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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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垂眸看着林淮竹乌黑的发顶,口鼻堵着一股难言的涩意。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林淮竹,可又不能继续骗他,因为离系统给他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日。
沈遂哑声问,“那你想到办法了么”
林淮竹身体猛地一僵,眼睫好似遭了风雨的蝶惊慌地上下扇动,唇也跟着在抖。
沈遂看不到他的脸色,只感觉林淮竹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
忽然脑海乍现一道灵光,林淮竹抬起头,黑眸被日光细细绘了一圈金色的碎芒,瞳仁极亮,“有办法,我们可以去极北。”
沈遂很快便明白林淮竹话中的意思。
极北是酷寒之地,林淮竹想将他连同体内的魔气冰封起来,这样可以争取到更多时间想办法救他。
先不说这个办法管不管用,单是从这里到极北至少半月的路程,时间根本不够。
像是知道沈遂在想什么,林淮竹急迫地说,“尊上不是找人加固阵法么只要他们成功,魔头就暂时动不了你。”
加固阵法不需沈遂在场,若是能成功他就还有救,若是不成那些人会就地格杀沈遂。
更准确的说是诛杀重九楼,因为失败意味着沈遂会被夺舍。
秦红筝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要带沈遂下峰,作为一个母亲她始终相信沈遂终会醒来,所以要保护他的肉身。
所有人心中都抱有一线生机,只有沈遂知道重九楼出世是必然的。
若非如此系统也不会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就有三天的活头,还要他在这三日内说服林淮竹杀了他。
可即便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功,沈遂还是愿意陪着林淮竹尝试。
沈遂点头,虚弱道“好,那就去极北。”
顿了一下,他蠕动着干枯的唇瓣艰涩地说,“但若是我在途中魔化,你一定要除掉我。”
林淮竹心脏猛然一缩,仿若被荆棘缠住脖颈,尖锐的刺扎入皮肉,疼痛沿着脉管慢慢爬遍全身。
他呆了很久,然后将脸枕到沈遂肩头,声音轻不可闻,“不会的,你一定能撑下去的,因为你喜欢我,你舍不得离开我。”
沈遂难以忍受般地滑动了两下喉咙,他哑着嗓音嗯了一声。
这声嗯不知是承认他喜欢林淮竹,舍不得离开他,还是自己一定能撑下去。
林淮竹没问,只是说,“我知道你怕疼,撑不下去也不要紧,你不是说这世上有天道,是它要你离开我么没关系,我会让它将你还给我”
沈遂隐约觉得林淮竹的话锋不对,果然听他道
“它一日不还我便杀一人,两日不还那我便杀十人,三日不还那就百人。”
林淮竹声音低而缓慢,明明没有丝毫戾气,却字字句句都是杀戮。
“我要屠尽天下所有人,我要血成河尸堆山,我要这没有你的世间变成炼狱。”
听到这番癫狂疯魔的话,沈遂心中一惊,“我的死跟旁人无关,你这样伤害无辜我也回不来。”
林淮竹瞳仁渗出几缕猩红,形如恶鬼,“会的,我会让天道知道它错了,到时你就能回来了。”
怕林淮竹真这么做,沈遂急忙劝慰,“你这样就算我回来了也不会开心。”
踩着别人的尸体谈恋爱,这对沈遂来说太超纲了。
他虽不是圣父白莲花,可也不是反社会的愉悦犯。
林淮竹没有说话。
没多久沈遂感到了一股潮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进他的脖颈。
那滴泪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进沈遂心中,灵魂都跟着震荡。
他认识林淮竹十余年,从未见过他流泪。
林淮竹是真的慌了怕了,整个人仿佛染上重疾那般发着颤,指尖都不受控制地痉挛。
沈遂的眼眶有了热意,但此刻他除了抱住林淮竹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天边霞云万顷,余晖如被血染过那般。
沈遂跟林淮竹交颈相拥,脖颈的泪干了,人也平静下来。
眼看斜阳落山,天光不再,沈遂却说,“我已经休息够了,我们赶路罢。”
林淮竹不发一言地坐起来,沉默地将被褥收进荷包。
他还是那个眉目疏朗,面如玉的模样,但有什么却不一样了,那双眸如蒙了一层黑雾不见半分光亮。
沈遂不免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主动伸手牵住林淮竹的手。
看着沈遂面上纵横交错的魔斑,林淮竹心中滚着无可抑制的戾气,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仰起身轻轻吻了一下沈遂。
沈遂拖着病体昼夜兼程地赶路,哪怕知道撑不到极北,他还是咬牙坚持。
日从东方而出,沿着轨迹向西悄然移去,天光开始变得昏黄。
沈遂坐在林淮竹的剑上,向着残阳的方向追去。
最后一缕天光将灭的时候,沈遂喉口泛上一股股甜腥,皮下的筋骨遭受凌迟那般,他抿着唇强忍着那股蚀骨之痛。
林淮竹发现沈遂不对劲,掌心凝聚灵力灌入沈遂体内,想帮他压制魔气。
沈遂一开口说话,嗓子如在刀尖滚过似的哑得不像话,“不用,我还有体力。”
林淮竹不放心,往沈遂体内注入不少灵力才松开他。
随着天色暗下去,沈遂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他盘腿坐在巨大的剑柄,修习玄天宗的心法。
沈遂满头冷汗,被月辉一照仿佛蒙了一层白霜,骨缝似都侵了这股寒意。
任凭体内的魔气如何翻
腾,沈遂仍咬紧牙关抵御,口中默念心诀。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冷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很陌生,应该是体内的重九楼。
他想夺舍沈遂,奈何沈遂意志力坚定竟一时半会儿得不了手。
重九楼话音刚落,沈遂的脏腑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寸寸绞紧。
他的眼白先是爬满了红色蛛网,而后猩红的几欲滴血,像是要挤爆那般,接着便是耳膜。
见沈遂眼耳口纷纷淌出了血,林淮竹再也顾不上赶路。
随意停到一处,林淮竹跟沈遂席地而坐,他扶正沈遂的身体,将掌心贴到沈遂背上催动功法。
原本皎白的明月此时隐约透出几分诡异的红,四周漫上霭霭雾气。
沈遂霍然睁开眼,双目赤红。
夜风骤起,树叶哗哗作响,惊起不少飞鸟。
沈遂只感觉体内有两股力量不断撕扯,他痛苦地仰面嘶吼一声。
魔尊重九楼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意识,身体已经不受沈遂控制,他肩不能抬,口亦是不能言。
被迫源源不断吸收着林淮竹输送的灵力,沈遂心中焦急,明白重九楼是想用这招吸干林淮竹。
他艰难地张开嘴,话不成句,“小怀,杀了我。”
再拖下去等重九楼霸占他的身体那就晚了。
沈遂用最后一丝理智低吼,“快”
林淮竹眼眸迸射出滔天狠戾,“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周围狂风大作,乌云遮月。
林淮竹的衣发被吹得凌乱,可怖骇人的面色犹如邪魔,他开始反过来吸取沈遂身上的魔气,眸色逐渐猩红。
灵霄峰,魔障林内。
道晏抬剑一起,十八面幡旗迎风铺展开来,随着他口念祭文,泛着金光的幡旗将斑驳的石碑一层层裹上。
站在阵眼上的仙门其他魁斗,闭目聚集精神一起为道晏护阵。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天际忽然乍现一道赤光。
冲天的魔气让包括道晏在内的所有人心中一荡,被幡旗包裹的石碑开始剧烈震动,似是感受到另一半元神的召唤。
林中的风越发劲疾,如呜咽的恶鬼,声声如泣。
在酒池醉生梦死的苍竹,眸中的迷醉一扫而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看来我这个弟弟是醒了。”
本来已经快要昏睡过去的官代君,听到这话眼眸波动了一下。
苍竹醒过来就意味着他夺舍了一具身体,也意味着被夺舍那人会死。
苍竹手臂一伸,将垂眸沉思的官代君揽了过来。
官代君脸色难看,虽没挣扎,但别过眼不想看他。
一滴琼酿顺着官代君秀美的侧脸滑下,最终缀在他的下颌,然后被苍竹舔去。
苍竹低笑着问,“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他抢了谁的身体”
官代君一脸爱谁谁的冷漠模样,对苍竹这番戏谑毫无反应。
苍竹没拆穿他,将他拽出了酒池。
加固阵法再次失败,魔尊重九楼现世的事一夕间便传遍了仙门。
魔头刚苏醒,实力尚且没恢复,这是诛杀他的最好时候。
魔族跟仙门同时都在找寻重九楼的下落,最先找到他的反而是看热闹的苍竹。
苍竹是在一个依山而建的破旧农舍寻到了人,还未走进去他便感应到重九楼的气息。
苍竹随意倚在院中,看着那扇关不严实的门扉,唇边挂着笑,悠然道“许久不见,被那帮仙门镇压百余年什么滋味”
房门被震裂,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人。
看到他的模样,气定心神的苍竹略微挑眉,“怎么是他”
来人一袭白衣,身如萧疏绿竹,眉长目深,鼻若悬胆,唇不点而朱。
离苍竹两丈外的官代君也是一怔,眼前的人虽是林淮竹的模样,只是黑眸变红眸,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他一身狠绝之气,不敢叫人多看。
苍竹问,“你选的不是沈遂,怎么又换了人”
重九楼不在意道“出了些意外,而且这具更好。”
“这人是谁”重九楼看到细白皮肉的官代君,双眸湛湛,他舔了一下唇。
重九楼渴血,以血为食,刚苏醒没多久自然饥饿。
官代君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自觉摸上腰间的匕首。
听出重九楼话中的意思,苍竹道“你里面不是有一个活物他的修为可不低,正好能给你补一补。”
苍竹说的活物是沈遂,即便没进去他也听到对方浅淡的呼吸跟心跳。
说实话他很惊讶重九楼没杀了沈遂,以他对重九楼的了解,重九楼在苏醒那刻就会将方圆以内的一切活物吸干血。
听到苍竹对沈遂显露出的杀意,重九楼神色一顿,双眸的颜色都淡了许多。
空气突然粘稠肃杀起来,一片枯叶落在官代君肩头,竟割开一道口子。
苍竹感觉到不对,他抬眸。
不等苍竹有更多反应,重九楼便上前掐住他的脖颈,把他狠狠摁在十丈外的峭壁上。
苍竹半边身体镶进石壁内,烟尘滚滚,石子纷落。
“你疯了”苍竹舔尽嘴边的血丝,唇上仍旧笑着,眸里却毫无情绪。
下一瞬苍竹消失在重九楼手中,转而出现在他身后,以掌为刃在重九楼背上勾出一道血口。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不知道他俩为什么打起来,官代君不关心也不在乎,他朝屋内看了一眼。
听苍竹那意思,屋里面还有人,是沈遂么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咳,官代君犹豫片刻,快步走了进去。
这处农舍闲置许久,破旧的家具垒在一起,空气还泛着潮湿的霉味,到处都是灰尘。
官代君进去便看到面色苍白,堪堪醒来的沈遂。