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涵栎,涵栎,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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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彧慢慢走近卉笙,这使得卉笙更加看不见他的脸了。只听皓彧开口道:“你说得对,我不配当绿绒镇百姓的皇帝。可是我真的有我的不得已。当初对你娘,我愧疚万分。如今对绿绒镇,我也是不舍与痛心。可是卉笙,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要取舍的。”
“别说那么多大道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为了你的皇位,你不择手段罢了。”
皓彧好像终于有一点被刺激到了,他抬高音量激动地说:“为了皇位又有何不对?我难道不是个好皇帝吗?当初我入志心监,哪样不是第一。那个什么狗屁平今,虚有其表,背后又做了多少龌龊事情。偏偏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被一些不怀好意的郡王得知了。虽然端康皇帝统一了万州大陆,但四方郡王蠢蠢欲动,更有前朝已亡之国的后代在伺机行动,看似一片祥和,实则凶险万分。一步走错又会战乱四起,到时夫死儿伤,百姓哪儿还能有好日子过。我自问,雄韬才略样样不输那平今,可偏偏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不明白,为何挑选治国之君偏要靠斗法。就因为这个狗屁规定,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平今那个无德之人登上皇位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偏巧这时,我遇见了你的母亲。我总是把我的一腔宏愿诉与她听,她说她懂我,她要帮我。我承认,初遇之时,我偷听了她与阿吉的谈话,这才得知了她神族的身份。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要抓住。你说我骗了你娘,我无可反驳,但是我并无后悔。这些年我一心治国,权衡各方郡王,这才换得二十年的国泰明安。我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即墨家的列祖列宗。”
卉笙忍着怒火,耐心听完他冗长的一大段,却没有一丝的共情,反而讥笑道:“那绿绒镇呢?你说你对得起你的百姓,那你对的起绿绒镇的百姓吗?你和那个董喜,一个为了皇位,一个为了掌门,全都心狠手辣,不配为人。”
皓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对不起绿绒镇的百姓。但当时我别无选择。平今威胁我,说已经安排好镇民要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时我虽有心杀人灭口,但我忍住了。可后来,平今在我与峒兮面前变成了怪物,被镇上很多人看见了。就算我与峒兮有力降伏平今,这件事若是被传出去,即墨家的威严必将荡然无存,到时候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一口咬定说我们即墨家全是怪物化身,你让即墨家还如何坐在这皇位上呢!”
“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都要信了。可是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的皇位!这天下除了你,除了即墨家,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当个好皇帝了?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卉笙一脸鄙夷地说。
“放肆!”皓彧这一次真的动了怒火,呵斥道,“你好歹也算是即墨家的人,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卉笙也回喊道:“什么狗屁即墨家,我才不屑。我叫卉笙,落言卉笙!”落言,是娘亲的姓氏。
皓彧似乎彻底被激怒了,卉笙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皓彧周身散发出来。皓彧发力,一掌打向卉笙,卉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向下拽,眼皮越来越重,昏了过去。
卉笙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茅草上,四周没有窗户,徒有石砖围砌的粗糙墙壁。一扇木门紧闭,从那一条条木条系起的围栏就能猜出,这是个牢房。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关起来了,无须害怕。她忽然想到了三尾,赶忙坐起身,发现小白狐就在自己脚边酣睡,这才松了口气。她满心以为皓彧会杀了自己,没想到,他还是手下留了情。看来,自己的下半辈子是要在这里度过了。卉笙不禁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自己真是没用,连仇都报不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的走道里。
涵栎正慢慢向卉笙走过来。他走到牢房前,轻轻挥手牢房的锁便开了,随即打开门走了进来。卉笙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会来?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
涵栎耸了耸肩,笑道:“那不然呢?我不跟着你,你以为就凭你和这个小狐狸,能一路顺利地闯入这戒备森严的天守宫,还不被人发现?你要有这能耐,也不至于一掌就被打晕了过去。”
卉笙想到自己满心要报仇,却连仇人的脚趾头都没碰到,不禁羞愧又懊恼。她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明明是在帮忙,但是嘴上却说得这么难听,吃力不讨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难怪你要叫涵栎,让人不寒而栗,进而远之,你这名字和你这个人,真是绝配!”
涵栎听到被卉笙这么顶回来,一时有些意外。他斜靠着背后的墙壁,双手抱怀道:“不寒而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解读我的名字呢,有意思。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了,我本来还想带你逃出去的,那算了。”说完,他便笑着摊了摊手。
卉笙看着他那一脸看戏式的贱笑,真想对他翻一个白眼。但是她忍住了,因为她听到了“逃出去”三个字。她问:“你要带我逃出去?”
“本来是的,但是眼下,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了。”涵栎没好气地说。
“我是说认真的。你救走我,不怕得罪皇上?不是说,神族不干涉这些事情嘛。”
涵栎扬了扬眉毛道:“我是不干涉他的事情,但谁让你是芷瑜姐的女儿呢,为了芷瑜姐,我也不能不管你啊。”
卉笙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你确定你把我救走,他不会找你的茬?”
涵栎笑道:“你放心吧,救走你,他开心还来不及。”
“你这话是何意?”
“他若是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此刻?所以他根本就是不忍心杀你。你和他在大殿里的打斗之声如此之大,却无一个侍卫进来护驾,你就不觉得蹊跷?你昏迷后,他亲自把你带进这里,没有喊任何侍卫或随从,眼下这里也没有任何人看守,方才我可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他这么做,一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你,二是,他大概笃定了我会救你走,所以支开了所有守卫,方便我行事。”
卉笙听得将信将疑。
涵栎读懂了她的表情,但也没有多加解释,本来他也没指望卉笙能完全信他,替皓彧辩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微微用背顶了一下墙壁,站直了身子,然后向卉笙走近了两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来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说着,涵栎将右手伸向了卉笙。
卉笙望着这只手,以及这只手后面那双魔幻的紫瞳。想起那一日在张府密室,自己绝望之际,也是这只手伸向了自己。上一次是去见娘亲,彼时绿绒镇还在,爷爷还在,家还在,尚有归途。可如今,真是恍如隔世。
想到此处,卉笙默默地落下一滴泪。她随手抹去泪滴,问:“去哪儿呢?”
“当然是回到你娘亲生活的地方。”涵栎特意用了“回”字而不是“去”字,希望这样能让卉笙能多有一丝亲切感。
提到娘亲,卉笙想起病入膏肓的芷瑜,连忙问:“我娘还好吗?”
涵栎望着卉笙,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该来的总要来的。于是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说:“你刚刚经历这一切,我本想再过段时间告诉你的。但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你娘,在你走过后没多久,便去了。”
卉笙感到心里最后一丝寄托也在这一刻崩塌了。本以为,自己与这位不过只是见过一个时辰的娘亲并没有什么羁绊,原来血终是浓于水的。卉笙仿佛还能感受到娘亲枯瘦却温暖的手,她拼命去回想娘亲握住自己双手时的温度。此时的娘亲,是否已经见到阿吉爷爷了呢?一尾和二尾是不是也在那儿呢?
涵栎见卉笙默默地流泪,不忍去打扰。许久之后,他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所以,你还要和我走吗?”
卉笙想了想,不走,自己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往后余生都在这牢房里过吗?那些爱她的人,终于都离开了她。从此以后,她的路都要由她一个人走下去了。但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把路走好。因为,她还有事要做。就像二尾说的,活下去,才能变强,才不会让仇人遂了愿。想通这一切后,她将右手慢慢抬起,放进了涵栎那张温暖的手里。涵栎立马冲他笑了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卉笙感到涵栎的手掌温柔又有力,莫名地让她安心。
涵栎握住卉笙的手,用力一把将她拉近自己,准备带她走。卉笙却开口道:“等一下,走之前,我还有件事一定要做。”
涵栎放下她的手,皱着眉看了看她,最后扬了扬眉说道:“是峒兮真人吧!”
“你怎么知道!”卉笙惊讶地问。
“这有何难猜的,你要寻仇,你爹算一个,那老头儿自然也要算一个了。”
卉笙点头道:“不错。我同意与你一起走,但是我不想心有余恨,我要彻底了解这里的一切。”了断一切旧怨,才能拥抱新的生活。
“但是凭你,杀不了他。”
卉笙眼里放出了凶光:“杀不了也要杀。大不了死在他手上。”
涵栎叹口气又摇头道:“你这决绝的性子,还真是和你娘挺像的。”然后他叉着腰,笑笑说,“那这次,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