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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半夜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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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深夜,傅宅。

亭阁长廊,灯笼挂在上头似月悬。

有四人抬着一顶红轿缓缓穿梭其中。

后面跟了两个妇人。

一行人面色肃穆,不像是迎亲,倒像是赴死。

夜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像是被无形的手操纵着,穿堂而过,在妇人胳膊上刮过又落下。

那妇人猛地打了个颤儿。

忍不住拉着旁边的人低语。

“这大半夜的,可真瘆人。”

闻言,旁边的人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是啊,鬼片的开场不都是这样么?”

“嘘!”

那人拉了她一下。

眼睛立刻紧张地四下看了看。

“这里可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都白了。

这时,

——咚地一声,轿子撞在台阶上。

“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这里面……”

妇人记着忌讳,猛地停了下来。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轿夫忙不迭地道歉,倒是刚好接住妇人的话口。

“对不起对不起,轿子突然一下子好重。”

“分明就是你偷懒,这轿子一直抬过来,怎么会重?”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调整。”

“快点出发,误了时间,你们可赔不起。”

“好好。”

轿夫私底下交换了个眼神,不多时就多了几分骇色。

现在这年头,西式婚礼最常见,抬轿迎亲少之又少。

更别说这大半夜娶亲。

如果不是看重傅家给的酬劳高,他们哥几个才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这轿子里,还指不定抬了个什么。

“这丫头真是好命,居然能嫁入傅家,还是嫁给傅家唯一的少爷,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妇人抬头看了眼轿子,对着旁边妇人撇撇嘴。

“虽说傅少爷这病,嫁过去等于守活寡,但这可是傅家,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就是,要不是这次少爷突然不好了,天师说要给少爷冲喜,哪会轮到她呀!”

“也不一定,听说她本来就是老太太看中的,以前老太太给她算过命,说她八字和少爷最合。”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冲喜的,再说哪有大半夜娶妻的,也不怕招些不干净的东西来。”

“……”

轿子里的宴晗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大红袍子,金丝纹绣,红穗轻晃,皆是讲究。

但是,不干净的东西?

那想必是没有的。

不过她这个玄门祖宗倒是确实被招来了。

宴晗抬起手,五指摊开,翻来覆去,肤色冷白,指尖莹润,美极。

但就是没有该有的瑞气。

一个小时前,正逢她飞升。

也是巧了,飞升机遇不可求,偏偏是她父君母上出去旅游,大哥被人请去除煞,二哥前去相亲,三哥闭关,四哥寻宝时,五哥因为犯错丢去洗髓池时,它来了。

又偏偏是三道天雷。

因果律,诚不欺也。

直劈得她两眼昏花,再睁眼就到这轿子里。

看来是飞升失败了。

也不知道等爸妈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反应过来她没了,还要等多久。

此时,轿子微晃。

先前闲话的妇人扣了扣轿门,“到了,下轿吧!”

宴晗将红布重新罩到头上,掀起帘子下了轿。

看得轿夫一愣。

新娘子身材婀娜,大红婚服在黑夜里很是亮眼,即使不见真容,亦可见其风华正貌。

只是这傅家少爷废人一个,能嫁进来的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轿夫收回了视线。

“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上楼。”

宴晗垂着眼,跟在妇人身后,从木头台阶上去进了一个房间。

越走近,鼻尖那股药味就越浓。

宴晗不得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成为寡妇。

“老太太让我嘱咐你几句,少爷身体不适,那些俗礼全免。既然你进了傅家的门,之前的那些心思就歇一歇,别给傅家丢了脸面。”

“还有,傅少爷身体不好,你要尽心照顾少爷的起居,别想着爬上少爷的床成为少夫人,你不配。”

妇人冷声在旁边说着,嫌弃的意味比药味还要浓。

宴晗仔细琢磨了下这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不仅大半夜进门,待会儿也不会有拜堂喝交杯酒这些礼了。

而且,还觉得她会为了坐上傅家少夫人的位子,霸王硬上弓,把她家少爷给强了?

呵。

对她家少爷还挺自信。

“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那妇人在宴晗背上猛地一推,再手脚麻利地将门一关,再一锁。

然后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脚步飞快地离去。

一瞬间,人群快速离去,婚房里寂静得仿佛除了宴晗再无别的活人。

这速度,但凡慢一秒,宴晗都会对她刚才的话听那么两句。

可惜没有。

她将头上的红布扯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肤色极白,偏眼睫浓密且长,将清亮的双眼盖了半,添了几分清冷。

身上的金线红裳,明媚娇艳。

两种极致之美,完美体现。

就连红烛之光都黯淡了几分。

清亮灵动的目光微微转动。

看来这就是她的婚房了。

这房间里的吉利物什倒是一个不少,且皆是上品。

门边两侧立着价值不菲的玉屏,瞧年代,得是清代往上。

再是窗边天娇。

虽然比不上父君屋子里头的,但人间这种地方,能养出来这样的,可见是费了不少心血,价值定然不菲。

往上,屋顶吊梁,红灯微垂。

床在中央,无遮无挡。

微风轻拂红纱帐,将红烛光点映得些许模糊。

嘶。

这房间,有点意思。

宴晗在桌上随手拿了一颗桂圆,白皙莹润的指尖轻轻一摁,取出黑色果肉。

另一只手在腕间轻拍了下。

果肉便划破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宴晗的嘴中。

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闪过一道微光。

于是白皙细长的手指又抓了一大把。

小山丘般的桂圆,瞬间成小平原。

另一边,小山峰拔地而起。

宴晗嚼着桂圆,挑起纱幔,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过去。

床上躺了个男人。

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婚服。

与宴晗的是同一个款式。

墨画般的五官,肤白如雪,此时双眸紧闭,仍可见其风华。

宴晗嘴里嚼着桂圆,眉梢轻轻一挑,眼神毫不掩饰。

让人毫不怀疑她不仅很快地接受了自己有老公的事实,并且还想体验一下有老公的快乐。

嗯,看来妇人的担心,确实有些必要。

不过按理说,飞升失败,大多灰飞烟灭,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被打回原形从头修行。

像她这样,飞升失败来到人间,附于她人身上之事。

她曾翻遍父君那书阁,也未曾见过。

难道,是上天可怜她单身多年,让她来经历情劫来了?

宴晗往嘴里塞了几颗桂圆肉。

漆黑清亮微转,目光最终落在了男人旁边。

嘴角微勾。

得,看来心急,还是吃不了热豆腐。

收回目光,宴晗对上了一抹幽潭般的双眸。

眸子的主人长睫笼罩,仿若冬日的暖阳透过枝桠洒落于湖面,将那抹寒凉很好地藏于湖底,唯有靠得近了,才觉沁身刺骨。

美人醒了。

睡美人已惊为天人,如今美人苏醒,更甚。

宴晗双眼一亮,她自小被几个哥哥轮番散养长大,是个混不吝的主。

丝毫没有被抓包以及闯入他人领域的不自在感。

反而将身体往前倾了些。

“夫君?”

“官人?”

“丈夫?”

“老公?”

“亲爱的?”

“宝贝?”

“……”

一声声称呼叫下来,热豆腐很快成了臭豆腐。

宴晗嘶了声。

她这是穿到哪了?

这么多称呼,一个都不对?

宴晗撩起腰间的红穗晃了晃,神似粗莽汉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

往床边一坐,指尖顺着美人侧脸至下巴轻勾了下。

哟,这么滑。

很轻地,再顺势地,往人怀里一倒,“老傅?”

傅庭深:“……”

他定定地瞧着怀里的女人半晌。

眼前的女人,五官和之前看过的照片一样,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总之,过分惹眼。

这女人还在往嘴里塞桂圆肉。

再然后,就看到了地上有一堆桂圆壳。

是的,他甚至不用低头就看到了。

因为,壳几乎要到达他的床边的高度。

傅庭深……

傅庭深目光在那堆桂圆壳顿了顿。

眼神就大概包含了不少于五百字的复杂。

宴晗以为他也想吃,“来,老傅,我给你剥。”

“对了,你是哪里不行?还是哪里都不行?”

傅庭深:“…………”

她一定要在他怀里,问这种问题吗?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怀里的女人明眸皓齿,眼底说不出的灵动。

她,原来就长这样?

算了。

“你,先起来。”

“哦。”

宴晗眨眨眼,“为什么?”

傅庭深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被吵醒的不悦反而淡了些。

听说小丫头一直被养在别院,他没见过几次,但想来,傅家给的条件也不会太差。

怎么将她养成了这个性子?

“实在饿了,就按那边的铃,会有人送东西过来。”

吃桂圆算怎么回事?

宴晗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眼。

“你每次想吃东西,都是这样按铃的?”

傅庭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

宴晗挪了挪脑袋,在傅庭深的胸膛上找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傅庭深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又怕自己动了之后,她会坐不稳,就一直强忍着。

“你来之前,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什么?”

进傅家,要学的规矩不少,老太太应该专门派人去教过。

但这效果……

傅庭深看着她,眸光有些深。

不等他抓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宴晗又抓了一把桂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老鼠在他耳朵里建房子。

傅庭深:“……..”

“这么晚了,厨房还有吃的吗?”

宴晗是不知道傅庭深在想什么的。

这人间的食品也不像父君说的一样,味蕾轰炸还有损修行。

所幸,她现在修行为零,当然要多吃一些。

想着傅庭深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傅家,京城世家之首。

万物尽有。

别说现在弄点吃的来,就是傅庭深十分钟后要吃满汉全席,厨房也会在九分五十九秒之前把满汉全席摆在他面前。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

傅庭深想得比她深。

新婚夜,新娘要太多吃的,容易被人嚼舌根。

本来她这样半夜进门,已经是委屈了。

又是嫁给他…….明天怕是会不太好过。

傅庭深想了下,“早点睡吧,我明早再让人准备。”

怕宴晗误会,难得解释:“这个房间只有这一张床,你今晚可以先睡我旁边,你放心,我腿脚不便,不会对你做什么。”

宴晗眨眨眼,听是听懂了。

但是,

她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眼看着傅庭深,很体贴地语气,

“我也想睡,可是,怎么办呢?”

“你旁边已经躺了一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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