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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身份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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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烟缓缓伸出手,背在身后,捏了个兰花指。

她笑着,仿佛着了魔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在冬日里的小屋内翩翩起舞,白若烟的功底太浅,难度高的舞跳起来奇怪又扭曲。

人们只知道她被罚,永无出头之日,却低估了她的决心,和福公公的权势与手段。

浣衣局内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因此看管并不严,以自己的容貌,即便不在宴会上抛头露脸,只要让皇上能见到一面——

那些嘲讽她,奚落她的人,她会让他们永远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回到凤栖宫当值时,苏新柔垂头丧气,宛如一朵已经蔫了的花。

周旖锦留意到她心神不宁,问道:“听桃红说,你方才去了浣衣局。”

“是。”苏新柔闷闷地回答。

周旖锦了然她这是在白若烟处碰了钉子,便安慰道:“这世上人各有志,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若不听劝,你也无需为她伤神劳力,问心无愧就好。”

“多谢娘娘教诲。”苏新柔抿唇笑了笑,心底升腾起一阵暖意。

她忽然觉得,比起白若烟,周旖锦更像是她的姐妹,有烦心事时可以倾诉,亦会为她出头、替她着想——

而不是像现在的白若烟,一心只想要贪图荣华富贵,以至于变得面目狰狞。

这样想了片刻,苏新柔赶忙回过神来。自己一个小小宫女,承了娘娘这么多的恩情,全心全意服侍好娘娘便是,怎还敢肖想与她做姐妹。

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桃红推开门,语气有些不满:“皇上这么久都没来凤栖宫了,好不容易要来一趟,娘娘不想单独与皇上相处吗?张才人位分那么低,让她下次再来便是,何必还要她照常过来。”

“本宫已经决定,你别再劝了。”周旖锦愣了下,摇了摇头。

她对魏景既已全无感情,努力装出情深义重的模样应付他,也很是疲劳。

如今她一方面想以张才人为借口摆脱魏景的宠幸,又或许能借魏景之手,顺便送张才人一个人情。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张才人应邀前来,款款行礼。

她和魏璇来的早,周旖锦便拉着他们坐下,吃小厨房里新制的点心。

其实她与张才人说不上什么话,张才人年纪比她大,为人又谨慎小心,不擅言语,她一次次召见,更是快把能聊的都聊完了。

不过,幸而张才人总带魏璇相伴,他素来说话圆滑,也不至于冷场。周旖锦不自主偏头看着魏璇,眨了下眼睛。

魏璇心头一紧,垂眸尝了一口雕刻精美的玫瑰酥,说道:“娘娘前些天让微臣查的事,已有些眉目了。”

“今日先不议这个。”周旖锦没急着询问,反而对着张才人,有些严肃地问道:“平日里,有没有人欺负、苛待你们?”

张才人愣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母子俩人微言轻,宫里都是人精,大多是看人下菜碟,其实也习惯了。”

魏璇怎会如张才人一般忍气吞声,放过这机会,他直视着周旖锦的眼睛,直言不讳:

“上个月兰嫔打着瑶妃娘娘的名义,将母亲宫中的碳火扣留了大半,尽用些厨房里的旧碳搪塞,母亲本就有腿伤,最需要保暖,若非胡美人相助,这个冬天不知要怎样熬过去。”

“你说这做什么……”张才人的脸色有些羞,急忙眼神制止他。

“无妨,你继续说。”周旖锦不理会张才人的尴尬,抬了抬下巴示意魏璇。

魏璇顿了顿,说道:“上周微臣去国子监读书时,陈美人来翠微宫寻胡氏不得,便把气撒在母亲身上,砸碎了一套娘娘送来的茶具,还有……”

周旖锦眉头微微皱起来,抬手打断他,吩咐道:“一会儿皇上来了,你就这样同他说,记得要说严重些。”

“皇上要来?”张才人一惊,有些手足无措。

她入宫以来,除了在宫宴中,见到魏景的次数屈指可数,虽谈不上喜欢,但未免也有些局促。

周旖锦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虽有统领六宫之权,但不好事事为你们出头,还是要皇上做主,才能本质上改变你们的处境。”

听懂周旖锦的意思,魏璇有些不解,衣袖下的手轻轻攥了攥。

喜欢上周旖锦后,他未尝没有派人打探她的过去。

以他对周旖锦从前的了解,她应当是对魏景情根深种,如今魏景许久没来凤栖宫,她怎还会将这种宝贵的机会假手于人,让他们母子在魏景面前诉苦?

片刻,他还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说道:“多谢娘娘好意,微臣自有分寸。”

张才人有些发愣,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梦似幻。她从小生长在父权皇权下,一切都有人安排,便顺从软弱惯了。

活了这么些年,这种合起伙来安排皇帝的事,她还是第一次见。

又过了许久,张才人似乎想起从前在玥国的种种,下定了决心似的,忽然转向周旖锦。

“贵妃娘娘,臣妾这辈子是离不开齐国了,但质子殿下成人以后,多半是还要被送回玥国……臣妾知道娘娘家中底蕴深厚,若有一天臣妾出了什么事,娘娘可否看在臣妾的面上,照顾他一二?”

从前被抄家一事,深刻让她领悟到了朝廷时局的瞬息万变,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重要,只希望能让魏璇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此话既像投诚,又像是托孤,微妙的安静在几人间弥漫。魏璇立刻警惕起来,语气有些急:“母亲,你别说这些。”

“臣妾并不是诅咒自己出事,”张才人低着头,声音恳切:“只是质子回去后,玥国已经没有可依靠的家人。他小时过于聪慧,包括我父亲的事,招来了许多仇敌,这样回去,不知还能不能……”

想到魏璇回玥国后行单影之,处处为敌的模样,张才人有些哽咽。

“我在齐国这些年,也没什么交心人,臣妾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敢奢求娘娘什么,只希望娘娘可以对璇儿……”

魏璇皱起眉,不知怎样才能说服母亲不必担心,恐怕玥国那些人是怕他回去。

他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周旖锦安慰的声音:“你放心,若质子殿下遇到什么危险,本宫会尽己所能地照料他。”

魏璇呼吸一滞,只觉得口干舌燥,看着周旖锦的脸,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全然是落落大方的神情,仿佛在照料一个小辈,但却不知,若有可能,其实他更想以另一种方式,将自己托付给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便听见拉长嗓音的一声“皇上驾到”。

魏景走进门时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意,看见张才人母子,霎时又变成吃惊疑惑,显然是已经面生,在回想他们的身份。

行了礼,周旖锦急人之困,解释道:“这是张才人和质子殿下。”

“噢,噢。”魏景看着张才人的脸,有些惭愧,轻轻拉起张才人的手,说道:“张才人,朕与你许久不见,这些年冷待你了。”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叨扰。”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张才人面上一热,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周旖锦微微挑眉,丝毫不恼,反而热情招呼几人坐下,让桃红上了茶。

“皇上,张才人才刚到,本宫还未与她说完话,不如让他们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好不好?”

周旖锦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拉着魏景的龙袍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

“朕都听你的。”魏景似乎心情不错,伸出手,宠溺地在周旖锦头上揉了揉。

一瞬间,魏璇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有些凝固,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他看着母亲和周旖锦对着魏景微笑,而自己却仿佛横插进来的,不合时宜的边缘人一样。

周旖锦平日里的神色常是冷冷清清,甚少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可这笑容却不是对他的,他只是因为某种怪异的身份纽带,才得到她施舍的半分光芒。

一种异样的身份的纠缠升上心头,让魏璇甚至想立刻夺门而出,心跳猛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一个是他最亲近、敬爱的母亲,一个是他仰慕心仪的女子,这样直白的画面好像瞬间将他心底某个不愿触碰的禁忌明晃晃昭告天下,心中有种近乎撕裂的痛。

“魏璇,想什么呢?”魏景看到他愣在原地,脸色微红,以为他是太久没见自己的害羞,便主动走上前问他。

魏景的手触碰到他身子的那一刻,魏璇立刻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齐国皇上。

仿佛身体里某个开关被解禁了似的,随即平日里那种熟悉的伪装立刻浮现在脸上。

“朕许久没有过问你的功课了。”魏景坐在主位上,脸色看上去是惯有的严肃,又多了几分佯装的慈祥。

“微臣谨遵皇上教诲,一直用功读书,不曾懈怠,微臣愚钝,不懂之处,夫子也都会为微臣解答。”魏璇谨慎地回答道。

或许是四皇子、五皇子的功课太差,魏景甚至觉得他有些自谦,说道:“你的功课,朕向来是放心的。”

他抬头看了周旖锦一眼,又称赞道:“另外,天晟教一事,你处理的很好,你有什么想要的,朕会重赏你。”

“微臣别无所求,只希望母亲可以安稳生活。”魏璇不顾张才人给他使眼色,顺势答道。

魏景十分敏锐,当即眉头便皱了起来,问他:“怎么,张才人在后宫,生活的不安稳吗?”

周旖锦见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张才人性子太好,皇上也知道,后宫中总有些拜高踩低的,本宫纵使想管,也不能面面俱到,还要依赖皇上的金口玉言才是。”

魏景唇线绷的紧,看了眼一旁惶恐的张才人,声音一沉,又问:“魏璇,你详细说说。”

难得的机会,魏璇倒是拿出了写策论的本事,一番话说的字字珠玑。魏景听完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一拍桌子,低声说:“小福子,你过来!”

魏璇虽是质子,但玥国并不是依附于齐国的小国,而是几乎可以与之分庭抗礼的王朝。

那时玥国正内斗的紧,国力衰微,因而将魏璇送来,魏景也狠狠叮嘱了要好好照料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可这才没过多久,便有人将他的话视若罔闻,作威作福起来了。

张才人受欺负是小事,但若因这点小事,被玥国人拿住把柄,影响到两国邦交,此等内忧外患的情景下,必然令他棘手不已。

魏景当即决定,拉起张才人的手,说道:“瑶妃她们做的着实有些过了,朕回去后一定狠狠告诫她。从今以后,将张才人晋为张美人,衣食住行一律都按份例来,若谁从中作梗,出了差错,我便唯他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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