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拦路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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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凌厉女声响起,匪徒们让出一道,身后竟是一白衣女子,看起来双十年纪,不似匪徒,分明是一良家女子打扮,连头上都是小女儿家戴的素色珠花,那女子走近前来,双手背在腰间,一双杏眼上下打量着荆荃,“不是亏本买卖,等的就是你们。”
云昭听着声音熟悉,露出头来,只看了一眼,差点没跳起来,“是你!”这白衣女子,分明就是客栈里帮他捡东西的美人,美人竟成了土匪?!
女子白了一眼云昭,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手里把玩着一枚黄玉髓描龙缀红宝石的戒指,“小公子,行路不露财,你可还嫩!”
云昭看她手里的戒指,脑子一下就炸了!连忙掏了怀里的匣子打开来看,里面分明只是一颗石头子,是那个时候……
“还我!”云昭气急,也不管怕不怕,就要冲上去抢!那是他唯一从宫里带出来的!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荆荃横手拦着他,“姑娘,这戒指值不少钱,你既然拿了,就别再为难咱们了吧,哪有做‘回头点’的?”(“回头点”——二次光顾)
“这东西不俗~”女子看着云昭,“不俗,就不好‘挑’,瞧着对小公子也挺重要的,那点银子来赎,也不算亏了吧?”(“挑”——卖)
“你!”云昭指着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气都涌上了头顶,喉头一甜,便是一口血沫子吐了出来,“云昭!”荆荃忙扶住他,“快吃药!”
荆荃的话音一落,云昭的肺腑就翻江倒海起来,却还强自撑着,还指着她“我的戒指……”
荆荃翻找出药丸来给他吃下,“命都快没了还惦记你的戒指!”
那是母后留给他的,死也要死在一起的!荆荃看他红着眼睛,知道他软硬不吃的驴劲又上来了,抬了刀,拽了腰上绑着的钱袋,“我们不想惹事,银子只有这些,你把戒指还回来,银子给你。”
“这还差不多。”那女子给身边一大汉递了个眼神,那人正要上前,荆荃却是收了钱袋,指着那女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来!”
那女子啧了声,似是不耐,“麻烦……”,也不知是疏忽了还是颇为自信,那女子刚往前走了两步,跟身边的人刚错出不到二尺,荆荃脚步生了风,左手成虎爪状向女子面门抓去,女子猛地反应过来,眼神一凛,攥着戒指的左手下意识地挡在脸前,右手抓向腰间的佩剑,谁知荆荃并未攻击她,虎爪只虚晃一下,待女子拔了剑,脖子上一凉,这才惊觉颈间已经横了一把足有半寸来厚的大刀,割断了她耳边的一缕长发,堪堪停在她的耳下。
一呼一吸之间,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就是一眨眼,眼前就变了一种形势。
“大当家的!”
“别过来!”荆荃拉着女子的手臂把她拽到跟前,刀还架在她肩上,“不想你们大当家的有事,就都别动!”话音一落,果然没人再动。
云昭吃了药,缓过劲来,见到形势变换过来,胆子也大了,冲上前去掰开女子的手,失而复得,宝贝一般把戒指看了又看,吹了又吹,这才重新放到自己怀里,临了又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
“让他们给我们让路!”荆荃对着那女子说。这女子倒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竟也没看出有害怕的样子,只是微微扬头避着刀锋,“给你们让了又如何?这条路上百里以内都有我的人,你们能离得了这,也出不了冀州!”
“少废话!”荆荃的刀又近了些,面上装的凶神恶煞,心里却一直骂着,祖宗的!为了躲几个不入流的匪徒,竟然还要劫持一个女人!真他娘不是人干的事!要不是为了低调行事!要不是因为云昭这小子露了财!越想越气!荆荃抓着女子,瞥见云昭这时候站得直溜了,怒从心起,冲着云昭的大腿就来了一脚,云昭站前面没注意,冷不定被踹了这么一脚,直愣愣“咣!”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把地上的细土都扇飞了起来,这一跪,正正好好对着前面的这帮匪徒,一时间鸦雀无声,一帮匪徒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突然被人行了大礼,“荆大哥?”云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回头看荆荃瞪着他铜铃那么大的眼睛,简直就要活吃了他,但是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挨了这一脚,那也是说不出话来,委委屈屈地站起来拍膝上的灰。
“让他们让路,等我们出了冀州,我就放了你。”
女子抬了抬手,这帮匪徒竟然真的不甘不愿地让开了一条路,“小妹有眼不识泰山,看来今儿个点不太好!”
“走。”荆荃推着她,云昭也紧紧跟着,三个人出了匪徒的包围圈,那帮人还保持着三丈的距离紧紧跟着他们,“让他们不许再跟!”荆荃又道,边用麻绳把那女子的手捆了起来,把她扔到驴背上,“都不许再跟!”
他们果然都犹犹豫豫地撤退了很远,云昭皱了皱眉,心下觉得不安,“荆大哥,会不会有点太顺利了?”
荆荃听了进去,看被绑的严实的女子,“出冀州的路怕是不好走。”
“说的对了!”那女子仰着头,“你们要是安安分分的缴了银子,兴许还能太太平平地出去,事儿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是银子能解决了!”
荆荃闪过身对着云昭附耳悄声,“这女子会两手功夫,虽不入流,对付你是够了,你给我小心点。”
云昭吞了口唾沫,点点头。
倒不是怕这帮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荆荃再厉害,也要小心行事,银子不能给,戒指也不能给,事情已经惹上了,现在有这么个人质在手,总归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人变成三个人,后面还跟着一大帮,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待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那女子也不知道是睡了一觉精神了还是无聊发闷,一张嘴喋喋不休。
“这位大哥,瞧您也是个‘老海’,咱们何必相互为难,你放了我,我保证让你们安安全全地出冀州。”(“老海”——江湖人)
“呦,妹子,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荆荃也没信她,径自甩鞭子赶着驴。
“那你看,要不你给我换个姿势,你瞧我这挂着要吐了不是?”这女子手被绑着,整个人搭在驴子上,大头朝下,云昭后面看着,心里只觉得荆荃还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让美人倒挂了半宿。荆荃给她扶了起来,这女子坐在前面,瘦弱娇小的好像荆荃整个人都能把她包起来了似的,她的头顶正好顶在荆荃的鼻尖,淡淡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头发丝也挠的荆荃的鼻头痒痒的。
三个人赶路赶到正晌头,荆荃动动耳朵,已经听不到那帮匪徒的动静了,大概是撤到半里外,便卸了行囊,三个人在路边的茶摊歇脚喂驴,云昭坐在桌角警惕地盯着女子,包袱钱财都紧紧抱在怀里,那女子斜楞他一眼,“弟弟,我是土匪,不是小偷,我要抢你的钱,你抱再紧都没用,再说了。”她晃了晃手,“我这不是被绑着,乖,给姐姐倒杯茶。”
“你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弟弟!”云昭靠近她压低声音,“你现在是人质!还敢使唤我!”
“人质总不能渴死吧。”女子见他靠近,皱起眉,倒是可怜兮兮的,美人装可怜,云昭也不太忍心,噘着嘴摔摔打打地倒了碗茶水推到她面前。
女子见荆荃在十步处喂草料,俏眉微挑,“你的戒指掉了。”
“什么?”云昭下意识地低头看,趁着低头那一瞬,女子被麻绳捆着的手竟这么抽出来,拿起桌上的茶碗,“啪!”的一声砸在云昭脑袋瓜上,
“啊!!!”,云昭脚都还没看见,脑袋上又遭了一下子,疼得他两眼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荆荃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被茶汤烫了一身的云昭捂着脑袋满地碎碴子里乱跳,哪里还有白衣女子的身影。
“人呢?”荆荃奔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把草。
“我受伤了!”云昭捂着头,“你都不问一下我的么?!”
荆荃简直无奈死了,就走开这么一会,都能让人给跑了!这个云昭,真是!草包一个!等到雷公山给他解了蛊,必定要好好教教他功夫!云昭捂着脑袋伤口,那里又麻又痛,还有点湿漉漉的,摊开手一看,“血!”云昭大叫,手心里还是新鲜可流动的血,“狠毒!这女人太狠毒了!”
这哪里是什么美人!云昭实在是太想念七浔的动口不动手了。
路霓鸢好容易寻了空子,脚步生了风一般往原路返回,待她与手下回合,定要给这两个人一点颜色看看!这么想着,奔到了半里外的小林,却不见手下人影,霓鸢心中纳闷,正要继续往前走,“大当家的!”草丛里冒出一个人,是个近身的小手下,霓鸢皱眉,“怎么就你,其他人呢?”
“怕那两个人伤着您,他们撤的比较远,我在这跟得紧。”
“我没事了,赶紧去跟他们会合。”霓鸢挥挥手,便往前继续走去,猛地,后腰一凉,刺痛透骨。
“大当家的,对不住了。”那小手下嘿嘿一笑,在霓鸢后背拔出刀子,跳出好几步远外。
“你!”霓鸢够着背后的伤,疼地直冒冷汗,好在伤口不深,不算致命,她咬着牙正要冲那小手下出手,猛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刷地盖在她脑袋上,和网一起跳下来的四个人分别拽着大网的四个角,用木桩牢牢钉在地上,霓鸢要挣脱,不想这网上绑满了竹刺,动一下就插到肉里面,霓鸢双手撑着越箍越紧的网,看周围草丛里涌出了人,正是她的手下,“你们干什么?!是我!”
“我当然知道是你了。”土匪里此时站出个人,生的周周正正,眉眼间却戾气十足,一双鹰眼阴森地盯着她“我当然知道是你了,路大当家的。”
“李第!”霓鸢见那人站出来,叫道:“你不是被我关起来了么?!”
“是,关起来了。”李第那人把刀架到肩膀上扛着,“就因为我杀了守城门的那条‘海冷’!”(“海冷”—当兵的)
他看了看周围,“要不是弟兄们求情,你就要逐我出门!”
“你无端害人性命在先,现在要造反了么?!”霓鸢大叫,反了!这帮弟兄,竟然跟他一起反了?!
“汰!”李第唾了一口,“你也配当大当家?这帮兄弟,哪个不是看你爹的面子,路大当家的早就说过,等他死了,这位子是我的,你他妈臭丫头片子又冒出来!”李第说着,对着路霓鸢踹了一脚,霓鸢倒到地上,竹刺扎进肉里,疼的动弹不得。
“狐媚子本事,你看看!”李第揪着她的头发,让她抬头看一旁站着的匪徒,“要不是冀州七道有四道都支持你,这帮弟兄,还有寨子里的,哪个愿意听一个娘们儿发号施令!”
“会点三角猫功夫,凭啥服众!”
“定恁么多规矩!”
“没错!”
呼和的声音此起彼伏,霓鸢甩掉他的手,脸上也被竹刺划出了好几道伤口,“你杀我,四道不会放过你!”
“谁杀了你?”李第笑了,“大伙可都看见了,你昨晚被劫持了,真是天助我也,不过你命还真大,本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不过也没关系,送上门的替罪羊,等你死了,我就是大当家的了。”
“李第!”路霓鸢手脚都冰凉了,话音也带了些许颤抖,却是不说一句求饶,“我爹救过你的命,你忘恩负义!”
“我呸!救过我的命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我给他当牛做马,给个娘们儿跑腿儿,这恩我早就还清了!”
“不过看在这救命的情分,我给你个痛快。”李第说着,扬起手里的刀,路霓鸢眼看着正午强烈的日头被刀遮挡上,和周围人冷漠甚至雀跃的目光,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抽干了,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当刀风刮到她的脸上,耳边响起划破血肉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再睁眼睛,李第正捂着手臂上涓涓冒血的伤口,是飞过来的一把短剑穿透了他的小臂,再往另一个方向看,是猛虎一般跳过来的荆荃!
“妈的!给我上!”李第咬着牙,二十几个匪徒冲上去和荆荃缠斗起来,可是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钉着竹刺网的几人看架势不好,也上去帮忙,霓鸢摆脱了束缚,蹭地站起来挣开身上的网子,竹网刚脱离了身体,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李第一脚,足足飞出去十几步远,正正好落向正打斗的荆荃,荆荃见霓鸢落下来,忙收了挥拳的手,堪堪才接住她,霓鸢落在他怀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染红了白衣,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扯呼!”李第大喊道,趁着荆荃腾不出手来,众人连滚带爬,往靖阳城的方向逃窜,荆荃也没再追,只是这女人,怎么办?他皱眉看怀里昏过去的霓鸢,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追回来,最起码安安稳稳出了冀州,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让人头疼!(“扯呼”——撤)
“我来了!!!”云昭手里举着棍子,吆五喝六地从树后面冲了出来,脑袋上缠着刚包扎好的伤布,“哎?人怎么都没了?”
荆荃懒得拆穿他,云昭装模作样地挥了两下棍子,打打扬起来的尘土,见昏在荆荃怀里的霓鸢气息奄奄,扔了棍子蹲到他旁边,不禁感慨“没想到土匪这道也兴篡位啊,又不是当皇帝,有什么好争得。现在怎么办?”
“胡说八道。”荆荃叱他,把霓鸢拦腰抱起来,往原来茶摊的方向走,“先去最近的镇子找大夫吧,救人要紧。”
“好嘞!”云昭这时候倒是忘了头上的伤怎么来的了,屁颠屁颠地去牵驴子,对荆荃的话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