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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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宛忧心忡忡地从周灵寝殿退出，正低着头失神走着，眼帘便印入一道玄色衣袍，抬头便看见凌云，忙弯膝作礼。
“凌将军万安。”
凌云虚虚抬手，朝宋宛轻轻点头，算是受了她这一拜。
除却在陛下面前，这位镇国大将军对着旁的谁，惯是个面无表情的。
能照顾着宋宛失落的情绪，示意她起身，这已是相当难得了。
宋宛也习惯了凌云这副见了谁都一言不发的模样，是以谢过凌云便缓缓直起了身子。
“陛下如何了？”
凌云莆一开口，关切的还是周灵。
自除夕多事之夜起，见过楚卓儒之后不久，周灵便收到了来自离阳各诸侯国的问责与威胁，急急于边境整顿一番，连着天劳心劳神，加之如今依旧是寒春料峭的时节，周灵心中一口郁气始终难消，那乾宋两位帝王的问涵，最终成了压垮周灵承受能力的一道火索。
自昨夜被宫人发现高烧不退，到如今第二日的午间，周灵的热气才散去。
只是人依旧还昏昏沉沉睡着。
齐若等人，早早在外守了整整一日，直到确认周灵无恙，人才渐渐散去。
独独眼前这位镇国大将军，去而复返，一个人站到了夜幕降临还不肯离去。
连宋宛都瞧得出，这平日里话最少的大将军，却是所有人中，最对陛下上心的。
陛下这一病，看凌云担忧得毫无血色的脸也知晓，要的却是他的半条命。
轻轻叹出一口气，宋宛朝他摇头：“原先陛下已醒着了，可好容易有些精神气，偏生里头两个不懂事的宫人，私下议论边境之事，被陛下听了去，陛下就……”
宋宛说到这里便停住了，那侧头看向寝殿处的神色又带了几分担忧：“之后便就又睡下了。”
凌云的面色沉下了好几分：“两个混账东西！”
明眼人都知道，周灵这得的是心病。当着她的面议论边境之事，这不是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子么？
宋宛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厌恶与怨怼：“我已将两人狠狠惩治一番打发了，且也告诫了还留着伺候的人。若再有谁惹了陛下不快，我定不轻饶！”
凌云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不少。
“说到底，该怨的还是我，若非我愚笨至极，怎至于让局面到这般地步。”
宋青青越是想着，心上就越是愧疚难安，眼眶微红道。
凌云随了周灵的性子，既然不肯罚宋青青，那周灵心底，便从来是不怪罪她的，是以凌云开口宽慰的话，倒也言简意赅。
“此事与你无关。不论你拦不拦得下那楚卓儒，宋乾终究都是要对付我们的。”
只是分一个时间早晚而已。
朝凌云投去一个感激的轻笑，宋青青抬起手腕，盖住鼻尖下的那抹酸涩：“我从未见陛下这副模样。想来连她那般的人都如此忧愁，此事断是无解的，我周国，该何去何从……”
凌云闻言，那一直望向周灵寝殿处的眸子也渐渐低垂。
藏于两袖间的双手，越发紧握。
从前，他还总觉得自己对周灵，是有用处的。
他以为，只消夜以继日地拼命忍下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成为她最得力的一把血刀，将她护在身后，能护她安平免性命之忧。
可如今血刀已成，他却仍旧是护不住她的。
在那一个一个的险恶阴谋之下，在面对那些个个不输周灵心计的执棋者面前，直到这次周灵一朝病倒，凌云才真正如梦初醒。
一直以来，他原来只仅仅是一把杀人的工具，一枚被布局的棋子。
他自以为自己一直在保护着周灵，可若非周灵的步步为营，若非周灵一次次考虑到会对他而言所有可能潜在的危险，他又如何能好生生留下性命，陪伴她身边多年？
他以为这些年来，他是有护住她的。
可直到周灵被宋乾使臣于朝堂步步紧逼，他不假思索便要斩杀来人，她红着一双几欲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火急火燎拦下的时候说的那翻话，才让凌云彻底清醒。
她那日死死阻挠时对他喊道：“这两个人就是宋乾派来送死的！针对的便是你凌云，你若是下了这个手，真真就完了，届时我是怎么都保不住你的！都这个时候了，你是想平白送一颗人头给他们，要了我的命吗？！”
原来，他一直在受着她的庇护。
从前她与齐若梅丛森侃侃而谈，凌云只觉自己那时插不上话，无力而沮丧。
现在，凌云只恨自己当初顾着自怨自艾，而非多跟着他们学。
武艺、谋略、布局、反应……
这些种种缺一不可，与周灵才真正大有裨益。
自己空有一身好功夫，若非次次有周灵背后指点，他再强也如何抵挡千军万马，又如何能次次安然无恙？
他凌云其实从来心安理得地享着周灵给他铺的路，他从来只心疼钦佩她文武双全，见识深远，却今日才知，若非她咬着牙逼得自己如此，逼得自己扛下一身的重担，就如他凌云这般的人，只消周灵稍稍松懈，便能让旁人夺了性命去。
若是自己早有齐若那般的才智，她一个人又何苦成这副模样？
凌云心口直直一阵绞痛。
“是我没用。”
凌云满含悲愤的话出口，宋青青又惊又急，忙忙摆手否认：“凌将军威名远播，又多年帮称陛下许多，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怎会无用？”
宋青青不懂，凌云这般的人如何能自怨自艾，然心境早已大不同的凌云并未多言，只是冲她苦笑一身摇头。
将宋青青因大幅动作而脱落手间的披风拾起，凌云将其交还，只轻声嘱咐一句便要离去。
“好生照顾陛下，我明日再来。”
宋青青再次同凌云见礼，点头应下：“凌将军放心，便是您不说，我也会尽全心的。”
再次望了眼安睡的周灵处，凌云便挪开步子，向着宫外走去。
宋青青目送凌云背影，当视线移到这红袄上时，不觉喃喃：“这宋国不愧是一方江南水乡，将养的棉絮做的袄子都是这般好，可惜出了这档子事，断不能再让陛下见了徒增烦伤，只得在一旁落灰了。”
可忽地抬头，就被去而复返于眼前大变活人的凌云吓了一跳。
“凌将军，您怎么……”
怎么又回来了？
然凌云却是无心理会，只抓了那一件红袄不放，开口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这袄子是宋国的棉絮做的？”
宋青青虽奇怪凌云为何如此神色激动，但还是点头道：“是这离阳内，属宋国的棉絮最多最好，大小国家多会用它来御寒，我周国也不例外，已进了好些年了。”
凌云忍下那颗狂乱的心，勉强镇定下来后，对着宋青青追问：“这袄子从无到有，事无巨细，烦请宋内官一一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