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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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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没睡,坐在驿馆的凉亭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晚的月圆仿佛在成全我们一般。

我眼看着月亮逐渐西沉,太阳快要从东方升起,收拾好回屋换衣服。

今天我们使团一行人就要离开淮阳王都,我们要穿好朝服去王宫的太极殿前行跪拜大礼表达诚挚敬意方能离开。

而今天,我是晟国将军孤雪,坐在台上的是宣国王君纪延卿。

我昨晚想了一整晚关于以后的事,找了无数种可能却再也找不到可以再来这里的一个机会。

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再相见了。

我整理好昨天穿的衣服和首饰,将它们一个不落的包裹好放进箱子里再亲手放到马车上。

我跟在陆朗行身后走进王宫的宫门,在宣国所有大臣的注视中中一步步走向太极殿的石阶下。

石阶有多少级我不知道,只是站在底端望向纪延卿顶端的王位却看不清他的面孔。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恭恭敬敬的按照指示跪拜行礼,心中的沉痛不比坐在王位上高处不胜寒的纪延卿少。

纪延卿在典礼中从未将目光落在某个人身上,而是一如往常的冷峻正注视着远方,看着天边飞过的鸟儿竟然露出了羡慕之情。

一旁的崔寿在纪延卿这么多年,自然能明白纪延卿的悲伤,只是他强撑着让自己不去在意台下循规蹈矩的人。

待到礼成,崔寿宣读了纪延卿的圣旨将傅霁明送还晟国永结邻国之好,在场的大臣们有人欢喜有人忧,可我都不在乎了。

今天是个严肃且悲凉的场合,宣国亦不会夹道欢送我们回去,毕竟少了一个人质在宣国。哪怕送来了一个凌玥也无济于事。

我的目光一直看着台上的纪延卿,虽然无法清晰的看到他的样子,但是仅凭他今天王袍加身的那一抹玄黑色,我已心满意足。

我和纪延卿之间不会开始也没有结局,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所以没必要搞得太煽情。

最后一眼,看完这最后一眼,我转身离去,没有一下回头。

纪延卿直到孤雪转身离去才敢将目光投向她,他昨天回宫何尝不是一夜未眠。

纪延卿给崔寿递了一个眼神,崔寿立马会意走下台阶跟向孤雪离开的路。

好了,这下我可以开始思念你了。

纪延卿的神情略微痛苦的凝眉,攥紧的手青筋暴起也不松开,他紧紧的咬牙生怕自己会喊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终是一人站在这无人之巅含泪目送她远去。

原来世间最毒的咒,竟是有缘无份。

回程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就等我们分别坐上所属的马车就动身离开。

崔寿老远喊着我的名字,于是我停下来等他。

“孤雪将军,方便借一步说话。”崔寿难得的严肃,我让红袖他们先去检查车队,支开了所有人。

崔寿往旁边走了两步,确定身旁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才露出笑容给我。

“将军,王上昨夜回宫后就命老奴从尚衣局挑选了百匹王室御用云锦和百缎水墨染的衣料作为礼物送给将军您。同时为了避免唠人口舌,吩咐这些都以商队名义直接送到晟国上京城的将军府里。”崔寿暖笑着说。

我点头笑了笑,“劳烦公公替我叩谢王恩。”

崔寿看着我,又四处看了看。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上面鸡血藤的纹路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王上昨夜亲手从御宝阁里挑选的物件儿,王上吩咐让我务必转交给将军。”

崔寿把盒子递给我,我望了一眼纪延卿所在的宫殿,叹了口气接过。

打开一看,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白玉籽料。

我抬眼看着崔寿,崔寿也被这成色极好的玉佩惊住,这玉是上乘的梨花白,一丝杂质也没有,表面光滑细腻,一看就是御用。

“这……这王上待将军的心……想必您应该能明白了。”崔寿及其紧张的笑着,不敢抬头看我。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沉住气,将盒子盖好攥在手里。

“王上可有让你带话给我?”我试探的问着。

崔寿转了转眼睛仿佛在思考,张了几次口却欲言又止的闭上。

看得出来,崔寿也是个有心之人,他以为纪延卿不想让我知道,却不知昨天在游船上发生的事。

我抬头望天,看着天色已然大亮,我们该启程了。

崔寿还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也只好作罢。

“崔公公,您帮我给王上带句话吧。”我开口道。

崔寿一听连忙点头说“好”。

“今后,不论我身在何处,都会在远方默默祝愿他心想事成。不论心在何方,我……我都在心里给他留一个位置。”

说完,我没等崔寿的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启程,回上京城。

纪延卿再见了。

离开淮阳王都的路程还算顺利,竹轩比我们先启程为使团扫清路上的障碍,所以路上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江漓带队颇为用心,琥珀营随行的将士们也都很用心的一句保障安全。

还有不到一日就可离开宣国境内,我想起来时吩咐驻扎在边境的白羽营去调查边境骚乱一事,所以也打算在白羽营稍作调整。

红袖一路上都很开心,毕竟白羽营都是她的弟兄们,能见上一次面也十分难得。

距离上次我们率兵北上,灭了北陈纳为己有已有将近两年时间,这两年边境没有战事所以我和红袖就都在上京城里生活。

我在车上给红袖讲了我许诺纪延卿边境和平的事,红袖看我难得开这个口,也明白其中的苦心。等到了白羽营就吩咐给白羽营副将张棣。

等我们抵达白羽营已经是深夜,使团一行人觉得只要还在宣国地界就尚有危险,直接连夜赶车到白羽营,免得夜长梦多。

竹轩就在此等着我们的车队,早就让张棣他们派人收拾好了营帐供大家休息。

傅霁明这几天一直在陆朗行车上“补课”,其实就是陆朗行把从他离开晟国以后所有重要的朝政之事都告诉他,免得回到上京城有人刁难他。

所以傅霁明这几天都颇为疲累,毕竟这么多事放在一起,要做到事事明了还需要一些时间。

趁着使团一行人已经去休息,我、红袖、张棣和竹轩围坐在火炉边议事,傅霁明跑过来寻我。

我看着他满脸疲累的样子,递给他竹轩刚烤好的一个土豆给他。

只是傅霁明这个贵公子压根没吃过烤土豆,看着它表面已经烤黑的皮也没有扒开,直接放进嘴里结果一嘴的黑灰。

我们几个笑他太狼狈,只有傅霁明还蒙在鼓里大叫“不好吃”!

不扒皮怎么会好吃呢?!

我从怀里拿出手绢递给傅霁明,但他还是没察觉嘴上满满都是黑灰的样子。我笑着直接上手给他擦嘴,他一看手绢变黑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

傅霁明一副犯错小孩儿的样子低头看着手里咬了一口露出白色的土豆不知所措,我白了他一眼,直接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帮他扒皮。

红袖和张棣都异口同声的乱喊,搞得傅霁明一下子脸红到耳朵根。

我赶忙制止他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竹轩语气生冷的提醒道:“说到流寇的事情了。”

我抬眼看了张棣一眼,眼神锋锐。

我们去了宣国将近四个月,张棣连个流寇头领的头发丝儿都没抓住,虽然这里已经不在有流民逃难,可是当初进来的流民都四散开来,如今问不出什么原因就只能给他们田地让他们生活。

但是无风不起浪,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找在营中和流寇头领交过手的人画了一副画像给我,也不知是他们画工不行还是那个头领善伪装,画出来的人有些四不像。

所以单凭这个画像我也找不出人来,但好不容易来一次白羽营,我心里是想抓住他问清楚缘由的。

纪延卿虽然招揽新兵的手段有些强硬,但是总不至于让北陈流落到这里的百姓怨声载道的从宣国逃难出来。

还是……因为纪延卿对我的非同寻常,迷惑了我的双眼,让我对纪延卿产生了信赖之情?

这些答案,都需要抓住他们的头领才能知道。

我低头看了眼左手上戴着的手镯,一颗怀疑的种子逐渐开始发芽,这晚我做了一场梦。

梦见纪延卿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他说他喜欢我都是伪装,为了让我相信他放过边境流寇的事。

如果那天纪延卿对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利用,我想……我也不会冲回去杀了他。

毕竟是我将自己的缺点暴露给他,让他一个流转在风尘中的人明白我内心的失落和脆弱,给了他一个可以攻克我的感情漩涡。

是啊,他是个妥妥的阴谋家,什么都可以物尽其用,亦然什么都可以利用。

包括感情。

等我醒过来时,出了一身的汗。

我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听到营帐外的雨声。

外面下着暴雨,整个边境因为靠南所以植被充裕,因为下雨导致的气温骤降,在这山间弥漫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

雨天路滑,这里又是山涧。雨水太大会导致旁边的河流骤增积水,如果行驶在路上很可能会有道路被雨水冲塌或者落石危险。

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抓人?!

我披上衣服掀开营帐的门帘,外面雨势太大,一整个烟雾缭绕的氛围正是绝佳的埋伏。

一个绝好的点子出现在我脑海中。

边境处收留了很多北陈曾经的百姓,他们在这里生活已经有几个月,白羽营特意开出了几百亩荒地供他们生活所需。

今日这雨大,想必这田地里一定遭了灾,我心想那流寇来了好几趟都不踏足晟国边境,想必是在放进来的百姓中有牵挂之人。

可如今田里遭了灾,今天雨又这么大,我就不信那头领能无动于衷。而且他们有马匹,那就证明他们也要生活,那就一定住在这附近。

我穿好衣服叫来竹轩,让他周围的暗卫四处查探一下,看看哪里亦是有人烟和马匹的地方。

白羽营的官兵正准备出兵去围救那些受灾的百姓,我立马让人拦住。放出了几匹战马朝着田野里奔去。

现在就可以等着了。

等雨停已经到傍晚时分,我一早就让人埋伏在附近的树林里,今天田地里受了灾,心里赌了一把那个流寇的头领会来这里看看情况。

等了约一个时辰,我闭目养神之际突然感觉周围有异动。

我蹲下观察着路面上的沙粒在跳跃,这种震动应该是骑兵,至少二十人的一支队伍。

来了。

我上马独自一人在路中央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不出一会儿就见到他们正加速骑着马匹朝我奔来。

刚下完雨,雾气还未消散道路也十分泥泞。

只见领头的人蒙着一袭黑纱,眼神凶恶如野狼一般。和他同行的人皆是眼神坚毅,再看骑马动作都是受过训练。他们骑的快,马蹄落在泥里溅起不少黑泥可并未有人在意。

他们看到路中央只有我一人,便没有任何防备的继续前行。

我没动,只是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骑着马围了过来,将我包围成一个圆圈,有人嘴里还在放声狂笑。

“哪里来的小娘们不知天高地厚,知道我们是谁吗?你竟敢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岭里!”

我身后传来了一个伴随着有嘲笑意味的男声,声音浑厚的高喊着。

我凝眉眼神向后瞟了一下,凭感觉认定他不是头领。

我牵着马在原地旋转,仔细打量了这一圈的所有人,只在其中一个未抬眼的人面前停住。

他捶着眼低头看地,这么多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却只有他一人不看,这是为何?

我低头一看,地上原来有一个水坑,积水过多变成了一个天然的“镜子”,他不用抬头就可以用水坑的倒影里将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晟国边境大肆挑衅我白羽营的军威?”我冷声开口如同利箭一般穿透在空气中。

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白羽营中的一个普通士兵,各种大笑的声音传了出来。

只有我面前这个人并未开口。

我没功夫理会他人,牵马向他走进了一步。其余人见状立马紧张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就牵着马绳的手都抓进了一寸。他们防备着准备朝我进攻,却不知我这只是试探。

我心里已经有八分确定面前这个带着草帽,身穿蓑衣的蒙面男子会是流寇首领。

他的眉峰尖利,不似寻常人平和。虽然蒙面但气场十足,我看着他牵着缰绳的手略显粗糙,应该是常年在马上奔波行走的人。他的坐姿看似放松,实则小腹在用力的挺着。

这就是武将风范。

北陈百姓,又是武将风范……

我脑海中开始搜索着我见过、听过的所有北陈武将……

“将军孤雪?是你吧!”

那人缓缓开口,眼神深邃的慢慢抬起看我。

他这个声音仿佛一个十分苍老的男人,可外观看起来却正值壮年。

难道他声带受过伤?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

旁人一听他说我是将军孤雪都冷嘘一声,大家纷纷坐直,右手都不自觉的摸上了放在腰间的刀柄。

气氛冷到零点,周围的空气都渗透着紧张的气息,大家都尽量保持极小声的呼吸,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直接拔刀起。

北陈,有一位曾被赐了毒酒的将军。

“你认识我?”我轻佻的开口,皱紧眉头想要从他身上再找出一些破绽,这样就可以确定心中推测。

可他原本凝眉却突然舒展开笑,声音既苍桑如同枯树枝被折断一般,又伴随着阴阳沙哑般的感觉,像是从地狱来的使者一般冷血。

他挑眉看我,一把拉下面罩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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