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句话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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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敏不疾不徐地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那四个酒杯,非常相似,但并非如你所说,完全一模一样……其中有一个,稍微比其他三个精致一些,带着浮雕的暗花。”
“但是,摔碎之后,就很难有人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了。”
小二摊手道:“你的意思是,我以此为记号,没有在这个杯子涂毒?可是别忘了,即使廖仁范也承认,我进门是放下酒壶和杯子就走了。可没有给他们分发杯子。”
“没错,”都过敏依然微笑,“这是因为你知道,其他三个人,保证会替你完成这项工作——把唯一无毒的酒杯让廖姓客商使用。”
“至于为什么?”都过敏说下去,“就像我们那一桌,把鱼头指向了小宁。姜会长那一桌,是本地族老特地宴请廖仁范,那必定会以他为尊,当发现四个杯子中有一个最为精致时,会把那个杯子给他用!”
“所以这就达成了你的目的。四人饮酒,一人独活,死者和替罪羊,都刚好处在你希望的位置。这机关说穿了简单,但作为临时起意的犯罪,能想到利用这个风俗,又不可说不巧妙!”
底牌掀开,似乎在等待宣判的小二神情反而放松下来,似乎自嘲地冷笑一声,不再装傻,而是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都过敏微笑:“阁下的破绽,实在不少。”
洛小宁在旁边忍不住插话:“啊?我怎么都一处没看出来?”
她这话过于憨厚实诚,都过敏被逗得一乐,才慢慢道:
“第一处,便是他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固然,你可以说是他仗义,为澄清自家酒楼和掌柜的清白。但是,千古艰难惟一死,这样毫不犹豫,实在低估了人类对死亡的畏惧之心。”
“那么答案,就只能是,他确凿地知道,酒壶里没有毒。”
“第二处,他说他是本地人。但他不是。”都过敏继续道。
“是吗?我看他这本地方言说得挺溜的呀?”小宁疑惑道。
“也许他是在本地呆过很久,但出生想必不是此处,”都过敏笑道,“你还记得,他来帮我们翻鱼,说过一句什么吗?”
洛小宁回忆片刻,把话叫出来:“他说‘把鱼滑过来’!”
“对,这极为不经意的一句,说明他应该在沿海呆过,只有风急浪高、渔民聚集的地方——比如南粤,才有这个忌讳,鱼就代表着‘船’,是绝对不能‘翻’的。”
都过敏继续道:“而他为什么要在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撒谎?说明他要掩饰一件事:他并非像自己宣称那样,与在场客人都无冤仇。反而很可能与那位廖姓客商是同乡,甚至渊源颇深。”
洛小宁突然想起,在楼中“初次”遇到廖姓客商时,小二脸上划过的那抹怒气,不由连连点头。
他们在这里对话,那边小二起了不耐烦,搓着胳膊道:“得了得了,你俩别腻歪了,既然你推断得如此清楚,为何不直接向官府告发我?”
都过敏一笑,回答:“因为我判断,为你所害的人是罪有应得。那姜会长为人黑心,想要霸占你们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廖姓客商,更是人如其名,是个害人无数的人牙子!”
洛小宁一惊,差点忘了,刚才他从何秋那里听到消息,巴巴跑来就是想来告诉都过敏这件事的,没想到,都过敏竟然早就推出来了。
可他与那廖姓客商素昧平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都过敏这才慢慢说下去:“何秋说你叫做王小二,你又说,自己是余火城郊县的人,这是太明显的信息,应该都不是作假,而是多年来,就住在这地方,叫这个名字。王小二这种名字乡下不少见,多是那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家,给孩子起名,就起个数字,这种家庭,多半没钱也没那个思想送孩子去读书,可你能说出‘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这样的词句,难道不违和吗?”
“然后,当我听到那句‘把鱼滑过来’,我就推测你出生不在本地,而在渔民聚集的沿海地区,然而,此地离海边千里之遥,你又为何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呢?”
“再之后,我留意到廖仁范进门时,他明显没有认出你,可你看他时,瞳孔却骤然缩小,那是恐惧、惊愕和仇恨的眼神,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见过面,但当时,可能你还是幼童。已经成年的人,样貌不会有多大改变,而孩子一天一个样,所以你认得他,他却对你毫无印象。”
“这几点一综合,我便推断,你应该出身书香门第,或者甚至,是几岁时就能背上上百首诗那种小孩,可孩子终归是孩子,不幸被人牙子抓走拐卖,辗转千里,成了这大西北某家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的‘儿子’,从此人生转折,没系统地念过书,家里也没有任何背景,即便再怎么聪明努力,最多也不过在酒楼当个出众的‘小二’……这样的人生轨迹,怎可能不对当时的人牙子切齿痛恨,而那廖姓客商,就是当初拐了你的人。”
小二听着这一段,眼神从不忿,到惊讶,最终到敬佩不已,低了头道:“公子真乃神人,所推测的,几乎与事实毫无偏差……那廖仁范,借着同乡之名,暗地里拐卖了不知多少人口。因为卖出来的人都回不去,乡里还都以为他是个带着孩子去见父母、带着娘子去见相公的善人!”
“至于跟他喝酒那几个,也绝不无辜!”小二说下去,回忆起往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为什么说卖出来的人都回不去?我还记得,我曾经逃跑过一次,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在山路上,遇见那个姓姜的,他表面和颜悦色,还给了我颗糖稳住我,实际转头就去告诉了买我的那家人!从此我才知道,他们一村一族,都是沆瀣一气!谁家的媳妇孩子是抢来的拐来的,全都联合起来,欺上瞒下,一面对官府口径一致,绝不承认,一面对那些女人孩子,发现有逃跑的意愿,就都送回买家,任凭买家往死里打……”
小宁听着,心中亦十分感触,仿佛能对小二的遭遇感同身受,当身边所有人,布成一张严密的网,可想而知身处其中的那种绝望。当地人都是为维护一族一地利益,不惜伤害无辜之人,破坏国家法度,若没有这种土壤,也不可能有这种拐卖的风气。
“这些人,从廖仁范,到姜会长,到另两名族老乡绅,都财大气粗,当地显要,受人尊崇供奉,而我不过是一介酒楼小二,用常规手段,扳倒他们难如登天,”小二咬牙切齿地说下去,“所以,今天当我看见这几个害我一生的人,同时走进我工作的酒楼,我的牙根都是抖的。”
“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我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下手?”
“若我这借刀杀人之计成功,自然最好。倘若不幸被人识破,那也是我一命换几条垃圾的命,我也认了!只当是我为那些跟我一样的受害者出了一口恶气!”
小二说到这里,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平复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有些疲惫的声调道:“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都过敏笑道:“我说了,既然死者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而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小二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我不过是被拐来的孩子,能帮上你们什么?”
“就是拐来的孩子,才帮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