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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虔诚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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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旖锦愣了片刻,扭过身定定地看着周楠,目光带了些欣慰,劝他道:“你如今能懂事,是最珍贵,及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其实对于这个庶弟,她心底说不上厌恶,小时候周宴忙于科考,总是周楠陪她玩,他心思细腻,每次与同伴出游都会给她带许多礼物回府。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周楠好像变了个性子,原先爱说话的他逐渐沉默寡言,人人都把他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每次有来周府做客之人提起子孙,无不是称赞嫡出的周宴的聪颖和她的尊贵,时间一长,周楠也越来越不得父亲喜欢,成了周府里边缘的一位。

可谁又知道他心底,是否曾深深自卑于周宴的光环,急于寻找出路,反而误入歧途呢?

周楠没想到周旖锦这样快就原谅了他,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又背过身去呜呜哭泣。

周旖锦没打扰他,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恰好与魏璇相接。

看着周旖锦明媚的目光,魏璇有些出神。

她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显赫、也最明亮的女子,她明事理、知进退,仿佛一束照亮他生命的光,一团他永远追随的火。

似乎无论怎样的情形,周旖锦都是临危不惧,那样娇小的身姿,却全然一身傲骨。

魏璇黯然垂下眼眸。

他不由得心想,若她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那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马车经过周府,周楠哭哭啼啼地擦了把泪,在侍从搀扶下走了下去。

良久,他怔怔地站在周府金灿灿的匾额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远远一拜。

“你没有受伤吧?”周旖锦还是有些不放心,探出些身子,问道。

“……微臣没有。”魏璇手指牵拉缰绳,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试图遮掩身上些许细小的伤痕。

上阵杀敌者,只要是肉体凡身,怎可能不受伤?他辗转战事,身上旧伤添新伤,习的是一身拼杀的本领,所能做到的,只是最大地减小自己受伤的程度。

好在今日遇到的那些人只是仗着人多虚张声势,无非是些小到他都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罢了。

魏璇莫名有些心虚,怕周旖锦察觉什么,便转头直视着她的眼眸,努力做出诚恳的表情。

不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竟也让他有些享受。

好在,周旖锦并未追问。她仰头看着阳光下魏璇高头大马,挺拔的身姿,心脏忽然不安地跳动了几下。

那俊逸的脸分明含着阴鸷,可他精致的下颌角羞涩颤动的线条却仿佛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安,诱人探索。

“娘娘,快到玄武门了。”魏璇眼神显得单纯又诚挚,一头黑发高束,金冠玉带,英姿飒爽。

明明他衣角上飞边的图案沾满半凝的鲜血,却显得整个人纤尘不染。

周旖锦点了点头,愣怔片刻,骤然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快些进去吧。”

对上那样真挚的目光,她心底忽然有些颤动。他身上独有的那种男子气质似乎太过迷人,一时让她失了神。

本宫真是无可救药。她心里想着。

从前时常听闻久居深宫,几年不被皇上召见的女人多有寂寞,会偷偷寻身边的年轻男子作伴,隐瞒的深些,倒也无事。

她掌管六宫,知晓宫里对食之风盛行,亦查办过几个与侍卫臣子私通的妃子。

可万万没想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也会动了这个念头——还是对面前这个少年气未脱的质子。

他的确眉眼如画,久经沙场锻炼出了健壮身姿,宽肩窄腰,生的极为好看,怎的自己还成了见色起意之人……

周旖锦眼神躲闪,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将脑海中这个出格的念头摆脱,低声问道:“东西也差不多到顺天府衙门了吧?”

“娘娘放心,”魏璇温和的笑意渐渐晕染了冰寒的眼底,说道:“微臣已经派人将那赌场的罪证通通整理好,快马加鞭送去,等娘娘回了宫中,人人都只会知道娘娘英勇智慧,微服私访,捣毁那黑恶势力。”

方才打杀之间,魏璇亦留意到王哥劫持周旖锦所到的木屋里,有好些像是被抢强来的少男少女。

他下意识疑心起王哥一众以赌场的名义做那下流人贩子的勾当,派禁军手下再从几个王哥贴身的打手身上一审,才知道他们原来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恶事。

如今呈堂证供已经送去了衙门,他们也不必再掩着身份,只当是为民除害。

天子脚下,街道车水马龙,两边是延伸的酒楼、作坊、当铺,天色渐晚,各色灯烛徐徐燃起,五光十色有如一条长河蜿蜒而去。

身侧路过一个茶馆,装饰华丽,马车沿途而返,一阵风将车幔掀起,周旖锦往外望去,暮色四合,四处是清歌浅舞,街角搭了戏台子,“咿呀咿呀”的京腔戏曲声远远传来。

“唉,本宫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看戏听曲了。”周旖锦目不转睛,往街尾看着,不免感慨道。

她出阁之前,大多数时日都养在深闺,平日里打发时间便是看些话本,听戏喝茶,当时还觉得无趣,可如今进了宫,一桩桩棘手之事接踵而来,才觉得统领六宫这种万人瞩目的恩赐,却给她带来无尽麻烦。

魏璇听到她自言自语的纳闷,忽然靠近了些,说道:“娘娘若是喜欢,微臣可以时常陪您出宫游玩。”

他声音不大,转眼被马蹄声和沸腾闹市掩盖。周旖锦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里面带了些共享秘密的狡黠,轻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太极门,街道热闹的吆喝喧闹声也被风徐徐吹散,漫长的宫道上,响起车轱辘滚过的细微声音。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太监,凑到马车前,向周旖锦耳语道:“娘娘,皇上这会儿在太和殿与众大臣议事呢。”

想要从这条路入宫,马车定要经过太和殿。魏璇望了远处朱红大门一眼,又垂眸看向周旖锦,眼神闪烁不安。

周旖锦受了伤,马车行的很慢,如今她捣毁赌场的事情皇上多半已经知晓,并不会加罪于她,反倒成了功臣。

只是在齐国,素来能入太和殿的都是朝廷的肱骨重臣,连四皇子想进殿都要请示一番,自己只是一小小武将,落魄质子,在她身边,恐怕不合宜……

魏璇有些退缩,微微附身行了一礼,识趣地说道:“娘娘先走一步,微臣绕路而行。”

周旖锦沉默了片刻,回望向魏璇的眼眸,那眼神清亮,似乎了解他心里的不安,说道:“没事,你同本宫一起进去。”

魏璇牵着缰绳的手指颤了颤。

他眼睫扑闪,看着不远处大殿顶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辉,声音有些哑:“娘娘,微臣职位低微,不配进太和殿。”

周旖锦倚着车窗,凝眸注视着他,朱唇轻启,声音如淙淙清泉淌过他心底:“你今日救驾有功,就说本宫带你来的,不会有人怪罪你。”

她脸颊红扑扑的,说话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挥了挥手,让魏璇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说道:“更何况,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一时屈居人下又如何,质子殿下英勇非凡,往后必定大有作为。”

那话语柔柔的,却仿佛一条湿漉漉的小蛇钻进了魏璇的耳朵里,随即在心间漾开一大片水痕。

这些年他从一个被踩进泥里的落魄皇子逐渐成长为稍有权势之人,见惯了曲意利用和互相背叛,早已习惯了独身一人。

可周旖锦是第一个这样信任他、鼓励他的人,这样突如其来的好,竟令他有些不自然的恍惚。

本来自己的命都是周旖锦救回来的,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他也会竭力帮她扫除一切障碍。

可她却这样好……

魏璇嘴唇轻轻张开,看向周旖锦的眼神里几乎是虔诚的火光。他忽然想起来,那次荒唐又心动的的马球会上,他也曾立下誓言,要光明正大的走在周旖锦身边。

也许这一切并非他一意孤行,她其实是有那么几分懂他的。

“微臣……遵命。”魏璇低下头,压抑住鼻尖一点酸涩。

太和殿内,魏景面前并排站着几个重臣,文官之首的左丞,骠骑大将军魏震,并太傅、御史大夫等人。

方过年关,朝野内外并不平静。齐国地处中原,四面大小国不断扩张,虎狼环伺,国内也纷乱不断,官商之间层层庇护,一片混乱。

小福子进来时,大殿内正因着南方学田的赋税吵的不可开交。

“皇上,您瞧瞧这个,方才顺天府衙门送来的急信。”小福子捧着一封插了朱红羽毛的信递上去。

魏景正烦闷地抚着额,不耐烦地接过,看着看着,忽然一挑眉,惊讶不已:“淑贵妃,她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登时满殿重臣都知晓周旖锦出宫捣毁黑恶赌场一事,纷纷奉承起来。

左丞周大人看着那信中的内容,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拧起来,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知晓。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小福子看见马车驶来,在殿外通传,看见周旖锦身侧的魏璇,正欲拦下,却反被周旖锦斜斜睨了一眼,她神情始终平静,全身的气势却骤然放开,令人不敢抗拒。

小福子伸出一半的手又灰溜溜收回。

魏璇没理会殿内一众人异样的眼光,面不改色走进去,周身浓烈的血腥气遣人退散,宛如自动让出一条通往高台的路。

最上方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魏景,见魏璇一并跟来,神色微变,但沉郁了半晌,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周旖锦染了敌人血的鞋尖踏上宝玉镶嵌的踏步,宛如凿地为莲,熠熠生光。

见到她细弱脖颈上雪白的纱布,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明白他们经历了怎样一场生死搏斗,连向来与左丞不对付的御史大夫都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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