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四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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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马车便行至城南四通市，他们一行人也相继下了马车。
在此之前，惜卿便已对这里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毫不夸张的说，四通市完全算得上是现下的世界贸易中心。
洛阳城在实行“里坊制”的基础上，继续推行着“坊市分离”的政策，也就是将居民区与商业区严格地区别开来。因此洛阳城除了供人居住的二百二十坊之外，还有城西的大市、城东的小市与城南的四通市。
起初，惜卿还觉得这种政策有些不人性，虽然她学过这段历史，但是还是讶异于洛阳这样大的城市，竟然只设了三个市，若是寻常人想买个什么东西，岂不是要跑好久的路才能买到，这也太不方便了。
可是在程霁泽的提点下，她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抱怨实在是欠考虑，商业的发展本就是服务于广大人民的不断增长的需求，如果老百姓没有太多的需求，那么设再多的“市”也是浪费。
就拿现在的大胤来说，普通农民过的都是男耕女织的生活。惜卿很清楚，在历史课本上，“男耕女织”的后面，一般都跟着“自给自足”这四个字。
自给自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吃的粮食可以自己种出来，穿的衣服可以自己先织布然后再自己裁出来。
所以到了朝廷收税的时候，收的自然也是粮食和布帛。
在这样的生产方式下，商业自然只占普通人民生活的一小部分，更多情况下还是服务于上层阶级。
惜卿自然也在这上层阶级之中，这也是她时常会产生愧疚心理的原因，因为她非但不用交税，还能定时拿到俸禄，而且这俸禄的数额，还不小。
所以她偶尔也会怀疑，都说高薪养廉，怎么大胤皇帝给官员发了这么多的工资，还是挡不住他们腐败？
又扯远了，还是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四通市。
在四通市这块区域里面，居住有来自四方的异国人，近的有高句丽、吐谷浑，远的甚至可到中亚。围绕着四通市，朝廷还专门为这些人修建了外国人居住区——“金陵、燕然、扶桑、崦嵫四馆”与“归正、归德、慕化、慕义四里”，简称“四夷馆”与“四夷里”。
值得一提的是，四通市虽然胡商贾客络绎不绝，珍奇商品琳琅满目，繁华之景毫不逊色于城西大市，但因夷夏尊卑观念作祟，其间的里坊在时人眼中也被视为“贱里”，这点从它们的简称里便可窥见一二，毕竟“夷”这个字，可不是用来夸人的。
但直觉告诉惜卿，越是这种被人所鄙夷的地方，里面新奇好玩的东西，就一定越多。
不过她这次来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玩。
可是惜卿还是把情况想的太简单了，以至于下了车后，完全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先不提眼前看到的惨烈状况，单是涌入鼻中的恶臭味，就让她难以忍受。
身旁的景麟鸣对此却是见怪不怪，他先是环视了下周围的情况，心底大致有了分寸后，便侧过头来对惜卿说道：“若是受不了，可以寻块布来掩住口鼻，我这里还需要你，别想着当逃兵。”
惜卿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惨白着小脸，勉强的向景麟鸣点了点头。
她差点忘了，这个时候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太阳能，如果普通人。不幸住在远离水域的地带，那么一辈子只洗几次澡也是有可能的。
关中虽然不缺水，但现在也不过三月中旬，他们又是月余前赶来的，会搞的这么狼狈，倒也说的过去。
惜卿忍不住埋怨自己，为何不能做到面色如常，如果不是情势所迫，谁又会愿意背井离乡？自己这一下车就摆出一副不堪忍受的表情，真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生理反应又是一回事，坚持了不到一刻，惜卿还是决定把袖中的帕子扯出来捂住口鼻。
趁着这会功夫，惜卿也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不得不说，皇帝这“全权交由景麟鸣”负责的说法还真是准确，因为根据面前流民的处境来看，朝廷估计是一点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
她此时面朝南，站立的位置便是四通市最南的边界处，身后是四通市，身前便是企图进城获得救助的流民。
朝廷虽然不管他们的死活，但为了防止他们入城，还是特意配备了不少士兵。
惜卿对此有些无奈。
她粗略的估计了下，这里的流民人数估计得有数千人，如果人数不再增加的话，那么只要延缓俸禄发放时间，太仓中的粮食，还是可以勉强应付一下的。
只要给够她应付的时间，那么再去联系周边其他州郡借粮，总能熬过这一波。
跟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侍卫，在简单了解了情况后便回来向景麟鸣汇报。
根据他们反映的情况来看，本次流民的主要来源地为雍、岐二州，从去年秋开始算起，这已经是第三波出逃的流民了。
听流民们说，去年关中地区是丰收年，粟、麦、稻的收成都较往年上涨了不少，但雍州牧伙同岐州牧，硬生生的将赋税提高了三倍，并下令称，州内百姓若是不能按规定数额上缴粮帛，便要用相应的壮丁来抵账。
少交一倍，就抓一个壮丁，少交两倍，就抓两个壮丁……以此类推。
若是连男丁都出不齐，就用土地来质押。
最开始时，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缴纳三倍粮帛，那些交不起又不愿出男丁的，便举家逃往周边各州，这便是第一波出逃的，大都逃往西边的秦、梁二州，秦、梁二州，亦属于关中地区。
到了冬天，捱不住饥饿的百姓组成了第二波出逃的流民，由于西边的秦、梁二州接纳的流民数量已趋于饱和状态，这一波的流民便逃往东边的华、洛二州。
华、洛二州离洛阳所在的司州已经十分之近，所以毫无疑问的，今年正月关中地区下了十几日寒雨又骤然降温后，只要了解一点农耕知识的人，就知道今年关中注定要遭灾，这便有了逃来司州的数千流民。
情况没他们想的复杂，但也已经足够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