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我心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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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饥荒,没有战乱,没有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没有权与名的诱惑,没有野心勃勃,没有忍辱偷生,更没有恃强凌弱,强取豪夺……只要那么一点点的平安与喜乐,那她现在的命运也许就会不一样。
沉香为她添了被衾,低声道:“娘娘,别想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能结束这乱世谁就是这世间的强者、英雄。这个人也许是皇上,也许是凤公子……不论哪个人,他们都爱娘娘至深。这已经是娘娘比别的女子幸运的地方了。”
云罗听着外面如山呼海啸般的嘶喊声与攻城声,自嘲轻笑:“强者英雄是由后人评判的。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娘娘要的是什么呢?”沉香问。
云罗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要的是一份生死不离也不弃的情意。”
她说完倦然闭上了眼。沉香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那一张倾城容颜,心中轻叹:生死不离也不弃的情意,在这乱世是多么难得啊……
……
梁军的进攻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才慢慢退去。川霞关口前尸骨如山,焦土遍野,有梁军的也有晋军的。昨夜一夜强攻,巨大的攻城锥打破了川霞关一扇沉重无比城门,疯狂涌入的梁军却又被守在在瓮城的晋军抵死杀了出去。
这一夜死战,双方都死伤惨重。
李天逍回到御帐中,云罗看见他战袍一角被火烧得残缺不全,一张俊颜上被熏得乌黑,扬尘披满面。内侍与宫女纷纷上前为他净面洗手。他脱下污损的战袍时她还看见他手臂上又添了一道狰狞的血口子。
他是皇帝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昨夜的战况多么激烈。
李天逍匆匆用了两口稀粥就召来将士们吩咐如何调兵遣将,如何重新布局。云罗在内帐中细细地听,越听越是心情复杂。
原来形势比李天逍预估的大相径庭。凤朝歌不但没有轻易中计,还迅捷无比地调兵三十万,外加先前讨伐河间王的十万精兵,一共四十万大军围拢而来。他此次而来有必胜的决心。
他先是佯装全力合围,其实兵分两路,分了二十万兵力突入梁国涵玉关北面切断了李天逍的退路。李天逍没料到凤朝歌这么快又这么狠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往西北荒漠逼去的决心。
就在李天逍抵挡凤朝歌这一波进攻川霞关大军时,涵玉关那边凤朝歌已悄然布局良久,一开始就势在必得,打了个晋军措不及防。
涵玉关一失等于北面的屏障彻底落入凤朝歌手中,而困在梁国川霞关中的李天逍就由一条遨游天地的龙,顿时成了困在浅滩的困龙……
御帐中将军们纷纷献计献策,李天逍时而倾听,时而摇头反驳。一众人商议了一个时辰才领命各自退下。
云罗坐在内帐中听得李天逍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悄然走了出来。
李天逍听到脚步声,抬头默默看了她一眼。良久,他道:“吵着你歇息了吧?今日朕再让他们升一顶白帐,你去那边住就不会吵着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浴血奋战,一夜未眠,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云罗默不作声走到他跟前,倒了一碗凉了的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李天逍看了茶一眼。云罗也不做声,端起来喝了一口给他看,淡淡道:“没毒的。”
李天逍眸色复杂地看着她,慢慢从她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他喝完,云罗又为他倒了一碗茶递到了他的手中。
李天逍看着清亮的茶水,慢慢道:“凤朝歌比朕想象的还厉害些,朕的北面估计守不住了。”
北面,就是返晋必经之地。
他用的是暗度陈仓,凤朝歌就顺势来个请君入瓮。就算最后李天逍守住了川霞关,北面的涵玉关要夺回来又是一场硬仗。而在这之前,他的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被凤朝歌一断……这八万晋国带来的精锐就有可能被困死在这荒原里。
形势真的很不容乐观。特别是他还在川霞关中,凤朝歌更不会放过他。
云罗沉默了一会,道:“若是皇上的妻儿在朝歌手中,皇上会不会这么不计一切代价前来?”
李天逍眸光一动。云罗一双明眸看向他,轻声反问:“皇上会吗?还是能冷静谋而后定?大局为重?”
李天逍脸色冷了下来:“不要把朕与他相比。你以为他先朕一步就能赢了吗?他国中未定,军心民心不稳,要与朕耗他必输无疑!”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云罗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你也知道他国中未稳,军心民心不定。这本就不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若是有一天分出胜负。他永远是虽败犹荣,而你,胜之不武!”
“啪!”的一声巨响,李天逍眼前的茶碗被他一掌拍下压得粉碎。
云罗看着李天逍铁青冷凝的一张俊脸忽然笑了,眸中有冷光掠过:“皇上,你纵横沙场十几年,所向无敌。你自然不懂什么是败了的屈辱。这一次你被我所诱深入险地,又低估了他,现在你心中一定很恼火吧。因为从前的李天逍从不会这么鲁莽。”
“天逍,你现在知道这天下也不是你想要就能轻易夺取的。只要给凤朝歌五年,他的才能与才华也不会逊色你半分,不是吗?”
李天逍盯着她良久,脸色忽青忽白,半晌才挥手道:“朕会安排给你一顶白帐,有利你养病。”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云罗看着他离去,良久不语。沉香听到声响进来收拾,见她怔怔坐着以为是被李天逍训斥了,连忙安慰道:“娘娘别闹心了,皇上不是故意向娘娘发火的。”
云罗抬起眼,冷冷淡淡地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是故意的。是我故意惹他生气的。”
“为什么?”沉香吃惊。
云罗幽幽道:“因为自古胜者就只有一个。他心不定,就会输。”
在李天逍的安排下,很快有部下为云罗安排了一顶白帐。白帐用白牛皮做成,结实保暖。没有了闲杂人等进进出出,这里更加清净有利于养病。
云罗毫无微词地搬来住下。
沉香看见她眉间隐约的放松释然,心中忽然一动。
也许她早就想出来自己一顶帐篷。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虽是他曾经的妃嫔,可是恩义已断再也无法日日相对。
她惹怒他,也许也是给自己一个理由彻底与他划清一切。
……
凤朝歌的总攻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不待李天逍喘息,就又有一次声势浩大的进攻。
整个川霞关中尘土漫天,狼烟四起,厮杀似乎无穷无尽。曾经的荒城成了这一片天地中唯一立着的阻碍,阻碍着一波.波悍不畏死的士兵。情势之紧急就连最卑微的士兵都能感觉到。
云罗待在帐中不出,也没有办法出去。她不知外面的战况是怎么个惨烈,但是看着越来越多的伤员从城墙上抬下来,满满当当挤满了一顶顶军帐,就感觉到这一次不同寻常。
伤员越来越多,最后连沉香都顾不上照顾云罗前去帮忙。云罗的病好多了。一个人在帐中再也耐不住枯坐就去帮沉香打下手。
伤员很多,多的是箭伤,射中手臂的,胸口的,腹部的……伤口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容易好。一个个流血不止。
云罗看见有的伤员伤口因为处置不当而流脓溃烂,惨不忍睹。
“箭上有毒。”沉香为一个伤员用药水擦拭伤口,一边说。
云罗微微一怔,随即沉默。
“是啊。这毒不难解,是寻常的毒药,可是这一来伤员的伤得不到好的处置,战斗力就无形中下降了。”一旁的军医叹气摇头:“老朽跟了皇上南征北战这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刁钻古怪的办法。”
云罗只是不语。
沉香一边为伤员包扎伤口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军中耗费的药材就更多了。唉……”
凤朝歌在箭上涂了简单的毒,这种毒药一煮就一大锅,所有的箭镞都放入过一遍然后射向川霞关的晋军。中了箭的晋军被抬到后方医治。伤重的就不说了,必死无疑,伤势轻的则因为毒而要多耗费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上战场。这一来二去,药材、米粮都要消耗更多。晋军不但战斗力下降,对军心的稳定也有极大的损伤。
更何况涵玉关早就被凤朝歌断了。将来形势要怎么走,真的是难以预料。
云罗默默端着药汤跟在沉香身后。忽然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格老子的!你有没有长眼睛!踩到老子的腿上了!哎呦!”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士兵捂着被云罗踩到的腿叫唤个不停。
云罗急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士兵痛得满嘴脏话:“当然伤到了!你是哪的,笨手笨脚的!我的腿啊,我的腿……”
云罗急忙掀开他腿上盖着的毡毛毯,果然看见他腿上厚厚缠着染血的绷带。
那士兵一抬头猛地看见云罗,顿时剩下的脏话闷在了胸口中。
“你你……”他指着云罗犹如见了鬼一样。
云罗看见沉香已在前面继续为伤兵包扎,叹了一口气坐在士兵身边为他换药换绷带。绷带解开,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士兵腿上血肉模糊一片,黑漆漆的皮,翻出血红的血肉。她胃中一阵翻搅,难受之极。
“嘿嘿……娘娘别看了,别看了。”那士兵猜出了她的身份,急忙掩上自己的伤腿:“我没事,没事……”
云罗定了定神,良久才道:“没事。我帮你换个药。”
“怎么使得?哎呦,娘娘,你千万别。你是伺候皇上的人,怎么能伺候我们这种粗人呢!”年轻士兵淳朴的脸上急得满脸通红。
云罗低头掩下眼底的凄然道:“怎么使不得?你也是人。他也是人。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