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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女子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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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家原来是做绸缎生意的,在南黔跑商的时候,得罪了人,被下了蛊?”荆荃抱着手臂坐在云昭旁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谈的生意?”

云昭刚想说是,但是看荆荃看着他完全一副“你这样的还会做生意?”的样子,话到嘴边就收了回去,“不是我,我是跟着去玩的,可能因为我好下手吧。”

云昭点点头,“嗯!是这样的。”

“我倒是觉得你谈的生意得罪人更合理一些。”

云昭白了一眼在柜台上翻账本的七浔,从来听不到她能对自己说句好话,“哪有你厉害啊!那么会做生意!我活该被人下蛊!”

“姑娘,这蛊虫宁叔有法子么?”荆荃转身问道。

“这我不清楚,什么时候见了他你自己问吧。”

对完了账,七浔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瞧着外面的的人流都少了,夜色也浓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困意,“我先回了,你们摆好桌子也快回去歇着吧。”

“好嘞姑娘!”荆荃笑呵呵地挥挥手,起身把长凳翻到桌子上,动作麻利的很,倒是云昭,虽然干了几天活,搬起凳子来还是觉得沉,荆荃看他的样子,笑道:“过两天等你伤好了,我教你打两套拳法,强身健体!”

云昭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也有点发烫,“谁说我搬不动的,我就是……伤还没好!”

“不过也亏了你这伤,也让那蛊虫亏了气,暂时不会折腾人。但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也不知道公子今年什么时候来。”

“谁?”云昭正集中翻着凳子,随口问了句。

“没谁。”荆荃没再多说,“也多亏了有你在,今天好几个伙计来不了,你可帮了大忙。”

“嘁!”云昭冷哼,“你们老板压榨我,拿一样的工钱,干得比牛还多,要不是为了攒去元蜀的盘缠,我才不干。”

荆荃拿了笤帚扫地,“你别看姑娘平时好像很严厉,其实她人很好的,而且也很厉害。”

云昭拿了水盆把水泼到地上,荆荃随即就扫开,“咱们茶馆原本只是靠着这露天的厅堂和傍晚的评书吸引客人闲聊吃茶,自从姑娘接手了以后,把前面的小堂改成了专门招待贵客的茶室,又进了上等的茶叶,这里就从原本的只有三教九流的人才来的茶馆变成了兼卖茶叶给达官贵人的店面,在都城里都出了名。”

“那前面还有个茶室?”云昭指了指说书台后面白墙上的那扇雕了荷花的红木圆门,“我还没去看过呢。”

“那里面雅致得很,我是不常进去的,里面安排伺候的都是轻手轻脚的女子,我这毛躁躁的,打碎了哪件古董可就不好了,尤其就怕冲撞了哪位贵人,听说前两日连宫里的人都来我们这买茶叶了。”

“宫里?”云昭心空了空,有些犹疑,“知道是什么人么?”

“这我不清楚,好像是内侍吧。”荆荃扫完了地,方才还灰扑扑全是瓜子皮的地面现在光亮如新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抻了个懒腰顺着楼梯走上去,云昭在后面跟着他。

“说到皇宫,你这名起的也挺不错啊,居然和先帝一样。”

云昭上楼的步子停在那,荆荃没留意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先帝,听到这两个字,云昭有些恍惚,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在他还没有适应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的“先帝”了。真是黄粱一梦,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看向院中那两颗梨树,已经冒了绿芽,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花,到底过去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一场梦呢?他真的分不清了。

春分这日,茶馆里的客人出奇的少,宁至唐得了空帮云昭把脉,“还不错,比前两日好多了。”

“谢谢宁伯伯。”云昭心里对这个两次救了自己的老人很尊敬。

“我前两日给你施针,封了你的神阙,中脘和脾俞三个穴道,应该对蛊虫可以起到一定的压制作用,不过毕竟不是长久,还是得慢慢找办法,你自己也注意一些,不要吃错了东西。”

“我知道了。”云昭放下卷起的袖子,这时候见七浔端了壶茶过来,“这是百越的茶,可以健胃补气,你喝一些。”

云昭看着七浔像是不认识了,“你吃错药了,突然对我这么好?还给我泡茶喝。”

七浔倒了茶,放到他跟前,“我可不想你总这么麻烦宁伯伯。”

云昭端起了茶“没下毒吧?”说着端起茶杯放到鼻下,汤色乌深,浓郁且高雅的茶香让他觉得舒适,宁至唐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对你有好处的茶,多喝多益。”

云昭听闻就放心的喝了,果然口味醇厚,别有风味,还有点甜,云昭咂咂嘴,打开茶壶的盖,看到里面的茶叶不似普通茶叶泡开是叶状,反而是一粒一粒像是黑芝麻的东西,还有一些根茎,“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特别?”

“这茶叫‘龙珠茶’,是加了蜂蜜炒的,是百越老百姓常喝的茶。”七浔又给他续了杯,难得见到这臭丫头这么体贴的样子,加上这茶确实味道不错,还挺暖肚的,云昭又喝了几杯,想到这丫头还给他泡养身的茶,自己这几天确实对人家态度不怎么好,总该说声谢谢,此人还是不错的,以后大概不会总是吵架了,这么想着,看到七浔难得的一脸笑意看着自己,云昭便要开口“谢……”

“累死我了!”第一个字还没说完,大门咣当一声,荆荃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天还没暖起来,他光着两条胳膊还出了一身大汗,两三步走到桌边,捧起桌上的茶壶一仰脖咕咚咕咚没两声就把整壶茶造了个干净,“啊!”荆荃解了渴抹抹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还是这虫屎茶最和我胃口,舒服!”

好像有什么词从云昭耳朵边闪过去了,“什么茶?”

“啊?”荆荃擦擦脖子上的汗,“虫屎茶,百越人用黑虫的屎加蜂蜜炒的,我跟你讲,咱们茶馆那些茶我都欣赏不来,我就喜欢这虫屎茶,甜甜的……哎你去哪?!”

云昭像逃命一般疾风而去,荆荃话还没说完,拎着汗巾一头雾水,看一眼宁至唐还是眯着眼睛抽烟袋,再看一眼七浔正收拾茶具,“这是怎么了?”

七浔笑眯眯的,只是那眼睛里的光怎么看怎么有点坏,“没事,他会习惯的。”

“呕!!!”云昭抱着恭桶,连昨天晚饭的米粒都吐了出来,用虫屎泡的茶,想到茶壶里那芝麻一样的小黑粒,“呕!!!”他怎么会觉得七浔那个臭丫头人还不错!简直猪油蒙了心!她根本就是存心在整他!

“呕!!!”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外如是。

云昭直到未时才找回来一点气,挑了个省力气的擦桌子的活,只是这手上是一点劲都没有了。七浔睡了午觉下楼,见云昭整个人都耷拉着,心下觉得有趣极了,便凑上前去,“你怎么脸色发青啊?这印堂还有点黑。”

云昭此时真是进气少出气多,说的话小的像蚊子声:“你还好意思说,诓我喝虫屎,怎么那么缺德啊你!”

“我可没诓你,它确实也叫龙珠茶,只是荆荃那厮喜欢叫它的俗名。”

“那也改变不了它是虫屎的事实。”提到虫屎,云昭感觉自己又有点恶心,只是如今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为你好,它确实对你的病症有好处的,是我特意让百越认识的人给我寄过来的,千里迢迢啊。”七浔笑着的样子让云昭格外想给她来一拳。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云昭把抹布往桌上一甩,瞪着眼睛看七浔。

七浔笑笑,“不必客气。”

这女人,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吧!

“好了,别插科打诨了。”宁至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附身在七浔耳边说了几句,便见七浔收起了笑意,对宁至唐点点头“我知晓了,这就过去。”

七浔看了眼云昭立着耳朵的样子,觉得好笑,“用点力气,没吃饭么?!”

我当然没吃了!别说是午饭,连早饭和昨天的晚饭都吐出去了!是拜谁所赐啊!云昭瞪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根本就是在无声控诉他的不满,七浔转了个身,白色裙摆上绣的红梅像是开了一样,“不要怪我,可不是我告诉你它是什么的。”

也不管身后的云昭是如何气急败坏,七浔打开荷门走进前厅茶室,这里与后堂的平凡市井截然不同,虽然没有后院宽敞,却也是露天,地上用鹅卵石铺成了小路弯弯绕绕包围起一处小小的庭园,虽然只有十步之宽,却更显精致,十数花盆摆放在一起,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白茶花,香气充盈在整座不大的小室中,花丛之中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一把七弦琴边,素手轻弹,琴音如风中丝絮,细雨绵绵。庭园东西两侧只有两处不大的小室,都挂着牌匾,俊逸的行书上抒“安之若素”,另一侧牌匾上行字“一叶知秋”。雕刻着翠竹的镂空月亮门垂着烟白色纱幕,里面人影绰绰,似显旖旎。和荷门正对着的北侧是一扇极大的屏风,只绣了几只翠竹,再过了屏风,就是柜台和摆放精美茶叶的架台,也是扬期茶馆另一处面向街道的店门,只是换了名字,叫做扬期茶室罢了,这两处店面仿佛是用一道荷门隔绝开的毫无关联的地方,却也同时用一道荷门联结起来。有一白衣侍女行至七浔身边,向她示意看向庭园小石桥,桥上站了一个人,正垂着头背对着她,青色的衣袍宽大的垂到脚边。七浔走上石桥,站在他身边,他正看着桥下小池里的几只龙眼金鱼游来游去,那人瞟了一眼身侧的七浔,便抬头环视了一圈,“每次遇见烦心事来你这里待一会,感觉就全不记得了。”

“蒲老今日有空,来照顾我生意?”

“今日春分修沐,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茶。”蒲晋川把手背到身后,从石桥上下来,小室两侧伺候的侍女拉开安之若素的帘幕,七浔跟着走了进去,“这还没到清明呢,现有的存货都是去年的旧茶了,哪里敢用来招待大人。”

蒲晋川躺到铁梨木的罗汉榻上,拿了小案几上的茶点吃,七浔见他肆意的样子,倒真是没一点身为长者的老成持重。

“我喜欢你院子里的茶花。”他吹着嘴边花白的胡子,“也喜欢那个弹琴的美娇娘。”

“蒲老今日来得巧,花是荆荃早上才移过来的,正是花期鼎盛,蒲老若是喜欢,不如天天都来赏花听琴,也能照顾照顾小女的生意。”

“哈哈哈哈,等我哪天隐退了,这倒不失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蒲晋川眼角的皱纹叠了起来。

侍女挑了帘子端进来茶具放在小案上,七浔挥挥手她便退了出去,“蒲老这么久没来了,今日小女亲手泡一壶茶给大人吧。”

“嗯!你的手艺最好的!”

云昭盯着那门看了有一会,再看看堂中坐着的普通老百姓,再看看不远处的宁至唐,凑了过去,“这不是差别对待么?”

宁至唐白了他一眼,“不懂不要乱说!”

“什么人啊?”云昭继续问。

宁至唐照着他的头用烟袋狠狠敲了一下,“干你的活去,不要总是问东问西的。”

云昭摸着脑袋上鼓起的包心里倒是有点委屈了,他当皇帝微服出巡来的时候,也就是比这堂厅好一点坐在了二楼,要是光明正大的来,一准被迎进前面茶室去好好款待了,看那死丫头还有没有胆子对他呼来喝去的!

看来,那丫头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云昭冷哼。

“进来朝堂上的形势不大好。”蒲晋川品着茶,语气随意可眉头紧皱。

“皇帝虽然换了,可是管皇帝的人,那是没换。”

“朝堂的事,小女是不懂得,不过若是能称为蒲老的倾听者,也不错。”

“我啊!”蒲晋川看着七浔慢慢扇着扇子,屋里烧了银丝碳,倒是有点热了,“是不在乎谁做皇帝的,先帝那个样子,有他没他都一样!只不过是重演了一遍十年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罢了。”

七浔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右我也快致仕了,可不跟着趟这趟浑水喽!”

七浔被他这话逗笑了,“这话,可不像是心系万民苍生的国相大人会说出来的。”

“到了这,我就不是国相了,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客。”蒲晋川笑道,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虽然看起来很潇洒随意,可那眼里隐隐的担忧却是没逃过七浔的眼睛,她提起紫砂壶,“既然不是国相,又何必谈论政事。这茶可不是酒,难以消愁啊。”

“你啊!”蒲晋川晃着手指头指着七浔,“我是说不过你了!不知以后哪家的倒霉小子娶了你,准被吃的死死的。”蒲晋川笑道。

“瞧蒲老说的,倒说的我像会吃人的妖怪了。”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不是瞎说的!”蒲晋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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