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断亲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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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话忽而一出，周毅刹那涨红了脸。
目光触及睁大着眼睛张望，不谙世事的周安，周灵看向彩雀：“彩雀，将小王爷带下去。”
继而蹲下身子，笑着轻柔地摸了摸周安的脑袋：“姐姐同父皇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先跟着彩雀去外面玩会儿好不好？”
周安乖巧点头，任由彩雀上前牵住，朝着周灵挥了挥手，临出门前，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直到周灵也笑着朝他挥手，这才收回目光。
而本怒得涨红脸的周毅，在见得此番情景后，心气逐渐平缓，目光也闪烁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这逆女不惜一切代价找人，为的是扫清障碍以绝后患。”
周毅嘲讽的声音冷冷从背后传来，周灵闻言转身，正正对上周毅嘲讽的目光。
“你既然知道周安于你而言是个威胁，也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却将人送到我面前相认，一直瞒着，甚至直接让他消失不好么？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良心发现了？”
周毅的话，铺天盖地朝周灵砸来，周灵静静听着，直到周毅看着她，这才淡声答道：“他是朕的亲弟弟。”
然周毅却是笑出声来，面带怒色：“斌儿也是你哥哥，你缘何不留手？！”
“留手？”
周灵唇角勾起一抹笑，神色也是讽刺无比，凉声问道：“他对朕留手过么？在朕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父皇留手过么？他该死！”
周毅白了脸，颤声目光狠狠道：“为人子女，听从父母安排这本就是你应尽的责任，可你再看看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朕做了些什么？”
周灵的眸光，终究是红了，她抬步逼近周毅，一步一步，逼得周毅连连后退。
“朕若不留手，杀的岂止周斌？朕若真当狠辣无心，该斩草除根，而非放过周斌一干宗室独杀他一人。朕若非念着子女之情，缘何好吃好喝供着父皇你？缘何一次次不计较你与太傅策划的刺杀？缘何从不干涉你暗中培养自己手下？”
“你……你……”
周毅退至围栏，直至再无可退，无力跌坐在地，抬首看着周灵的神色，恐惧而惊骇。
他所作为的一切，原来周灵早就知晓，甚至在暗处，如猫戏鼠般放任他折腾。
“太傅是父皇多年好友，若非念着你身边无个体己之人说说话，若非你是我父皇，你换两个人试试？早就死了八百回不止。”
周灵轻轻抚着左肩，眼中的痛色一闪而逝。这是她临近入洛阳城前，遭太傅与周毅埋伏的人手所伤。
像这种类似的事情，自她登基后，发生的次数不胜枚举，可她从来不计较，却不代表她是个傻子，任由周毅等人玩弄。
原是想着就这般如此，不去戳破周毅留些颜面。可周毅说出的退位周安的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算计、贪婪、理所当然，终究让周灵心底留存的最后一点温情，土崩瓦解，再存不下分毫。
“周安，是你世间留存仅剩的男儿血脉，你若真心为他着想，该是让他安然一世，而不是才这么小的年纪，就亲手将他推入泥潭。”
周灵居高临下睥睨，这曾经极度耀眼的战神，她曾仰望的大英雄，如今佝偻着身子目光躲躲闪闪，本该是痛惜惋惜，可林林种种下来，亲情二字，早便被周毅挥霍得差不多。
而他连自己唯一的儿子，周灵的亲弟弟都想着如何计量，终究惹怒了她。
周灵如今的目光，凉薄冷漠，毫无波澜：“太上皇，您不该算计朕唯一的亲人。他才这么小的年纪，一朝被推上皇位，大周会如何霍乱，他会如何被太上皇等人操纵，活成傀儡，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被尔等活活逼死，你比谁都清楚。”
此刻的周灵，连父皇都不愿再开口。
“不过是你这逆女霸着皇位的借口，都是借口！”
周毅喘着气扶着围栏起身，红着眼睛对周灵吼道。
周灵站在周毅面前，冷冷与他对之，神色平静道：“若周安与朕年纪相仿，又有治世之才，皇位朕可拱手相让绝无二话。但换作太上皇，您能么？”
即便周毅躲着目光，也躲不过周灵早已窥视他心底想法的话语。不留任何情面，周灵将周毅的心思，于他面前一朝揭开。
“到底是朕霸着皇位不放，还是太上皇已沉沦与那金銮宝座之上？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当初的大周福泽，自成皇权奴隶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周毅知道，他输了，输得彻底，这一场谋划，还没开始便宣告终结。
周灵伸手，扶着周毅坐在他此前垂钓的台上，后直起身子，对神色怅然的周毅说道：“朕愿带周安来见太上皇，只因你到底是他的生父，合该让你们相认一场。可如今看来，周安大抵是不愿认你的。”
周毅抬头，浑浊的目光带着无声的质问盯着周灵，即使他不开口，周灵也知道他的意思。
唇角那抹勾起的笑意，越发讽刺，甚至看向周毅的目光，带着些微怜悯。
是的，周灵在可怜他。
见周毅到底还是不懂，周灵才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明真相：“朕从未教他疏离太上皇，在见到你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太上皇，你知道他为何不愿认你吗？”
“难道不是你么？”
周毅眼中犹带倔强地质问道，其实他或许已经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承认。人不到死心的那刻，都是带着侥幸心思的。
周灵却不会再容许，周毅再抱着任何幻想，胡乱制造麻烦下去，所以她开口，残忍地一字一句对着周毅说出来：“周安是个心思敏感而纯粹的，你对他的算计和恶意太显，他打心底厌恶你。”
“怎么会……不可能……”
周毅此刻，面容惨白毫无血色，乍一看仿佛百岁般苍老，任由周毅自顾呢喃，周灵转身，背对着他而去。
临行前，周灵薄凉出口的最后一番话，终是让周毅伸手，打翻了垂钓一晌午的鱼儿，任由水流至脚边，周毅这曾顶天立地的一方天子，竟是呜咽着掩面抹起了泪。
周灵将周安交给莫平渊照料，便是断了周毅持着周安上位的最后一丝幻想，然正如周灵所说，如今他这一大把年纪，与其胡乱折腾败了自己的身子，不若好好颐养天年。
甚至这逆女，最后所交代的，却是让自己好生善待一个卑贱的阉人！
“太上皇，您也一把年纪了，何苦为难安大监？若非他念着太上皇不肯，朕早将他接走享清福，您身边体己的也就他这么一个了，别把人逼得狠了，到时候真就成孤寡一人。”
孤寡？这逆女竟咒他孤寡？这逆女竟咒他孤寡啊！！
曾一再帮着周斌的时候，他坐在王位上苦笑着称自己是孤家寡人，可其实周灵还念着亲情，甚至今日依旧如此，直到他展露野心的那番话，彻底断了。
曾是戏言，如今却是成了真。
太上皇啊太上皇，应怨的，真是你口中那所谓的逆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