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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品玉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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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玉楼二楼有八处大厢房,每个大厢房分东西两个小厢房,两个小厢房对门,中间有对桌椅,大厢房之间相互隔绝,十分幽静。岑留坐在八角桌边,桌上铺着红色织金的桌布,再上面放着那块磕破角的石头。

岑留端详了一会,感叹道:“要是真有裂纹,那就太可惜了。”

“这块石头本身是没什么用的,只是我人在这,不得不挑一个罢了。”七浔并不在意这块石头。

“那两个辽东人,怕是目的不纯。”岑留单手托腮,还是看这块石头,“那小丫头倒挺有意思,没想到辽东派人来洛阳,竟然派来了皇族。”

“你也瞧见了。”七浔扇着扇子,扇子上绣了百蝶图,是品玉楼为每个厢房准备的随手物件。

“我瞧见鞭子上的图腾了,不会认错。”岑留顿了顿,说道,“辽东派皇室成员来参加望海山庄的品玉宴,估计是存了拉拢结交的意思。”

“辽东如今被逼的有些狠,他们皇室着急也正常。”

“你抢人家先看中的石头,还引我去给你当马前卒,便宜都叫你占了。”

被岑留看穿了,七浔也不愧,“最后还不是要我开口。”

“你别得意,依我看那个乌林珠最后也回过味来了,知道你是故意试探她。”

这时敲门声响起,仆从躬身端着一块盖着红布的托盘进来,放在桌上,“二为贵客,这是第二道玉题,期限为明日此时。”说完便退下了。

岑留掀开那块红布,又是一座玉雕,芙蓉红独山玉打造的一簇莲花,白中透粉,玉质柔美光洁,花型清雅脱俗,浓艳凝香,像是含苞待放的闺中少女轻倚门栏,描刻入微,俏色天工,当真完美无瑕。

“莲花?”岑留看向七浔,端详她乌黑的发髻间插着的那只黑檀木素银荷花簪,不由得打趣道:“虽然荷花和莲花只是叫法上的不同,但是仔细看看还是有区别的。”

七浔看那簇醉态莲花,再看向那块青黑色原石,有些无奈的笑了。

“那依你看,这道玉题的题眼是什么呢?”

托盘中的玉雕旁还放着一张信笩,撒了金,淡淡的馨香。

岑留把玩着这张空白信笺,“连题都不知道,还答什么,要不咱们趁现在跑了吧。”

“是你非要来的,现在又想跑了。”

“我本以为看在你的面子上,隋缙能放放水,哪怕给点提示,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喜欢较劲。”

七浔白了他一眼,“我的面子没这么大。”

“谦虚了!”岑留起身扯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我要先睡了,左右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说着,岑留走进一侧的小厢房,进门前扶着门回头指了指那座莲花玉雕,对七浔说道:“别说,这座玉雕,我觉得有点像你,虽然你不喜欢荷莲。”

翌日,七浔打开房门,竟然早已有人站在门口。

乌林珠歪着头,锐利的眼睛上下把七浔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不管不顾地进了厢房,“昨天你蒙着脸,今天看你,还蛮漂亮的。”

说着,便很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了,“来中原前我额涅就说过,你们中原人都狡诈得很,我还不信。”

她的眉很浓厚,很有一股英气,透着十足十的刚毅果敢。

“乌林珠公主,起这么早啊。”七浔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绕圈子了,乌林珠听见七浔这么称呼她,面上便是了然,随即还有几分怒气。

“你激怒我,就是为了试探我的身份么?你到底会不会赌石?”

“我自然是不会的。”七浔为乌林珠倒了一杯温水,“早上喝茶对身体不好,公主殿下就先喝杯水吧。”

“我不喝。”乌林珠也不看水,只盯着七浔的脸。

“公主一大早就来我门口堵我,到底想问什么呢?”

乌林珠瞥了眼桌上摆的那块青黑原石和醉莲花玉雕,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从我们昨天进门开始,你就盯着我了吧!抢了我先看中的石头,就仅仅为了试探我么?”

“公主眼光好,七浔不懂赌石,便只好从行家手里抢一块下来,还要多谢公主愿意出让。”

“行家那么多,都盯着那块天青石,偏你要来抢我这块。”乌林珠此时站了起来,凑近七浔,七浔本就较高挑,她的个子却要比七浔还高出一点,微微颔首,看得清七浔根根分明的睫毛。

“有功夫盯着我,看来不是为了望海山庄,那你们来品玉宴做什么?”

“咳咳!”

正在对视的两个人突然被一声咳嗽打断了,原来是岑留倚在他的门边瞧好戏,只是自己衣衫不整敞着怀,着凉突然犯咳嗽,一下子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这两下咳嗽,岑留弯了腰,前怀肌肤露出来一大片,这等场景,乌林珠竟然也不扭捏,反而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了,“早听说中原男子风一吹就倒了,今日一看确实如此啊,昨天如果我一鞭子真抽在你身上,怕是这白嫩的肌肤就要多两道血痕了!”

七浔脸色不大好,“公主殿下还有事么?”

这是赶人了。

“明知道我是公主还来招惹我,看来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不过我不讨厌。”说着,乌林珠又看了眼桌上的玉雕,“好歹原石是我让给你们的,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礼尚往来么?我将石头让给了你,早晚有一天,会叫你还回来的。”

语毕,卓格林已经出现在门口了,乌林珠离开前再看了眼岑留,他已经将衣服穿好了,走到门外待到两人独处时,卓格林眼中的担忧更浓厚了。

“你总是这样鲁莽,这两人身份不明,你就先暴露了自己,还送上门去!”

“我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乌林珠说着,倒是笑了,“瞧他们的样子,估计也不懂玉,八成不是为了夺魁来的。”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许再生事了!听到没有!”卓格林有些生气地拍了乌林珠的头。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拍我的头了!”

另一边,二人走远后,岑留坐到七浔身边,“一大早就来示威啊,看来这小姑娘回过味来着实气的不轻。”

七浔没搭话,一双眼睛发呆似的,不知看向哪里,岑留见她云游,便觉得无趣,七浔的手放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岑留知道这是她想事情时的小动作,也不打扰她,过了半柱香,七浔起身,走向门口,岑留急忙跟了上去,只见她站在门边,此刻他们住在二楼,竹浮雕松林的栏杆缓缓伸向三楼,黄绿琉璃的门与墙连接着同色的穹顶在宽敞的一楼投下斑斓的影,

“我们该去三楼看看。”七浔说道。

“他会在三楼么?”

“不会,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想。”话落,七浔已经走出门,沿着楼梯缓缓步上三楼。

两人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这三楼安静得很,并不像一楼那般富丽堂皇,也不像二楼因为住了许多人而那般热闹,反而静静的,地上铺的地毯也从二楼的朱红色变成了淡色,门都大开着,都是空房间,连家具都没有。

“这三楼也太冷清了。”岑留感叹。

“三楼的用处,自然是越冷清越好。”

“这话怎么说?”岑留问道,二人越走越往里去,面对一侧的拐角,深得就连光线都照不进去了。

“二位!”突然的一声定住了两人的步伐,原是纳兰笙站在二人身侧不远,“二位贵客,三楼是闲置的,没什么可参观的。”

“诺大的品玉楼,竟然闲置了一大层,也太浪费了吧。”

“以后自然会慢慢填上的。”纳兰笙笑道,“二位,还是随纳兰去用膳吧,品玉楼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膳了。”

七浔看了眼三楼深处暗色的尽头,“看看又有何妨,纳兰楼主不会这么小气吧。”

纳兰笙走近,不着痕迹地挡住七浔和岑留的去路,“走廊无灯,若是磕碰了,就是纳兰的责任。”

有纳兰阻挡,这拐角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了,思及此,便没有必要再做纠缠。

“纳兰楼主还是这么谨慎。”七浔笑着说道,“既然是空的,那也没什么可看的,还是去吃早饭吧,我肚子都饿得直叫唤了。”说着,七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纳兰便抬手示意他们下楼,只是自己的身子还挡在拐角口处。

“三楼到底是干嘛用的?”岑留和七浔跟在纳兰后面,悄声问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七浔做了个鬼脸。

入夜,纳兰笙急匆匆走进一处房间,房内已经乱作一团,连床上的锦被都被撕开,露出了里面棉絮,桌椅都被砸烂,瓷盘瓷碗碎了一地,床边地上趴着一个少年,白色的布条一圈一圈紧绕在他身上,五花大绑得好像一条巨大的白色虫子,四个仆从整齐地站在房内,却都离榻远远的,看到这场面,纳兰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开来,他匆忙走到榻边,那人嘴里塞着一大块布,猩红得眼睛半睁着,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显然的虚脱了。

“他又发疯了!”方才他刚刚和那些参宴者说完话,仆从便紧急向他报告。

又来了!真是个烫手山芋!

纳兰笙简直要把自己的主子恨死了,向站在一边的仆从问道,“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纳兰笙叹口气,“他还是没吃饭么?”

“他一发起疯来,吃过的东西就都吐出来了。”

纳兰笙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滩秽物,头更疼了。

自从几天前主子把这人从江边救回来,交给自己以来,好吃好喝圈着,他便隔三差五要发一次疯,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一个劲的寻死,主子到底想做什么?为了七浔姑娘么?

纳兰见他好像消停了,叫来站着的仆从“把他扶起来,重新给他喂吃的。”

少年像个木偶一样被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仆从正要转身拿起新的饭碗,却不知这人竟然突然来了力气,明明都绑到了膝盖,却还是跳起来“嘭!”地将那仆从撞了个人仰马翻!新的碗和盘子又乒乒乓乓碎了一地,少年也重重摔在地上,眼看着身上的布条就要变松,另外几个人连忙扑上来摁着他,扬州雨季,一道惊雷轰隆着划破夜空,少年躺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痛苦的呜咽透过嘴中的布团传了出来,凄厉透骨。

七浔从浅憩中惊醒,乌云低沉,让人透不过气来,抬手抚摸,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珠。

“七浔?”岑留敲门,“他们来取玉题的答案了。”

是了,是该取信笺了。七浔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拿起一旁放着装着信笺的纸封,打开门,厢房中间的小堂和她房中一明一暗十分鲜明,好像是从深夜一下子进入白昼。

她将信封递给前来取答案的仆从,仆从躬身退下,岑留来到她身边,皱着眉把她的脉,“怎么跳的这么快?脸色也不大好,你梦魇了么?”

七浔坐在桌边,慢慢平复了呼吸。

岑留为她倒了一杯水,问:“你真的参透玉题了?”

“没有。”

“那你给他什么?”

“一张白纸。”

“什么?”岑留惊讶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给了他一张白纸?”

“不管是品玉宴还是玉题,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七浔沉吟片刻,对岑留说道:“去放白燕。”

“放白燕?”岑留以为自己听错了,“白燕只有一个,不是说要等到了雷公山再用么?”

七浔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怕会来不急。”

“可是如果荆荃不在洛阳……”

“他会在的,我相信他在。”七浔拉着岑留的袖子,“你快去!在下雨之前,把白燕放出去。”

“我知道了。”岑留起身朝窗边走去,七浔在他身后提醒他,“待会,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岑留来到厢房窗边,因为入夜,后花园的景致都已经融入了黑暗,不复白日的绚丽多彩。岑留抬手,手里已然多了一支白色的纸筒,在点燃纸筒下面的引线后,细小的火花窜进纸筒,一团白色的火星飞上天空,伴随一声燕啼,化作一只发光的白燕,在黑夜中扎眼地扑棱了两下翅膀,便快速地消散在乌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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