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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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院子里晨光微泄，同样也照亮了屋中的人。
只见美人青丝尽泻，有那么几绺不听话的竟也更衬肤白如雪。鸦羽般的眼睫半掩着，正和着烛火摇摇晃晃
穆齐昭斜倚在后窗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瞧着过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抬手推了下窗子。
动静虽不大，但却足以打破这份寂寥。
霎时侵入的冷气不偏不倚地正好将那一身龙袍也映了个全乎。
“皇上？你怎么”
话音还未落，那人便落在了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批折子批了一宿，睡不着突然想来瞧瞧你。”
确实挺突然
不等谢懿德开口，那人又继续道：“要么说你我夫妻同心呢？果不其然，你也一夜未睡。”
“我”谢懿德愣了片刻，慌忙移开视线道：“我在看苏家的过往。”
边说边将桌上那一堆案牍朝他推了过去。
可那人却连个眼角都没给桌子，语气说不出的诡谲：“我在窗外站了半晌，你除了眼皮哪儿都没动。”
不是这谢府的府兵侍卫都是吃素的吗？
谢懿德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眸光微沉：“皇上究竟想问什么？”
“你对穆怀信，是否仍念念不忘？”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直白
谢懿德见他一副今日你不说我便不走的壮志，忍不住岔了口气：“咳我没咳咳”
“你！”穆齐昭显然没想到她如此激动，忍下心中不快递了杯水给她：“先喝水。”
一杯凉茶入喉，倒是浇灭了那股子呛意。
谢懿德抬眸，低声道：“自然没有，皇上放心。”
那你一夜未睡是为何？
穆齐昭看向她眉梢处的冷意到底是将话咽回了肚子。
“穆齐昭。”谢懿德赫然出声。
“怎怎么了？”
“你喜欢我吗？”
听到这话，穆齐昭迟了好几拍，随后反问道：“那你呢？”
“我为了心中所求与你立下约定，算是你帮了我。如今眼看约期将至，我却还未曾如约你竟又帮了我。”
“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谢凌恒说话有些结巴，俊容上带着不解。
“姑苏四载，你同我写得那些暧昧书信一共三十二封，在来时路上，我都给烧了。”
谢懿德不顾他眼中闪过的惊疑，眸子里满是笃定：“穆齐昭，你若不是喜欢我，便是一早就设好了局，等着我跳进圈套。”
“哈哈哈哈！”穆齐昭冷不丁低笑出声，随后猝不及防地垂眼看她：“你是想我喜欢你还是不想？”
“懿儿，公平些。你坚定我，我便走向你。”
那是怎么压都压不住的潋滟光华，让人不由看呆。
等谢懿德反应过来时，眼前就只剩个略显仓皇的背影了
所以这是一出美男计？
这边回了皇宫的穆齐昭却是再笑不起来，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冷峻。
“皇上，出了何事？”穆七适时出现，主动分忧道。
“她怎么这么聪明？”
“谁？”穆七蹙眉：“可要末将去杀了他？”
“啧”穆齐昭瞪他一眼，撇嘴道：“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你就没点别的事做吗？”
“这”穆七哽住。
他一介暗卫营统领，除了替君分忧，还能做点什么？在他看来，杀之便是最好的替君分忧的法子。
“得朕还是上朝去吧。”
皇帝不高兴，倒霉的当然就是那些个没眼力见的。
首当其冲便是那犯了事儿的。
宿州刺史与房州太守因瞒不上报被赐当街斩首，更斥其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其余知情者皆罚俸三年并当街重打三十大板以安抚民心。
如此雷霆，其实是两日内的决断。可见当今圣上想要黜幽陟明之心有多么迫切。
当然，此事证据皆由谢家提供。
秉着奖罚分明的公平，皇上特任此案功臣，谢家二子谢凌谨为正三品御史大夫。
这才是真正引了轩然大波的
御史台自建国起便不受重用，可今日皇上不仅重组御史台，且发了话：
御史台乃朕亲统，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纠举百官推鞫狱讼之权，以监察百官。
分察百僚，巡按州郡，纠视刑狱，肃正朝仪。
何等重视，何等大权
最后竟落在了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郎身上。
三代同朝且都为高官谢家这是要上天了。
而深处舆论中心的谢家人此刻却没功夫沾沾自喜，因为他们正聚在御书房，上演着一出真正的久别重逢。
“孙儿谢凌谨见过祖父，祖父一切安好？”谢凌谨依旧一袭白衣，敛目低眉，眉宇间尽是稳重之气。
一旁的谢渊看着多年不见的孙子，苍老的眼睛里也忍不住泛了泪花：“好都好。”
穆齐昭瞥了眼外头候着的人，开口打断这激动的两人：“如今朕这也算偿还谢家了！”
“老臣惶恐。”谢渊摇头拱手，语气中满是认真：“皇上此举定会惹得朝中引论纷纷。”
“无妨。”穆齐昭看向谢渊，又看向谢凌谨，随后道：“太师是怕凌谨担不起此大任？”
当然担心啊！谁不知我谢家的旷世奇才是大郎啊
“宿，房两州官员的不作为，以及后续平定宿州之乱，还有房州赈灾一事皆是凌谨替朕出谋划策。”
穆齐昭说着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凌谨：“朕相信他。”
你的朝堂你说了算。
谢渊点点头，沉声道：“能辅佐明君，是凌谨与我谢家的福气。”
“下去吧，把外头那个叫进来。”
“是，臣告退。”
眼看着祖孙两人将至门后，穆齐昭突然出声：“太师！”
被猛地叫住的谢渊纳闷回首：“皇上可还有何吩咐？”
“咳”只见穆齐昭眸子微敛，面带犹豫道：“不知太师对谢凌恒所请之事有何见解？”
谢渊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般愣了一下，随后冲着穆齐昭笑了：“多谢皇上还惦记着臣。”
不等穆齐昭再开口便又俯身作揖，如同幼时讲治国之道那般庄重：“既圣上有心造福万世，臣又岂能让陛下独自前行？”
转身之际那背似乎比以往更驼了些。
“草民谢凌恒，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穆齐昭这回没坐下，而是站得笔直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良久才开口道：“大殿所言，几分真假？”
“有几分便算几分。”
“为何？”
“护百姓安康。”谢凌恒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随后又道：“守江山太平，定千秋基业。”
“不恨朕？”穆齐昭眼中泛过异色。
谢凌恒垂下头，低声道：“不恨。”
“好，朕信你一次。”
谢凌恒猛地抬头，眸中震惊丝毫不加掩藏。
“怎么？改主意了？”穆齐昭挑眉道。
“不是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便答应了。”
这话倒是把穆齐昭逗笑了，语气也随意了许多：“你倒是爱说实话。”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径直将桌上的诏书甩给他，朗声道：“下月你便跟着沈大将军回青州吧。”
这么顺利
谢凌恒跪在地上，像是不敢相信般小心打开那黄稠
上头只有四字：“守定将军？”
听他语气不解，穆齐昭解释道：“就依你所说，守江山，定千秋倒是与朕想到一处了。”
谢凌恒了然地扬起笑意，语气颇有锐利疏狂之意：“那末将谢凌恒就在此谢过皇上。定不会辜负圣意！”
这般笃定，才是那个恣意傲骨的少年天才吧。
“朕与皇后会在汴京等你凯旋。”
此番，倒有些一笑泯恩仇之境。
而谢府内熬了一夜的谢懿德此刻倒有些后悔没睡觉了。
强撑着精神眯起眸子道：“怜儿还没来吗？”
正欲给谢懿德簪发的玉骨脚步一顿，小心开口道：“刚刚暗影说那苏府只派人送了礼说是家中嫡女昨夜偶感风寒，不便见人。”
这张唯贝找借口的理由还真是拙劣
谢懿德翻了个白眼，抬手将刚别上的发钗取下：“不必簪了。”
“可小姐今日还约了张大人。”
“今日二哥回府，自然是没空见他。”
谢懿德说着便径直起身去寻人。
“二哥！”
正踌躇于是否要出门的谢凌谨看到来人，不由眉眼一弯：“妹妹怎么来了？”
“这主角都要走了，那些人还有功夫在那推杯换盏当真无趣！”谢懿德摆出一副不稀罕的模样，作势就要拉着他朝外走：“还还不如我陪哥哥逛逛这汴京城。”
谢凌谨眼底微动，语气也更温柔了些：“如此便谢过妹妹了。”
“一家人，何必客气？”
灯火通明的街市间，即便两人如此出众的的容貌气质，也没能引起大家的侧目议论。
或许这就是身处繁华的百姓，见惯了好人好事
“自打夜市兴起后，这汴京果真更热闹了。”
见二哥一脸新奇，谢懿德浅笑道：“可不？如今才当真称得上是不夜城了！”
“那可不一定。”谢凌谨语气神秘，侧头看她。
“哦？这世上还有比汴京更繁华的地方？”
“倒也没有更繁华。”谢凌谨歪头思索片刻，随后道：“只是‘不夜城’这三个字可不能用来形容汴都。”
“不夜城，顾名思义便是没有夜晚。汴都夜晚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为何称不得？”
谢凌谨笑出声，语气带着怀念：“改日闲暇之余，哥哥带你去洛阳。那儿的夜晚才能被称作‘不夜城’。”
“二哥去过洛阳？”
“跟着师父去的，不过我贪玩跑丢了。”
“啊？那怎么办？”
“还好你二哥我机敏过人，天资聪颖嗯”谢凌谨似乎陷入了回忆，顿了顿继续道：“勉强算是碰上了个好心人，就找到回家的路了。”
谢懿德撇撇嘴，忍不住调侃道：“我看啊，机敏聪颖是假，好心人帮衬才是真吧！”
“就你机灵！”谢凌谨抬手状作要拍她的头。
不等兄妹二人亲近半刻，空气中便传来一阵女声，气若怒莲般生气勃勃
而所出之言
“谢凌谨！你们在做什么？”
谁人如此大胆？
谢懿德正欲侧头去瞧，就见自家二哥早已迎面而去了。
“严小姐。有事吗？”
原来是她
谢懿德扬了扬唇，随后也跟着站定在谢凌谨身后，不重不轻地福了下身子。
“她是谁？”
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一纤指指向了鼻尖：“你是哪家的小姐？当街拉扯别家郎君成何体统？”
别家？
谢懿德忍不住扯了下嘴角，而后抬眼瞧她，这才看清其面容。
脸蛋如声音般娇媚如月，只是浑身上下的打扮实在夸张了些。
“盯着我作甚？问你话呢？”
“谢府谢懿德。”
那人先是愣住，后很快展开笑颜，态度转了九十个弯，自报家门道：“严府严玉，见过谢小姐。”
不等人开口又上前故作熟络地握住谢懿德的手：“今日见了本尊，明日我也好向那些小姐妹们炫耀一番！”
对于一上来就喊妹妹的自来熟，谢懿德倒也立马换上一副天真娇媚的模样，歪头道：“炫耀什么？”
“炫耀我见到了正经的仙女！”
谢凌谨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并不接话。
可严玉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走，来回扫了眼二人便继续找话题道：“你与妹妹倒是长得不像。”
没等到谢凌谨接话，她便又侧头看向谢懿德：“前几日在泰安坊遇上过你大哥和恭靖王”顿了顿继续道：“似乎你大哥与你更像特别是眼睛！”
真是不觉尴尬
谢懿德抿了抿唇，接话道：“严小姐当真记忆甚佳。”
“毕竟汴京城里，长成你们谢家这般让人念念不忘的公子小姐”严玉说着看向谢凌谨，声音也大了些：“太少。”
果真不同凡响，看来京中流言确实没错。
谢懿德一副看好戏般瞥向自家二哥，却瞧他正眉眼淡淡，一副喜怒无色：“严小姐，今日是我与家人一同出游，可否请你不要纠缠？”
这话倒有些伤人了
谢懿德正犹豫要不要圆场，不料严玉已经先一步开口：“那改日再约，走啦！”
只是走时与那正极目远眺的谢凌谨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玲珑府有何可看的？”
“噗嗤”见人已走远，谢懿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据说玲珑府里头的妙人儿个个能歌善舞，身段似水，勾得郎君们日夜流连”
“说，说什么呢！”谢凌谨只觉眼皮发紧，语气都不伶俐了些。
“二哥这般模样，难不成玲珑府中真有你的梦中人啊？”谢懿德满眼促狭，忍不住打趣道。
谢凌谨并不作答，大步上前而去。
“好啦好啦！逗你的！”
谢懿德看人真的不理自己了，着急提裙跟上。
也就错过了谢凌谨眸中一闪而过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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