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你当朕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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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逍……”她忽然开口唤他。
李天逍应了一声。
她沉默一会,淡淡道:“若朝歌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间。”
箍住她纤细腰肢的手臂僵了僵。良久,他问:“凤儿都不能让你改变心意?”
披风中,云罗回头对他轻轻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吗?决定的事从不更改。他死,我便死。”
“那凤儿呢?”他看定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云罗慢慢道:“我管不了。天逍,我再也管不了了。”
李天逍眸色一沉,良久,风中传来他疲倦的声音:“云罗,你说的只是气话。朕不信。”
云罗唇角一勾,溢出丝丝冷冷的笑意……
……
川霞关到了。
百年雄关被风沙不停侵蛀,城墙斑驳,城楼破败。城中百姓稀少,相反的是满满当当都是晋国士兵,一顶顶帐篷支起,井然有序。每个士兵面上有风尘,可是却没有倦色。
云罗在马背上一边看一边暗自心惊。她知道李天逍善于领兵,治军严苛,可是没想到军容整齐,士气高昂,这八万分明是精锐中的精锐。凤朝歌就算是他的两倍人数也不一定能够有必胜的把握。
很快御帐到了。李天逍将她抱下马,不顾前来将军们诧异的眼神将她径直抱入了内帐中。
他将她放在暖和的毡床上,吩咐侍女为她梳洗。
“朕很快回来。”他对她道:“在帐中歇一会。”
云罗目送他离开,这才倦然闭上眼。
到了晚间,他果然又回来了,还带来两个云罗熟悉的人。沉香与刘陵。
云罗见他们两人前来,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娘娘!”沉香见到她更咽上前跪下。
云罗不顾自己体弱,挣扎起身抱住她,问:“沉香你怎么来了?”
刘陵悄然回头指了指外帐中那道肃然身影。
云罗顿时了然。她愧疚道:“因为我的缘故,两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沉香摇头:“娘娘放心,皇上对我们法外开恩,还让我们照顾小殿下。”
刘陵亦是道:“娘娘放心,小殿下一切都很好。”
云罗心绪复杂,半晌才道:“他一定快忘了我这个娘了吧。”
沉香眼中流露不忍,低声道:“小殿下每日都在念着娘娘什么时候回去。”
云罗心中一颤,只是不语。
刘陵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沉香亦是劝道:“娘娘,小殿下十分想念娘娘……”
云罗看着外面一动不动的身影,良久才道:“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刘陵与沉香相视一眼,低头黯然退下。
帐中一片死寂,唯有帐外的寒风一阵阵呜呜地吹着,如鬼哭。
云罗看着他的身影,慢慢道:“你实在不必让沉香与刘陵来劝我。”
“他们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们说的话也是完全为了你和凤儿好。”帘外,他的声音沉稳如水。云罗似乎看见他还翻了一页奏折。
她轻笑:“为了我好?若是为了我好,你该放了我,放了凤儿,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李天逍不语。她盯着他的影子。许久,她看见他又翻了一页奏折,声音清淡:“你回京后,自然也是一家三口团聚。凤儿只认我是他的父皇。养恩比生恩大,他将来会明白这个道理。”
风声似乎更大了。两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云罗忽然慢慢道:“天逍,你可知道,你的母亲是死在谁的手中?”
“哗啦”一声,茶盏落地,惊动了这个寒气沉沉的夜。
眼前的帐帘猛地撩起,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云罗眸光冰冷如刀,刺向他,声音却淡得像是一缕飘忽而过的香:“或许,你至今都不知你的母亲是谁。”
李天逍脸色忽白忽青,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云罗垂下眼帘,继续道:“这也难怪,先帝心性多疑,逼死了庆玉公主,也就是皇上你的生母后。他怎么敢把这件事告诉皇上您呢?”
“哗啦”一声,她身边的矮几被一脚踢开,下一刻,她喉间被紧紧捏住,呼吸不得。
“你说什么?”李天逍怒容满面,原本从容俊朗的面上铁青骇人。
云罗盯着他的眼睛,笑得畅快,声音沙哑嘶嘶却一字一句吐出伤人的刀:“你不信吗?庆玉与庆琮公主是……是大唐李氏遗孤……庆玉公主是你的生母……庆琮是你的姨母……”
“她们两人托孤给了你的父亲……哈哈……你父皇在唐昭宗帝榻前发下毒誓,要善待两位公主。可是,他为了称帝,在你母亲生下你不久后,逼问玉玺下落,逼得你母亲庆玉公主悬梁自尽。庆琮公主被囚宫正司几十年!”
在她上方,李天逍双目通红,手不住锁紧。她的脸上已泛起了青紫,可是还是拼着全力冷笑继续说。
“母子被逼分离,认仇人为父。天逍,这滋味如何?!”
“长大成人后的这些年里你是不是在午夜梦回时……也会想,我的母亲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没有母亲疼爱?……你从前所受的痛苦……你扪心自问,凤儿难道也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她猛地一把挣开他的手,厉声道:“你要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欺骗凤儿说,他的父亲是你吗?不可能!李天逍,你做梦!我宁可死了都不会让你心安理得一辈子!”
李天逍被她推开,愣愣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她,许久许久,声音沙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罗良久才道:“就在云妃逼宫时。”
云妃逼宫时,亦是他刺她心口一剑时。
她怜他被父亲蒙骗,她同情他身为储君身不由己。可是换来的却是他锥心的一剑。
那一剑,刺入心口,连带着她那稚嫩朦胧的爱情。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
“当真……是我的父皇?”李天逍抬头,眸光怆然。
云罗缓缓点了点头。李天逍忽然笑了笑,只是那凄凉的笑意令云罗也不忍直视。
良久,李天逍起身,声音清淡:“你睡吧。朕出去走走。”他说完撩帘大步走出帐子。
云罗疲惫地倒回毡床上。
一直到了天蒙蒙亮云罗才迷糊睡去。过了一会,在睡梦中她听见他回来。更衣梳洗,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走来合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云罗急忙闭紧眼睛。毡床很大,他躺在她身边,连着被衾将她轻轻搂在胸前,不一会,云罗便听见他沉稳熟睡的呼吸声。她悄然看去,只能看见一夜无眠的他下颌长出青色的胡渣。他身上从外间带来的寒气似乎能将帐中微暖的空气都瞬间冷冻几分。
云罗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终是黯然闭上眼。
有些事一旦揭开,伤人,伤己,无一幸免。
……
云罗便在李天逍的军营中住下,沉香与刘陵自然是随身伺候。云罗病体未痊愈,每日都要针灸熬药。但是在这荒城中也没有什么珍贵药材。沉香医术再好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天逍知道后并不多言。过了两天,一筐珍贵药材便风尘仆仆地从晋京送到了御帐中。
沉香欢喜之余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娘娘,皇上当真太有心了。你看,都是上好的药材。”
云罗靠在锦墩上,苍白一笑。
他向来对女人慷慨大方,对她更是宠爱。他说过她要什么就有什么,更何况事关她的一筐救命药材?
有的人不是不好,只是他的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种。
……
这边云罗在军营中几日安静养病,却不知外面已风起云涌。凤朝歌率了十万大军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凤朝阳散落在周边的小股残余尽数全歼。凤朝阳在凤朝歌的大军压境之下兵败如山倒,仓皇西逃入沙漠深处,下落不明。后来听说途中被士兵所杀,尸首不全。
凤朝阳只是败寇死不足惜。唯有盘踞在川霞关的八万晋军精锐才是凤朝歌此次挥军四十万的目标。包围圈渐渐加紧,从梁国中调集来的三十万大军加上凤朝歌麾下十万精锐围拢而来。这一场旷世之战带着那年轻皇帝的盛怒,纠葛了五年的恩怨情仇,仿佛要在这一次彻底终结。
川霞关这弹丸之地,眼看着顷刻就要变成了生死战场。
多年以后的梁国与晋国的百姓们遥想川霞关一站,会恍然发现,这一年的梁与晋的记忆中,没有了春天……
……
寒风撕扯着呼啸着吹过高高的烽火台,士兵们抱着刀枪躲在背风口打着瞌睡,梦中没有这西北苦寒,只有千里之外妻女的笑靥。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女墙上,他穿着沉重的甲胄,身上的玄色绣金龙披风随风猎猎。
他放眼看去,远远可见黑暗中大片大片的军帐,像是一道道暗藏力量的怒潮,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冲垮眼前的百年关口将一切吞噬。
“皇上,凤朝歌已派人送来战书。”不知什么时候常公公上了女墙,将一封明晃晃的厚重册子恭敬递上。
李天逍打开一目十行看了看,轻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常公公愤然道:“当年凤朝歌前来投靠皇上分明就是存狼子野心。皇上早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李天逍淡然道:“没有什么野心不野心。他有所图,我有所谋。各取所需,算不得谁吃亏。如今一战再所难免,且看谁胜谁负吧。”
他说完下了女墙。常公公一怔,悄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