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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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反
卫寻伸手一招,宫墙之上一片琉璃瓦稳稳飞入他的手中。他的目光从那个方向往旁侧移了一移,宫门处的宫墙格外的高,以至于此刻僵持气氛下内心紧张的这些人约莫都忘了这高高宫墙的那一头是什么。
卫寻轻轻一握,手中琉璃瓦瞬间碎成了小小的一片一片,不规则的棱面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照亮他微微上挑的眸子里那一刹那闪过的恍惚。
纳兰锦彦一回头瞧见卫寻仍在神游模样,怒气直直冲到头顶,“卫寻!”
他这才抬头瞟了一眼纳兰锦彦,旁人眼里,卫寻总笑得云淡风轻,做事万事底定般慢条斯理,却也步步戳中要害、直击人心,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姿。就在前一刻,没有人看清他出手,他手中琉璃瓦已一片接着一片向彭烁光招呼过去。彭烁光携着纳兰熙慈飞身而起,征战沙场二十年的老将身手敏捷,反应能力不凡,竟然顺势借着卫寻射来的琉璃瓦在空中腾挪,每一次腾挪都恰巧避开琉璃瓦,又踩着琉璃瓦而上,几番辗转,他携着纳兰熙慈落脚于高高宫墙之上。
纳兰锦彦连连催促,“弓箭手呢?射!快射!”
侍卫们不解其意,没有人肯弯弓搭箭,误伤了长公主。
彭烁光立在宫墙之上,十分局促。他眸中卫寻手里的琉璃瓦仍闪着杀人的寒凉之意,卫寻将他逼至高处,四周空荡,他施展不开,易成目标,恐怕手中握着的纳兰熙慈这枚重要的棋子也失了效用。他紧紧盯着卫寻,卫寻却似乎已经对他失了兴趣,视线落在黑暗中他身侧。
彭烁光不解的扭头看了一眼宫墙另一侧,眼中瞬间爆发出喜色。
纳兰锦彦踏前一步,眼见上一秒已成瓮中之鳖的彭烁光,下一秒身影突然不见,他气急败坏大声喝问:“这后头是什么?这宫墙后头是哪里?”
已经扭头要走的卫寻被纳兰锦彦突然抓住肩头,他凶神恶煞的质问卫寻:“你做了什么?人呢?”
卫寻淡淡扭动肩膀,抬手拂了拂似乎因为纳兰锦彦的手而有些脏的肩头衣裳,对着出现褶皱的衣裳皱了皱眉,才看了纳兰锦彦一眼,懒得与他废话,却还是说了两个字,“救人。”言罢,他扬长而去,留身后纳兰锦彦气急跺脚。
纳兰锦彦怒视着卫寻的背影,忽然笑意森凉,怒气去,笑意起,他咬牙切齿抬手轻挥,暗夜下年轻的皇子眸中的寒光遥遥转向漆黑深处,任身后刀光剑影又起。身在皇家,他仍年少,却过早的因着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蒙上了一层阴灰的迷雾,对与错、是与非在他心中没有一丝份量,他的世界里,只有输和赢。
宫墙上,方才卫寻瞧着的那个位置,有一阵低低的对话。
“我们好像被发现了……”臣娘趴在墙头,从袖囊里掏出一把栗子,嗑了起来。
身侧蒙枘盯着底下,兀自喃喃:“云猊军反了?”他顺势一只手捂住臣娘的嘴,一只手捂住臣娘的眼睛,臣娘不情不愿的使劲扒拉下他的手,从指缝中伸长了脖子往下瞧,却被一截飞起的断手吓得缩了回去,转身跳下了墙头,噘着嘴摇头,“不好看不好看,没意思没意思。”
倏忽之间已走在臣娘身侧的蒙枘沉吟半晌,默然思忖着好好的云猊军为何要反叛,但今夜已成定局,少不得要牵累主子,一旦被扣上这个罪名,陆家即便是开国、从龙的功臣,楚老太君即便救过开国皇帝,亦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双手,白白嫩嫩小小的,蒙枘看向那双手中黑漆漆一堆栗子壳,无奈的看向臣娘,臣娘无辜的眨眨眼,“没地方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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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天和历三十四年六月,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个月。从纳兰容棤为玉陆两家赐婚伊始,众所周知的事儿接二连三没断过,先是玉慎儿在猎场被纳兰锦彦射伤,随即失踪,然后又是她同纳兰方觉一齐被暗杀,假死,万俟世家倒台,如今云猊军又无缘无故反叛,闯宫。一场因着联姻而开始大乱的朝局让纳兰容棤焦头烂额,招架不住。他在九空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听人不断回报。
九空殿的殿门忽然开了一个小缝,心中焦躁不安的纳兰容棤没有注意到,大太监赵德却眼尖的发现了缩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诏安,诏安神色惊慌,不断的向赵德招手,却示意赵德不要惊扰了皇上。
赵德耷拉着的眼皮抬起,纳兰容棤正背着身子一杯一杯灌着茶,他低着头又等了会儿,才慢慢后退,直直退到烛灯照不到的角落,才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往殿门处去。
诏安见赵德过来,覷着皇帝,轻手轻脚将殿门开得大了些,一把将赵德拉了出去。
赵德被诏安拉得一个踉跄,手中持着的拂子顺势就甩上了他的脑袋,“怎么急成这样?做事没个章法,怎么了?”
诏安等着赵德将话说完,险些快哭出来,急急趴在他耳边低语。
“啊?”赵德听得震惊,一个没兜住,叫出声来。
九空殿内,纳兰容棤蓦然转身,一眼没有瞧见赵德,沉声唤:“赵德?赵德!”
殿外赵德听见纳兰容棤的呼唤,瞪了一眼躬身垂头的诏安,低低吩咐:“赶紧下去,别叫人瞧见你!”言罢,他正正身姿,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轻轻的清了清嗓子,确定不会再皇帝面前失态,才推开九空殿的殿门。
殿内殿外,一暗一明,纳兰容棤看不见宫门处的雪亮光影,也闻不见热血洒下的腥味儿,鼻尖萦绕的始终是春俏的馥郁醇厚的酒香。
赵德踏进来,他不敢抬头,只抬起眼瞄着纳兰容棤,面露难色,脚下步子也有些犹豫。
纳兰容棤抬手指着赵德,急急问:“可是宫外又有什么情况?快说!”
赵德从殿外一直行到阶下,仍是吞吞吐吐,纳兰容棤焦炙的走下台阶走到赵德面前,歪着脑袋去看赵德难看的脸色,“到底怎么了?”
赵德整张老脸都皱到了一起,霍然跪倒在地,抖着手朝着纳兰容棤磕下一个头,“云猊军……反了!”
纳兰容棤一直皱着的眉头终在此刻舒展开来,不是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是因为太过震惊。他绕过跪地的赵德,跌跌撞撞朝着殿门走了几步,忽然腿软。
偷偷瞄着纳兰容棤的赵德连忙跪走几步扶住瘫软下来的纳兰容棤,纳兰容棤大力拂开赵德的手,大步走向殿外,赵德忙站起追上去,“皇上!皇上使不得啊!云猊军军官彭烁光挟持了长公主,听说已经突破了禁卫的阻拦,朝着此处来了!”
纳兰容棤的步子刹那停住,宫内各处火光已起,各宫有主子的都分了侍卫围护起来,他忽然忆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有月无星的夜,也是寂静如水灯火渐熄,却忽然起了杂沓步声,起了刺目火光,赵德一模一样的跪在他的身前,告诉他此生第一个噩耗。这辈子他最信任,到如今也不曾怀疑的那个人,忽然成了大齐的罪人。彼时他身居高位却无能为力,今夜他身居高位也有了能力,然而这个他亦信任万分的云猊军,竟然反了,他庆幸他始终没有听到陆腾的名字,而是彭烁光,陌生、没有任何印象。
纳兰容棤继续向前,慢慢走到殿外,所有的侍卫因他的吩咐远远的守着,四周空空荡荡,只有赵德一人,持着一个小小灯笼,立在他的身侧。一切便如当年。风过,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晃,烛火似乎快要熄灭,他的衣袍翻飞在夜里,一点一点打在赵德的身上,发出轻轻的哧哧声,在这远离宫门的静谧宫殿里,显得沉而重。
只是今夜,霍然推开宫门的人,不是她,而是挟持着他的女儿的一个陌生男人。
彭烁光一路直接往九空殿去,一脚踹开宫门。他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严阵以待的侍卫、刀剑,却没想到只有一高一矮两个单薄的身影。所有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远处的侍卫刀剑出鞘,想要围拢过来,纳兰容棤抬手制止,看见纳兰熙慈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转向彭烁光,开口:“彭烁光?”
“是。”原本分心紧紧覷着四周护卫的彭烁光手下不敢放松,却为纳兰容棤这样一个举动惊讶了,他终究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之事,心下没有分寸、章法,只好大声道:“皇上,云猊军从未有想过……”
“父皇!”纳兰锦彦突然出声,他急急赶到,正带了自己身边属下将九空殿围了起来,彭烁光腹背受敌,心中怒气、委屈又被挑起,那半句话被打断,便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他背靠着宫门,冷然道:“谁再敢进一步,长公主的命就没了!”
“狗贼!你敢……”
“锦彦!”纳兰容错出声喝止了纳兰锦彦,他看着面容紧张的彭烁光,冷静吩咐:“退下。”
“父皇!”
“退下!”
纳兰容棤丝毫不容置喙,“彭烁光,你可以关上宫门,有什么话,朕容你说清楚。”
彭烁光不敢放松的盯着似乎很好说话、极通情理的皇帝,他抬脚将宫门又踹上。
纳兰容棤又道:“彭烁光,你找朕到底何事?”
彭烁光背靠宫门,感受着背后宫门外细密靠近的脚步声,心一横,道:“狗皇帝,今夜我云猊军就要反出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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