了穿皮透骨的打量。

玉幼清微微眯起眼眸,眼前少女细细瞧来,并不如何貌美,甚至普通的很,可胜就胜在她的身形气质,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番人上之人的气度风华。玉幼清勾唇想笑,嘴角却因陷在肉里而看不出弧度。将容貌、身材看得极重如她,骤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在现代,她或许该疯了。

“你看到了,解惑了,可以走了吗?”

那少女摇摇头,没想到眼前这个臃肿的女子竟然还可以这么冷静,“我看到了,却没有解惑,非但没有,我心中疑惑更深了。我想知道,外面为何会传言你容姿倾城,还是说,他们说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她歪着头想了想,“你身前的男子就很好看,难道他扮作女装,让人误会了?”

楚云起忍无可忍,推开玉幼清,几步走到桌边,从包袱中翻找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扔到少女脚下。

少女噘了噘嘴,去捡盒子,“长得好看,却没什么礼貌。”她打开盒子,拿出里面一副画卷展开,眸中立放光彩,“这是她?”她举起画卷比对着玉幼清,皱皱眉头,“这一双眸子倒是有些相像,只是不知是不是请了画师替她画了这相似的一双眼睛,而其余的都是凭空想象。我虽然还小,见过的世面却不少,连这城中人称妖精的秦漆漆都略逊一筹。”

她将画卷转向玉幼清,“这是你吗?你也是戏子?”

玉幼清抬眸,画卷上,女子戏子妆容精致,微微上挑的眉下眼窝略深,左手红色水秀飞起在远山云袖之间,似远实近,右手指尖一只蝶儿振翅欲飞模样,她似在看蝶儿,又似在看看她的人,一双眸子顾盼流转间仿佛世间万般颜色尽在其中,可细瞧,又只是分明的黑白晶莹。最奇的是她的身姿,她似乎正在急速旋转之中,半侧着身,只单足绷直,脚尖点地,一双腿笔直纤细,再往上,那令人惊叹盈盈一握的蛮腰上下,是这世间所有人最为之倾倒却也最难以开口去言述的弧度,那是属于玉幼清的。

玉幼清看着这幅画,眼眸转向楚云起的方向,可转到一半,又落了下来,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她略显苍白的唇微启:“我说是我,你信吗?”

那少女盯着玉幼清,觉着她此刻倒真有些画里的神韵,“我不知道。”她想了想,“这画里人的容姿,若说倾尽天下也不为过,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柳小姐,闹够了就该回家了。”楚云起低低警告。

“谁?”玉幼清问。

那少女笑得单纯,“我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此人。只是听一个人形容的如痴如梦,觉着比这画中女子容姿更盛,有一日,我要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

这少女单纯爽朗,虽闯进来却并无坏心,玉幼清颤着手慢慢摩挲着肥胖肿胀的双腿,又问:“谁与你说的?你要亲自去看,那就是有这么个人?”

少女有问必答,“一个我收留的可怜人,我答应过他,不能与人说他的身份,但他所说之人还是可以说的,这个人你肯定也认识,就是我们大齐第一淑女,玉慎儿。”她提到玉慎儿时,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玉幼清看着她,倒不知她说的是真的玉慎儿,还是自己。可既然未见真容即获封大齐第一淑女的名衔,必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你叫什么名字?”

“柳周舟。”

“柳周舟,将来有一日,你会见到玉慎儿的。”不管是她,还是真正的玉慎儿。

那少女还想说些什么,楚云起却毫不客气的命人将她“请”了出去。他立在门外亲眼看着柳周舟被送出客栈外,刚要返身,墙角暗影下忽然显出一个人影来。

楚云起眸中闪出异色,听那宽大斗篷遮掩身形面容的人火速递上一句话后,斗篷人旋即退入暗影里,他也不再进屋,宽大衣袖扬起,他飞快转过墙角不见。

------题外话------

再不更新,我自己都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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